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温柔死了，我会陪着她一起去的。”

    萧逸凡的话透着寒心和绝望，霎时让萧父面色一凝，“你以为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你有本事就把她的心唤回来！不要这里装死！”

    “这是我的事，您别多管。”

    “呵，你以为我想管吗？”

    失去孙子的痛，一点也不比他失去儿子的痛要少，萧父知道这件事后，几乎是立刻就乘飞机赶了回来，结果看到一向出类拔萃的儿子变成这样！痛心不足以诉说他的感受。

    他恨不得拎起这个小子！

    让他醒一醒！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你这么做，柯温柔一样不会醒来，你为什么不能清醒一点！”

    “她会醒的……”萧逸凡头痛欲裂，揉捏着太阳穴，充满笃定地开口，“她只是身体太弱，总有一天，她一定会醒来。”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萧父十分不理解，他上次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才多久，结果就弄成这样！

    “柯家，是你一手毁掉的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自然地别开脸，萧父反驳，“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温柔全都知道了，她知道柯家的破产全是因为萧家，知道她怀的孩子，是仇人的孙子，她知道自己活在仇人的世界里……”

    萧逸凡轻笑，面容上全是悲意，“您算计了这么多，就没算到自己的孙子也会因此流掉吗？”

    纸包不住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永远藏下去的。

    萧父以为自己可以一手掌控。

    到头来，还是自食恶果。

    无视萧父震惊的目光，萧逸凡推门出去，在管家的殷切期待里说了一句，“你去照顾我爸，不要再来医院了。”

    柯温柔不会想看见他的。

    就算她昏迷着，也会觉得十分痛苦。

    他是萧家的儿子，就注定要为父亲的作为买单，不管萧父做了些什么，他也没有一句激辩之词，但心，已经分明冷寂了。

    这一回和上次不同，他可以抗争萧父的一手遮天。

    却没办法在柯温柔面前，为萧父辩解。

    做过的事，已经不能再回头。

    萧逸凡回到公司开始工作，变得越来越沉默，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支撑了他所有的信念。

    一天和一个小时，对他而言没什么不同。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会回到医院里，看着柯温柔苍白的脸庞。

    说起他们的相遇，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样子，后面的甜蜜，争吵，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心里刻下了痕迹。

    在这个女人终于肯说爱的时候，他们却已经走过了那么多的挫折。

    真的，已经回不去了吗？

    抚着她失去光泽的发丝，萧逸凡几乎在梦境里看到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迷糊地呢喃一句，“好吵啊。”

    是马上离开她，还是就这样等待着她的清醒？

    萧逸凡伏在病边，心里斗争。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过柯温柔对着自己笑的样子，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甜美，眼里洋溢着星光，仿佛银河里最美妙的那颗星星，又如月夜里铺洒一地的银光。

    “我在哪里？”迷迷糊糊地开口，柯温柔似乎分不清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太久陷入编织的美梦里，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握住她急速瘦下去的手，萧逸凡交吻着她的手背，热泪洒在上面，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醒了。”

    “你怎么了？”

    “没事。”他哽咽着，努力挤出笑容，“你觉得怎么样，身上还痛吗？”

    “我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柯温柔仰望着白色的墙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给忘掉了，她好想记起来，用力地想啊想，才终于想到了一点尾巴，“我的孩子，他还好吗？我怎么听不到他的心跳了？”

    陡然僵硬的双肩，凝怔的视线，凌厉冷漠的面容线条，萧逸凡握住她的手，情不自禁在颤抖。

    面对着她一声声的询问，他根本无法回应。

    是实话实说，还是继续哄骗下去。

    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沉沦，还是就此认清现实。

    他没有把握！

    汗意，在掌心里蜷紧，俊美的面容触到殷殷期待的神情上，萧逸凡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先睡吧，我明天来看你。”

    “逸凡……”

    柯温柔反手握住了他的，惶惶的目光坦露最纯粹的真挚和情感，“你要去哪里？你不陪着我吗？”

    “我还有工作。”

    “不要，我要你陪我。”语声刚落，她就被男人的大力的胳膊给抱住，热度从彼此的身体上传递，给予她最朴实的安心，男人低应，“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一切都会好的。”

    “逸凡，我好怕，我梦到孩子没有了。”

    不敢看她的脸，萧逸凡把她紧抱住，“都是噩梦一场，忘掉就好了。”

    可是第二天，柯温柔真正清醒过来之后，现实的撞击和梦里的交织，瞬间把她的悲痛拉到了极致，爆发的怒火达到了恐怖级的地步，萧逸凡没出现，所有人都被她砸得远远，只能任她发泄。

    痛苦的呜咽久久不歇，直至屈丽晓匆促奔来，才暂时控制住她崩溃的情绪，搂住她冰冷的身子，哄到床上去睡。

    差点被她勾起热泪，屈丽晓第一件事就是电话打到萧逸凡那里去，“你这个混蛋！”

    二话不说，把电话挂了。

    她决定把柯温柔带走，再继续让她留在这里，只会加深她崩溃的情绪。

    失去孩子的痛苦是巨大的，以柯温柔的心智，她根本无力承受这样的事实，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给带走。

    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没等那帮黑衣男反应过来，屈丽晓已经把她偷渡到了车上，一车疾行，结果在半路上被堵截了，迫使得车子紧急刹车

    十几辆黑车乌压压地堵在路面上。

    T市最热闹的主干线因此瘫痪。

    短暂又沉默的对峙之后，沉默而冷峻的男人坐车里出来，大步向前，在屈丽晓憎恨的目光里开口，“把她还给我。”

    “她是人，不是东西！”

    “你知道的，你带不走她。”

    “你真想囚禁她？你就忍心看到她这么痛苦？”

    “她会好起来的，我会爱她。”

    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把人从副驾里抱出去，屈丽晓将下唇咬出血来，目光狠毒，“你要是有一点对不起她！我就是死也会和你拼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

    远远的声音传来，那十几辆黑车，在一瞬间消失干净。

    天地间恢复了冷寂，可是心里的愤懑却没办法压下去。

    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屈丽晓终于喘了一口气，狠狠地骂道，“这个王八蛋！”

    坐到车里，司机问萧逸凡，“少爷，现在去哪里？”

    “回萧宅。”

    既然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回到家里也一样可以调养，萧逸凡不能接受再度失去她的痛苦。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带回萧宅。

    事实上，柯温柔醒过来之后，再也没有大吵大闹过，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好。

    看着她佯装平静，萧逸凡却能一点点看透她的内心。

    每每梦里的哭泣，他都会抱着这个女人，心里隐隐作痛。

    可是清里醒来之后，柯温柔又会变成无动于衷的样子，或许连她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活生生地把自己剥离成了两半，一半对现实的对抗，另一半则是无力的软弱。

    伤痛，总有抚平的一天。

    而她的爱情，却已经死去了。

    她再也不会对着萧逸凡露出任何有波动的神情，总是冷冷地，没有反应，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动于衷。

    好像没有听到，或是不在意。

    事实上，她已经不会对任何人在意了。

    就连阿兰偷偷告诉她，周良伤好了离开的事情，柯温柔也没有露出任何紧张，她的生活，已经陷入了一潭死水。

    恐怕，没什么再能激起她任何的反应了。

    屈丽晓也来看过她，看一次骂一次。

    她都恨不得把萧逸凡骂到下十八层地狱了，柯温柔还是平静地看着她，无喜亦无悲，她不知道，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屈丽晓用点头，“说吧，是让我去杀了他，还是剐了他！”

    “帮我起草离婚协议书，我想离婚。”

    “好！我马上帮你弄！”

    这是萧逸凡预料之中的事，坐在深色皮椅上，他认认真真把离婚协议书看过一遍，然后撕成了碎片，接着让秘书取消会议，提早回家，把柯温柔从角落里挖出来，两个人平静地坐在长桌上对视。

    “你中午有吃饭吗？看你越来越瘦了。”

    “你同意签字了？”

    “我又找了一个新厨子，他最擅长做甜品。”

    “你已经答应离婚了？”

    “你一定饿了，我让他给你做，你喜欢吃什么？”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准备了很多份。”

    “你一定会喜欢的，管家，你去准备吧。”

    柯温柔平静地看着他，终于别过头，“我不吃。”

    “我试过了，味道很好，你肯定会喜欢。”

    “我说了不吃！”木然平静的女人终于火大地站起，一鼓脑地把离婚协议全部拿出来，满满地铺了一桌子，“我已经签好了，你签字吧！”

    “温柔，你生气就骂我吧，骂得再狠也没关系。”多怕她会气坏自己，萧逸凡反而露出温柔的笑意，看着离自己远远的女人，“只要你高兴。”

    定定看着他，清澈的双眸里涌动着不知晴的情绪，似乎知道他是不会签这个字的，柯温柔突然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