不知何时起，剑神器的空间内，已肆掠起疾风。它吹来卷起粗大颗粒的尘土，将四周的银白，染成了灰色阴霾。云雁站在这令人窒息的风雾中，静静听完，三三念叫君莫愁带给自己的话，心中一片震惊。

    她不能从这个消息里镇定下来，现在手心微冒冷汗，嗓子里干涩难以出声。

    君莫愁抬头望向空间某处，脸色微微一变：“时间到了，这个投影术法就要维持不住。”

    他猛地转身凝视云雁，静默片刻然后开口：“姐姐……恐怕就要永别了。”

    “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云雁神色复杂地与他对视：“阿月，你当真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君莫愁冷冷道：“你已经被青虬缚捉住，难以脱身。”

    “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云雁平静说话：“倒是你，可还记得我们一起进入骊冢的时候，看见过的真相？”

    “在你没有利用价值后，大司祭是如何对待你的，你也完全忘记了吗？”她看着眼前的水纹镜面，在渐渐减弱流动，禁不住放声高喊：“阿月！我是管不了你了，但你要管好自己！”

    “那两个人你不能信任，他们是没有心的。前任那么多代少宫主，只不过是他们修炼魔功，吸取精元的对象。”云雁急切对君莫愁喊：“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特殊的？以他们的性子，定会在某一天对你弃之如履！”

    君莫愁怔怔地坐在镜面里，身影变得透明模糊，但他还能将声音，明亮地传递过来：“姐姐，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怎样？”

    “劝我对大司祭生疑，离开水月宫，离开酆州吗？”他笑了笑：“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一直一直爱着他们，回到他们身边，是我毕生夙愿。”

    云雁就快要看不清他，听到此话痛心疾首，大喊出声：“真是孽障！”

    “我现在回忆和姐姐相遇，与你一起游历，在神州渡过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孽障。”君莫愁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你别自以为是，认为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这是你最大的失败，也是最令人厌恶的地方。”

    “我……终于摆脱了你，获得了自由。”他满是欣慰感慨后，道：“姐姐，我最后一次叫你声姐姐，其实……”

    “其实你……也有让我没那么讨厌的时候……”君莫愁的声音已细弱蚊蚁，随着水纹镜面消失在空间里：“所以，等你死后，我大概会在水月宫里，为你的九泉之旅送上……祝福。”

    或许是错觉，云雁听到那人最后的回音里，竟好似在哽咽。这种模糊不清的哀伤，好像陷入冰天雪地里的人，突然被照射到一缕阳光。暖暖的，浅淡的，宛如在梦中。

    狂吼着怨恨自己的阿月，偷偷的也在为自己哭泣吗？

    为什么……

    会是这样的结果。

    冰凉的泪珠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云雁默默哭泣肆意发泄。

    他走了……一直以来自己的努力，破灭的如此干净，如此绝望。想要怜生月活在这个世上，按照他姐姐的遗愿，做一名正直的神州剑修……可到了最后，依旧是水月少宫主的君莫愁，活了下来。

    当真会如他所说一样，这一次就是永别吗？

    云雁猛地抬袖，擦拭掉泪水。

    论剑山居然想处死自己？！眼前这叫青虬缚的剑神器，就是用来制服自己的牢笼吗？虽然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但四周传来的压抑束缚感，倒是越来越清晰。

    回忆阿月的表情与言谈，这一切极有可能是真的，现在不是黯然神伤的时候，需要用尽全力，从这个空间里冲出去再说。云雁拔出剑在手，快速几步朝前冲去，路过一个物体时，顿住脚步。

    枢夜的尸首……

    她回过头去，怔怔地望着那个好像瓷娃娃一样，闭目睡过去的少年，心中再次泛起悲哀。回忆一幕幕掠过脑海，里面有枢夜，还有君莫愁。他们跟着自己踏过酆州，在南斗游历，穿越北斗，攀上论剑山，在死海徘徊……

    一切都结束了。

    云雁紧紧抿唇，回头再望了一眼枢夜，看见他被灰雾包裹，尘土掩埋。她决然转身，朝前走去。这个鬼金羊少年，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早已在酆州战乱中死去，无缘与自己相见。

    是有人借用了他的躯壳，还魂来到了身边……所以自己认识的那位，是另外一个人。

    他是谁？会在哪里呢？难道钻出那具的躯壳后，他也在死海魂飞魄散了吗？云雁一想着此事，胸口便满是郁结。君莫愁欺骗了自己，枢夜也欺骗了自己……这是以往从未遭遇过的背叛！

    让心脏都好像碎裂开来，沉甸甸地落到深渊里，但就算如此难过，也还要应付，挡在眼前的麻烦。

    战斗吧。

    云雁握着止水，脸上带着轻蔑，环顾四周疯狂的飓风烟雾。灰黄一片的世界里，流淌着某种熟悉的气息，让她深深厌恶，却又不得不牢记的气息。

    是魔气。

    古怪的空间！身为剑神器，也会带有这样的污浊？或许是刚才，君莫愁借用魔皇地宫的力量时，难以控制留下的吧。云雁急急思索，捻起剑诀将止水悬空凝住，再催动转乾坤之力，让浑身真气流转。

    在这里，要祭出一式剑域，将此空间尽数碎裂！

    不好意思了，论剑山。

    她在紫光里抬起脸庞，目光炯炯，投射出狂傲倔强。

    我现在的心情，当真十分十分不爽！所以，你们珍藏的剑神器，恐怕要在今天元气大伤！

    开什么玩笑！长老审判团居然在狴犴内殿里，商议半个月之后，裁决了自己死刑？！

    云雁的眼底泛起鲜亮的艳红，唇里轻呵一声，猛地震击掌心平推而出。止水瞬间长大到数倍，银光好似长虹掠出山峦，幻为激雷，在广袤平原上疾驰。

    她挥袖荡出，空间里立刻从天而降下，如细雨一般密集的紫色光剑，朝四面八方摄去。接着手中擎住止水剑柄，云雁摆出弓步，举剑划起圆弧，厚重简洁地将长虹贯地。

    “轰隆！”

    巨响之中，整个空间里充斥满她发泄似的大喊，狂傲而自信：“无论是谁，想要我的命，都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