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正听到我这么问他，久久没有说话，我赶紧实相地闭上了嘴巴，默默跟在灵正身旁，往余家村的村口方向走去。

    “爷不肯对你说出实情，是怕伤你的心，毕竟啊……你怀了爷的孩子嘛。”

    突然，婉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和灵正的脚步同时停住，我闻到了一股异香，婉儿从身后绕到我们身前，淡淡扫过我一眼，然后走到了灵正的跟前，神色温柔而媚惑。我转头去看灵正，灵正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婉儿就好像看一道空气。

    婉儿掩嘴轻笑了下，然后同我说：“你可晓得爷为何很少带你来余家村，因为啊，这里不仅有第十方世界的乱葬坟，也有一个被封印的孩子，他叫灵正，出生于三月十八日。他被封印在我们所处的这第九世界里，永远无法长大。他不是鬼，是人。余家村与南无村被划下了地界之咒，他不得离开，谁也不能打破这个地界之咒，否则整个人界会生祸乱。除非……”

    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婉儿清越的噪音。

    “唐初一，爷也叫灵正，生于三月十八日，来自于……第十方世界。”

    经过她这几句话的解释，我终于搞明白了。

    我们所处的世界一共有十方，也就是佛语中的“十世轮回”。这每一方世界都是一个自由独立的空间，在一个契机之下才能相连，形成一条通道，可以任由人在每个世界里穿梭。每一方世界里的人和事物的发展状态都是相同的，却又互不干涉地在时间长河里平缓向前。除了每方世界的快慢不一样。也就是说，第十世界的你或许已经垂垂老矣，可第九世界的你才将至青年，而第一世界的你却刚刚出世！

    灵正在第十个世界里的修为达到了一定的境界，所以不需要等契机到来，也可以自行打开通道。他自十方世界而来，活在我们这个第九方的世界里。

    难怪灵正那次会我眼中的“槐花”是他眼中的“杏花”！

    第十方世界远远走在第九方世界的前头，看事物的本质定然与我们不同。

    如果各位猜不透、想不通，便干脆把这个叫做穿越。这样接地气的词语一说出来，那些什么通灵与阴阳的解释就显得太过于冗长了。

    我想清楚了第十方世界的事情，于是看向灵正，问道：“那第九方世界的灵正，与你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想听灵正亲口说出来。

    灵正摸了摸我的头发：“初一，他就是我，我便是他。”

    “你的意思，他就是你小时候？那、那……到底是谁把你小时候封印在了第九方世界呢？”

    灵正抿嘴没有说话。

    婉儿走到我面前来，用手脚轻轻挑起了一缕我的头发：“封印爷的人……是你。不！确切地说，是你的前世，雪树灵。”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灵正淡淡笑了笑：“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可是，我很想知道前因后果啊。灵正不肯告诉我真相，我可以问婉儿啊。

    “婉儿，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回事啊？”我问婉儿。

    婉儿把我的头发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下，回道：“今天心情大好，跟你多说些也无妨。这前世嘛，你利用爷灵力最低那刻，回到第九方世界，将当时还是小孩子的爷封印在了余家村。”

    我的心口顿时一疼，含泪看向灵正。

    灵正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宠溺，“你当时是恨极了我吧？恨我骗了你，拆散了你跟阿墓……”

    我脱口而出：“可我并不喜欢凌王墓啊。”

    “此时的不喜欢，并不代表彼时的不喜欢，就好像我们现在，前世的恨，转化成了今生的爱。初一，这是因果，是劫数，我们自己种下的因，需要我们自己去结果，你懂了吗？”

    “嗯。……灵正，我现在能解开小灵正的封印吗？”

    灵正握住我的手：“可以。”他用指甲划破了我的中指皮肤，血涌出来，他用指尖沾血，凌空画下了一道血符，血符向前一推，平地起了一阵很强劲的疾风，扫起地上的树叶，吹向了我们看不见的夜空里。

    “好了。”灵正看着我，淡淡地笑。

    婉儿握拳，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爷，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就算解了，你恢复了自由之身，可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封印已过上千年，你的本体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侵蚀……”

    “闭嘴！”灵正大喝。

    婉儿洁白的咬牙死死咬着嘴辰。

    灵正牵着我大步向前走去，婉儿在声后喊灵正的名字，灵正头也不回：“约定之期还未到，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力。”

    “爷……”

    “滚回你的余家堂口！”

    灵正猛地挥动了下衣袖，我回头去看，婉儿脸色大变，我急忙拦在了灵正与婉儿之间：“灵正，不要伤害她。”至少，现在不要伤害她，前世的我造了太多的杀孽，今生却如此有幸能得到灵正的疼爱，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灵正注定要离我而去，我希望……婉儿能够照顾他。婉儿有能力照顾好他的。

    “对不起……灵正，对不起……”

    我低下了头。

    迫使灵正离开的，是我自己。一直是我自己。

    “灵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婉儿……你跟婉儿之间，真像沈妍所说的那样吗？我才是第三者，是我破坏了你跟婉儿的感情吗？”我迫不急待地问着。我想我还能在灵正临走之前，为他做点什么，在我们走阴堂口有一种秘术，可以牺牲自己以及所有走阴堂口老仙家的灵脉，而去保住一个人的性命。这个代价太过惨重，但是为了灵正，再疯狂的事情我也干得出来。

    灵正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往事过往已成烟，初一，都是过去的事了，便不要再提了吧。”

    “可是……”

    “还是让我来回答吧。”婉儿的声音再次响起，“爷不忍心看你难过，这个问题，我来告诉你答案。是，没错，你就是我跟爷之间的第三人。雪树灵，我们同属于祭祀少女，但我专职良善之事，而你，专主伤天害理之事，你带着王阴阳，行了多少场活人祭祀，恐怕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了吧？我认识爷在先，爷天性仁慈，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却爬上爷的床，勾引爷……真是太不要脸了，哼……”

    我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没说话。

    灵正转过身，冷冷看着婉儿，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意。婉儿突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又自顾笑了起来：“爷，您不能杀我，我们还没有行祭天大礼呢。”

    我忙问：“什么是祭天大礼啊？”

    “哦，就是你们人类的婚礼呀……哈哈……明日外滩上，你可一定要来哦。”

    “明、明天？”

    “对，明晚子时，来喝我和爷的一杯喜酒。”

    灵正眼里的冷意更加明显，就好像是千年寒潭，滴水成冰。婉儿估计也知道再说下去，会惹恼了灵正，她也讨不到好果子吃，于是话峰一转，说道：“明晚我会准备百颗灵丹，足够孩子出世了……”婉儿的声音逐渐柔下来，“爷，我待你的孩子不薄吧？”

    “知道了。”

    灵正留下三个字，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盗路符，直接向路上一铺。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的时候，发觉我们已经来到了车子旁边。这只不过是眨眼之间，我们到了余家村的村口了，真快啊。

    开车回到家，我望着空空如也的老槐树伤了会儿神，灵正一直静默在我身边，未曾有任何动作。我把脑中杂乱的思绪理清，问道：“我竟然把一个小小的孩子封印在墓地里，他身上那么多伤口，都是拜我所赐。灵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为什么那么凶残啊？我为什么要把你封印起来？你那时候还这么小，肯定承受不住。你们是同一个人，你应该也能体会得到他的痛苦吧？这些年，你过得十分痛苦，是不是？”

    “找到了你，便不觉得苦了。”

    “对不起，灵正，对不起，你杀了我吧？嗯，那你不杀我，你打我两巴掌吧，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灵正轻轻抚着我的脸：“小傻瓜，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伤你一丝一毫。”

    “你、你真是个受虐狂，人家那样对你，你还这么保护我。”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会受到我情绪的影响，我立即又把眼泪逼了回去。原来，一个人最伤心的事，不是流眼泪，而是有泪，不能流。

    灵正淡淡笑了下：“如果不是我允许，你觉得，你有可能穿过第九方世界的结果，封印得了我？”

    “你……原来你……”

    “嗯，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啊？”

    “为了……让你踏踏实实地跟着我。”

    为了让你踏踏实实跟着我。

    为了让你踏踏实实跟着我！

    这句话一直回落在我的脑海里，产生无数的回音，挥之不去。

    灵正为了让我顺利生下孩子，需要很多的灵丹，而这些灵丹只有余家才有，因此，灵正选择跟婉儿离开。而我……却无力阻止灵正的离开，因为，我也需要这些灵丹，为了孩子。为了我和灵正的孩子。只有跟灵正分开了，孩子才能平安出世。

    之前，我或许还有诸多的疑问，但现在，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了。

    有关于我和灵正前世今生的所有秘密都真相大白了，我的心里反而没有觉得轻松，而是觉得沉重了很多。有些时候，事情没有真相，反而是最幸福的。可笑啊，我现在才弄懂这个道理。晚了！

    “初一。”灵正突然喊我的名字，我嗯了一声，抬起头，灵正恰巧在这个时候弯腰，在我的唇上轻啄一口，柔声道：“初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久别重逢……”我的心猛地一抖，突然想起前世在阴司的奈何桥上，准备喝孟婆汤的时候，灵正也对我说了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久别重逢。

    “而久别重逢之后，便是幸福始终。”

    “而久别重逢之后，便是幸福始终。”

    我和灵正同时说出了句子的后半段话，然后相视一笑，所有的话话，所有的情意，都融化在了这个笑里。

    天上月光皎洁，清微漫洒。

    灵正将我横抱了起来，在我耳朵旁低语：“初一。”

    “嗯。”

    “你今天刚吃了灵丹，可以了。”

    “可以什么？”

    “可以……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