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

    主持人在介绍着评审团的成员。

    上面念着人物名字，下面的周洋在听着，

    然后，周洋感觉自己又变成了瞎子聋子。

    柏林国际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对华夏人真的太不友好了，特别是对周洋这样的土鳖……

    他压根看不懂上面的英文字、更听不懂主持人一口流利的德语。

    甚至是介绍评审团成员的时候，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只是看着别人在疯狂鼓掌, 他也跟着鼓掌，跟一个从众的提线木偶一样。

    这种滋味很熬人。

    主持人巴拉巴拉地介绍完评审团的人以后，终于熬到了要开奖的环节。

    周洋强行让自己打起了精神，随手从怀里拿出笔和本子，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安筱。

    “安总，等会他们说获奖感言的时候, 您能，帮我翻译翻译吗？我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好，你准备给我多少翻译费？”

    “额……”

    周洋看到安筱严肃的表情以后，瞬间整个人懵了，他张了张嘴半天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一想确实不对。

    有员工让老板当翻译的吗？

    这不是翻天了？

    他尴尬一笑。

    “跟你开玩笑的……”看着周洋分外复杂的表情，本来分外严肃的安筱眼神中露出一丝笑意：“等颁奖我会给你翻译的。”

    “谢谢安总。”周洋下意识地点点头。

    “别这么严肃，现在不是学校里上课……”当看到周洋一本正经地坐着，一板一眼的模样以后，安筱淡淡地摇摇头。

    “哦哦。”

    颁奖很快就开始了。

    周洋一边对照着邀请函里的奖项流程单，一边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柏林国际电影节里的一些奖项看起来奇葩。

    就算是翻译过来，周洋依旧有种懵逼的感觉。

    比如，主竞赛单元里有一个名叫最佳影片金熊奖的，然后其他竞赛单元那边有一个泰迪熊奖，泰迪熊奖里面又有一个最佳故事片奖……

    最佳影片金熊奖和泰迪熊奖最佳故事片，这是不是重复了？

    又比如, 短片竞赛单元里面又有一个最佳短片金熊奖，最佳短片金熊奖和最佳影片金熊奖又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泰迪熊奖里面又有一个最佳短片奖……

    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奖项，就算这些奖项全部用中文标出来，周洋依旧看得晕乎乎的。

    整不明白。

    他询问安筱，安筱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很不是很懂其他乱七八糟的奖项是什么，她只知道主竞赛单元的那几个奖项。

    于是他凑到王帅旁边下意识地指了指泰迪熊奖，有些茫然。

    王帅无语地看了他一：“泰迪熊奖是LGBT群体展示的奖项。”

    周洋茫然了：“LGBT是什么意思？”

    王帅无语：“你可以理解为同性奖，针对所有单元展出的这一类型奖项。”

    周洋听完以后恍然大悟。

    就在转过头的时候，王帅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紧紧地盯着周洋上下打量着。

    “小周。”

    “啊？”

    “我突然想起昨天遇到玛丽瓦内导演……她让我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拍个片子，她看了你的海报，对你的颜值特别满意……”

    “什么片？”

    “能拿泰迪熊奖的片，怎么样？好莱坞那边，一些人可是挺好这一口，或者可以来个中西结合？”王帅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一眼周洋，表情看起来有些恶趣味。

    “我不拍这个……”周洋听到这个的时候，吓得菊花一紧，连连摇头，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寒感。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拍这种片的。

    他不歧视这种群体，但他确实接受不了自己，哪怕是参与其中。

    妈的！

    这太可怕了！

    …………………

    “这个奖项叫最佳短片奖，获奖影片是挪威的《海啸》，获奖导演是史蒂夫.金……”

    “……”

    “这个奖项叫蓝天使奖，获奖影片是英国的影片《刺杀希特勒》……”

    “……”

    主持人开始宣布一个个边角料奖。

    安筱在旁边开始非常称职地翻译了起来。

    在听到周洋没声音以后，她下意识地看过来。

    然后，她呆住。

    上一秒还在掌声响起中茫然四顾地周洋，下一刻，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突然变得无比专注。

    忽明忽暗的舞台灯光下……

    周洋目光死死地盯着每一个站起来获奖的人，仿佛他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防护罩一样，整个世界只有那些获奖者！

    从座位上站起来，一直到上台发表感言。

    他一边盯着，手一边在“刷刷刷”写着。

    安筱好奇地看了一下他的笔记本，在微弱的灯光下，一行行非常工整的字体写在笔记本的每一格里，竟如同看着写一样，完全找不到任何的违和感。

    （从台下到台上，上台大概走了70步。）

    （他面部肌肉表情先是兴奋，然后是激动，拿奖杯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他的感言是:）

    隐约间。

    安筱看到了这些很奇怪的描述描绘语句。

    抬头再看周洋眼神的时候，她发现周洋盯着舞台，目光越来越炽热。

    “我很感谢自己过世的父亲，还有我的兄弟，以及每一个人……”

    安筱一边翻译一边下意识地看着周洋，却见周洋的手速竟越写越快，几乎自己刚翻译完，周洋就把感言里面的重点给写完了。

    “这家伙，这种事情做这么认真干嘛。”王帅看到周洋这模样，突然有些愣神：“这家伙该不会在琢磨自己的获奖感言吧？”

    见周洋似乎听不到自己的话一样，王帅又张了张嘴，最终耸了耸肩。

    周洋确实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舞台上的那些获奖者。

    每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包括他觉得重要的，自己能借鉴的部分，他都用简短的语言给写下来。

    然后他把自己代入到这个场合里，进行一次模拟颁奖，想象着自己上台以后，自己该怎么从容地面对所有媒体和观众。

    刷了三个奖项以后……

    安筱突然不再翻译了。

    短暂的沉寂以后，周洋瞬间专注中清醒过来，在掌声中疑惑地看着安筱。

    “《英雄》获奖了！拿了华夏第一枚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奖项！”安筱看着站起来的沈长卫说道。

    “什么奖？”周洋下意识问道。

    “阿尔弗雷德鲍尔银熊奖……”王帅的表情非常便秘，看着走上台同样有些便秘的沈长卫。

    “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

    “一个很鸡肋的奖项……俗称安慰奖。”王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英雄》的柏林之旅到此为止了。”

    “不是听说还有最佳影视配乐银熊奖，杰出艺术贡献银熊奖吗？还有金熊奖……听说还有最佳男演员奖？”

    “这些奖大概率没了……”王帅看着舞台，目光闪着难以言喻的失落感，随后轻叹：“不过，至少华夏电影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已经有零的突破了，沈长卫沈导算是华夏导演第一人吧。”

    “啊？”周洋看着舞台。

    沈长卫拿到奖以后，满脸笑容地说着自己的感言，看起来还算挺开心。

    但是在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周洋却看到他默默的将奖杯递给了副导演，转身似乎上厕所去了。

    这一上，周洋就再也没有看到他回到座位，只留下一众眼巴巴的剧组成员。

    “尿遁了！”王帅叹了口气“换我我也尿遁，这打击对他实在是太大了。”

    事实上，后面的奖项无论是最佳电影配乐奖，还有最佳女配角银熊奖都有《英雄》的提名，但最终……

    一无所获。

    灯光下，很多华人难以置信，身后的一众华夏媒体集体失声。

    以《英雄》在柏林的声势，就算拿不到金熊奖，也肯定能冲一冲杰出艺术贡献银熊奖，让同期的大片看看咱华夏大片的实力！

    但没想到，扑了。

    这是一部被全部华夏人寄予厚望的电影啊！

    这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最明亮的时候突然浇灭，最终只有剩袅袅升起的蒸汽与黑乎乎的木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洋感觉到整个《英雄》剧组都充满着阴霾。

    空荡荡的导演位边上，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舞台上一个黑人小哥又哭又笑，说自己根本没想到竟然能获奖，实在是太意外了之类的话。

    “宋廉宋老头……脸上都没笑容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他就是抄袭你歌曲那个女歌手的幕后制作人……有没有感觉很解气？”王帅指了指《英雄》剧组里一个老头笑了笑。

    “……”

    周洋却是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很憋屈的感觉。

    他并不认识宋廉，跟他没什么仇，更谈不上什么解气感。

    他挺喜欢《英雄》的，更希望《英雄》能崭露头角。

    大家都是华夏人，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原先世界，周洋都希望这个国家能好起来，各方面的领域都能在国际上崭露头角！

    如果这样的好电影都只能获一个安慰奖的话，那么……

    真的挺难受的。

    ……………………

    华夏的记者们有种喉咙哽着东西，怎么都吐不出来的感觉。

    很多花钱买票进来的华夏影迷心中更是大失所望。

    不过，当看到下一个奖项的时候，他们心中倒是稍微振奋了一些。

    下一个奖项，是关于《矿底》的最佳男配角奖，他们发现《英雄》这部电影也赫然在内……

    这是柏林历史上第一次两部华夏电影同台拿提名奖的情况。

    两部华夏电影，总会来一部吧？

    但是……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他们甚至还没有期待多久，主持人就宣布了男配角奖的得主是《荒原猎人》的弗莱迪。

    看到那个小伙子兴奋地冲上舞台，在数不清的掌声与万众瞩目中，激动地哭出来以后，《英雄》剧组所有人都感觉狠狠地被扇了一巴掌。

    来之前，他们气势汹汹，每一个人都野心勃勃！

    拿到了这么多提名奖，今天怕不是要屠戮柏林哦！

    但谁曾想到……

    “黑幕！”

    “这太搞人心态了，妈的！”

    “草，肯定黑幕，拿了这么多提名奖，结果刚开始就告诉你你只有安慰奖……”

    “走了，看着气人，柏林这鸟地方，不来也罢，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华夏人！”

    “……”

    后排很多过来支持的华夏影迷当看到这一幕以后，几个人站起来，骂骂咧咧地直接走人。

    今年的华夏电影有了零的突破。

    但是！

    这种零突破还不如不突破，甚至都不如不来参展！

    ………………………………

    “接下来是哪个奖项？”

    “还有一个最佳处女作银熊奖，在后面的，就是杰出艺术贡献银熊奖。”

    “这个奖，我们有机会吗？”

    “这个奖对手太强了，几部都入围金熊奖提名……本来以为《英雄》是最有戏的，但阿尔弗莱德奖突然拿到后，至于《矿底》，投资的体量和演员的咖位，包括导演的咖位，实在是差太远了！”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很多人低下了头。

    失望！

    无尽的失望笼罩着他们。

    冯凯更是在角落里，本来还能幻想一下最佳男配角奖这个竞争相对来说小一点的奖项，但现在……

    他觉得自己连幻想都不配了！

    这个奖项的对手实在是太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