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又开上了高速公路，全程没有灯光，我仔细听灵正教授我赶尸秘集，感觉整个人都被灵正的声音包裹了起来，给人一种无限的安全感，让人感觉特别踏实。

    说完了赶尸的事情，灵正顿时没了话音。

    这时，那个司机大伯跟我们聊了起来，他说张家村外面的村子现在都修了路，小路越来越稀有了，可因为现在我们这趟赶尸必须要挑小路走才行，所以我们要先坐这大货车很长一段时间，到夜里子时的时候，才会有一个荒野之地。顺便，司机大伯还问我们，这赶尸还真有这么回事啊？他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呢。之后，他还问了我们很多关于赶尸的问题，看来这司机大伯也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啊。

    我反正坐着也是没事，于是主动跟司机大伯攀谈起来。

    原来，在不懂赶尸的人的认知里，赶尸就是把尸体变成僵尸，而僵尸往往都是穿着清朝的官服，脸色苍白并且有很浓的黑眼圈，再有就是额头上一定要贴上黄色的符条。如果符条被撕下，那僵尸就会复活，嘴里长出长长的尖牙，一跳一跳地来吸你的血。——这些都是司机大伯跟我描述的，他认为的赶尸。

    其实，这些都是电视上演过的，也难怪司机大伯会这么认为了。

    我就简单讲一吧，赶尸一般是在夜里进行，倒不是说尸体怕阳光，而是怕白天赶尸被太多的人看见，人会害怕的，所以，一般都选择在晚上赶尸。有一回，我跟灵正去赶尸，带了七八具尸体，那七八具排成一排，灵正一边摇铃铛，一边唱着符咒，天亮的时候就在破屋里歇下，将尸体一字排开，贴着门或是墙角站着。到了睡觉的时候，就把尸体的头罩掀去，但脑袋上的黄符是万万不能撕的，不是撕掉黄符之后，尸体会复活之类，而是撕了之后，有一种鸟就会闻到尸气，会飞过来吃尸体。那种鸟飞行的速度非常之快，神出鬼没，叫人防不甚防。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黄符一刻都不能离开尸体的额头。

    以前赶尸我顶多是跟灵正做个伴儿，也偶尔处理一些孤魂野鬼啥的，真正赶尸的秘诀，直到今天灵正才肯教我。

    我说到这里，司机大伯就问我说，他看电视里赶尸匠都要穿着五彩的巫师装，头上要戴三角形的帽子，我们怎么都不戴啊？还有，灵正的手上只拿了个银色的铃铛，并没有拿牛角号和八卦，难道就不怕那些孤魂野鬼来占据尸体么？

    我跟司机大伯解释说，那些对于我们而言，只是个花哨的装扮而已，真正厉害的人，是不需要太多的武器的。

    灵正把他手里的银铃铛，递给我，“你去试一下……”

    天杀的！干嘛这么冷嘛，失了忆的灵正怎么这么冷啊！叫人家一声“初一”又不会少块肉。

    “哦……”我接过铃铛，很普通的样式，没什么稀奇的，倒是我往铃铛缝里看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我看见里面有条肉乎乎的小虫子，蜷成一团。——我猛地一惊，把铃铛脱手丢了出去，铃铛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眼看就要落在地上，灵正眼疾手快抢先一步给拿住了。灵正的身手很手好，可是那铃铛经过这么一折腾，响了两声。

    “叮叮！叮！”

    “哐！哐！哐哐！”

    车尾尸体在原地一跳一跳起来，头顶到了车厢顶，又被弹回来，接着继续跳。发出哐哐哐的响声。

    完了，这铃铛响得一点规律也没有，我闯祸了啊。

    就在这时，尸体原本很安分下垂的手，就那样缓缓地、缓缓地平伸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想躲，却突然想到灵正已经不会再把我护到身后去守护了，于是死死咬着牙，等待着尸体跳到我面前来，然后担紧了手里的符咒，准备斗尸体。这符咒是我临行前，外婆特意给我的。

    “叮……叮……叮……”

    灵正冷静地摇了三下铃铛，停下，念了几句咒语，再停下，又念咒。如此几下，就把尸体给治住了，不再跳动，跟开始一样安静地站回了车尾的角落。

    “尸体没有照到月光，不会起尸。”灵正淡淡跟我解释道，“铃铛里的蛊虫跟尸体膝关节里的蛊虫有感应，铃铛动了，尸体才会动。”

    原来是这样啊！

    我问他，那赶尸需要灵力么？他摇头，说完全不用，赶尸严格来讲，并不属于灵的范畴。因为一开始用草药给死人按摩关节的时候，会种几个小蛊虫进去，而银铃铛里面，正是蛊母。当铃铛响起，里面的蛊母就会跟着动，蛊母一动，尸体关节处的小蛊虫就会跟着动，刺激到尸体的肌肉和关节韧带，自然就能一跳一跳的了。——就跟我们的条件反射原理是一样的。——这时候这具尸体是根本没有意识，也没有知觉，也不会无故复活，它只是因为这些外力的刺激而产生了机械性的动作。

    这就跟提线木偶一样。

    并不是让尸体自己跟着人在走，而是通过蛊虫，让尸体有了单一的行走的动作。

    其实，我对赶尸还算是有些了解的，之所以问灵正这么多问题，只是想让他多跟我说一会儿话。

    说着说着，时间不知不觉流走了。

    大货车在一个很破落的地方停了，刚一路司机大伯还说得自己胆子多大，还说要亲眼见一见赶尸，可是车子一停，司机大伯帮着我们把尸体抬出来，然后转身上车点火，飞也似地开走了，留下我们四人一尸，伫立在茫茫荒野之中。

    我看着货车一路绝尘而去，消失在夜色里，轻轻笑了笑。

    头顶上的月亮洒下一片清晖，照着乡间的小路，祥和又安宁。金世遗紧紧牵着沈妍的手，让沈妍别害怕，我想沈妍才不害怕呢，他们这只不过是在秀恩爱而已。我也想去牵灵正的手，可是看到灵正脸上那副冰山一样的表情，顿时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我转头，把目光投放到张夜的尸体上去。

    人死后血液已经出于一种停止流动的状态，当第一次施咒让尸体站立，并保持这种姿势后，尸体内的血液就会因为引力的关系而积压到身体的下半部分。人死后尸体是僵硬得像块石板，如此会形成一个脚重头轻的情况，这跟不倒翁差不多。总之不倒下，就成功了一半。但还是得一直靠符咒来维持。

    赶尸的时间往往比较长，多则半月，短则三五天，所以，我们还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段内防止尸体腐化，还要防止尸体体液的流失。

    灵正戴了副白色的手套，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脸，然后把尸体的嘴巴撬开，眼皮翻开，点点头，这才重新把那个黑色的罩子给罩上，招呼我们跟着他向前走，他边走边摇了几下铃铛。尸体就这样原地跳了几下，然后开始跟在我们身后，有节奏地一跳一跳。

    我紧跟在灵正的身边，偶尔回头看一眼尸体。只见一个黑影开始很僵硬地跳起来，并且是向前跳着紧跟我们的脚步。

    走了十多分钟，金世遗突然笑出了声，沈妍踢他一脚，问他笑什么，他却指着尸体说，这死人跳的动作看起来好傻逼哦。

    我狠狠瞪了金世遗一眼，告诉他不要别人像什么就说是什么，而且死人最不希望别人叫他是死人。金世遗就开始反驳我的话，说什么人都死了，他是怎么告诉别人他不希望别人喊他死人的呢？我回说你没见过鬼魂么？没进入过阴司么？这个时候还说这种无聊的话。

    跟金世遗斗嘴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尸体。

    看这尸体一跳一跳的，真的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反倒像金世遗说的，有点滑稽，很搞笑，是很像傻逼……

    我不由去看金世遗，对他竖起大拇指。

    金世遗得意地笑，沈妍拧了下他的耳朵：“二货，少说点话，没看见灵三爷一直没说话了吗？”听沈妍这么一说，我忙抬头去看灵正。

    月光很白，照在灵正的脸上，我盯着瞧，这样一身黑衣的打扮，跟从前的灵正的打扮一模一样，只不过，以前的灵正给人一种朝阳般的暖意，可是现在，却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千年寒石似的，聊了跟我讲专业的赶尸术语，其余的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这么看着灵正，突然想起来以前与灵正驱鬼走阴时，灵正常常会微笑地看着我，轻抚我的头发，跟我说：“初一，别害怕，一切有我呢。”

    “小妍儿，别害怕，一切有我呢。”金世遗轻轻捏了下沈妍的脸，话是跟沈妍说的，眼睛却看着我。

    我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故意来气我的呗。

    以前灵正还是那个温柔的灵正的时候，金世遗没少受我们的气，现在他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嗯……我不生气，不难过，没感觉……继续赶尸，赶尸吧。

    沈妍用力拍开金世遗的手：“二货，少来这套，是不是又勾搭妹子了？”

    “什、什么妹子？”金世遗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解释。

    沈妍说道：“就是那个护士妹子啊，昨天，她给你打电话了，你们聊什么了？嗯？”

    金世遗举双手投降：“那小护士你们都认识啊，就是严队的妹子啊，她找我要大块头的联系方式，我们都在找大块头呢，我哪里知道大块头的联系方式啊？小妍儿宝贝，你老公我真是比孟姜女还冤呐……”

    “嗯？孟姜女？”

    “不是孟姜女吗？我记错了？哦哦……那是潘金莲……小妍儿宝贝，求放过，我回床上好好伺候你好不好？……哎哟！疼、疼啊！”

    看着沈妍和金世遗打打闹闹，为这赶尸的任务添了点喜庆啊。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们经过了一个小村子，远远地就看见有星星点点的光，还传来几声犬吠。灵正将铃铛摇了几下，换了几句咒语念起来。我问灵正为什么要换咒？换的是什么咒啊？灵正慢悠悠走在前面，也不回答我，我不死心，继续去问，灵正淡淡说了三个字：避狗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