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应，小女儿的手突然动了一下。薄非霆五指紧摁在窗上，视线胶着在那小小的孩子身上。这种奇妙的，来自血缘传承的感觉在他的血管里沸腾着，数秒后，他整个人跟着变得滚烫起来了。

    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似乎影响到了一双儿女，生命监测仪上的波浪线也跟着他的频率变得有节奏。

    差一点，他就要与沉星和这双儿女阴阳两隔了！

    不，他绝不能放过那些人！

    ——

    工作室里，二十台电脑一起运转着，二十名电脑工程师正在反复对比每一个进入大楼的人。医生、病人，家属，甚至每一个能跑动的小孩子。

    刘奥端着一杯浓得像墨汁的咖啡猛灌，眼睛红得像兔子。

    丁洛稀站在窗边，手里夹着一根烟，脸色苍白。

    对于丁洛稀来说，她一生张扬骄傲，生在别人羡慕的家庭，受尽宠爱，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可是自从认识了薄非霆开始，她的骄傲就打了折扣，心甘情愿地追随在他的身边。

    可是现在她又算什么？剑桥毕业的数学天才，薄非霆不管说什么都能懂的丁洛稀，以为可以与薄非霆并肩征服太阳星辰的丁洛稀，她输给了一个才华不可能与她相比，只有一张漂亮脸的陆沉星。更重要的是，陆沉星受伤了，所有人觉得是她伤害了陆沉星！

    她若真的动手，陆沉星早死了！

    “奥哥，你看这里。”有名工程师叫了一声。

    刘奥立刻跑了过去。

    丁洛稀掸了掸烟灰，慢慢扭头看向那边。

    刘奥勾着脑袋朝屏幕看了会儿，头一点点抬起，看向了丁洛稀。

    “洛稀啊，真的是你吗？”好半天后，刘奥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丁洛稀的眉头紧皱，又转头看向窗外。

    “你不是说走了吗？我和老板都相信你说的你走了啊。你怎么还在医院？”刘奥追问道。

    丁洛稀把烟摁灭，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

    “洛稀啊，你说真话。”刘奥大步跑过去，摁住门，脸色苍白地看着她，“老板会杀了你的，真的！你说真话！”

    丁洛稀的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说道：“反正不是我。”

    “那你回去干什么？你明明说走了，为什么从楼梯返回去？”刘奥问道。

    “你管我干什么，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行吗？”丁洛稀眼眶渐红，语气生硬地说道：“刘奥，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

    刘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些绝望了，“你说真的，你回去干什么？”

    “走开，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你们真有本事，就把真正的人找出来。”丁洛稀用力甩开他，拉开了门。

    房间里很静，大家看着丁洛稀，神情复杂。

    “再找。”刘奥往前两步挡住出去的路，压低了声音，“洛稀，我再相信你一次。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不需要你相信。”丁洛稀扭头看他，冷笑，“你不是也相信你那个叶小姐的话，所以才质问我的吗？你们这些男人都喜欢追求所谓的爱情，她们说的话你们全都相信，她们就是你们的主子。”

    她用指尖抵开刘奥，大步往外走去。

    就在离开大门的瞬间，眼泪从她的眼里刷地涌了出来。

    这就是众判亲离的感觉吗？

    明明就不是她！她就是想在没人发现她的角落，多看一眼薄非霆。她担心薄非霆而已！不，她不可能告诉别人她的心思，尤其是在这种时刻，听上去又可笑又可怜，像蒙了尘的小丑一样的可悲。

    刘奥抹了把脸回到电脑前，他仍然对丁洛稀推人的结论充满怀疑。丁洛稀太骄傲了，她宁可当面打陆沉星，也不会背地里去推陆沉星。

    可是，医院里人来人往，很多医生和病人都戴着口罩，监控还有死角，想从这里面找到那个人，困难至极。

    “继续找。”他说了一句，眼睛又凑到了屏幕前。

    工程师们握着鼠标，不停地暂停，不停地放大，一张脸一张脸地看，一双眼睛一双眼睛地辨认。

    “这个保洁工进了楼梯，五分钟后就下来了，走路的速度非常快。”坐在最右边的工程师突然又停了下来，大声说道：“现在调取16号线路所有监控，时间段是晚上9点到9点十分。”

    键盘噼哩啪啦的响声接连响起。

    电脑上的画面连了起来，视频中，一个穿得臃肿戴着帽子的女人匆匆进了保洁室，过了会儿，换成了一身保洁服跑了出来，直接上了楼梯道，两分钟后，她回到了保洁室，又换回了之前的衣服，匆匆走另一头的楼梯口离开。

    “查一下她什么时候来医院的。”刘奥紧张地说道。

    “无法确定。”过了会儿，工程师们陆续反馈。三个入口，还不包括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的人，都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影。很有可能她又换过一次衣服，从众目睽睽中离开。

    “那就是有备而来！”刘奥点着了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小声说道：“她不会知道有机会下手，所以医院里还有另一个人给她通风报信，通知她前来寻找机会。”

    “是丁小姐安排吗？”坐在他身边的工程师问道。

    “不可能……”刘奥又吸了口烟，语气却不甚确定。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的视线回到屏幕上，继续寻找可疑的人物。

    刘奥抓了几下头发，也埋头继续。若不找到这个人，他的愧疚将会一直继续下去。

    ——

    陆沉星能下床行走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这次重创在她额上留下了一道长达七厘米的伤口，就像上帝握着画笔时抖了一下手，笔尖在完美的画布上落下了一团不应该存在的颜色。

    她看着镜子中扭曲的深褐色新伤，手指慢慢地捂了上去。沉默了几秒，她掀开被子，慢慢地下床。

    她要去看孩子。

    “沉星，去干什么？”叶菁正好进来，看到她正吃力地弯腰穿鞋，立刻跑了过来扶住了她。

    “去看看宝宝。”陆沉星说道。

    “我去推轮椅。”叶菁低头看向她无力的双腿。

    “不用了，躺了太长时间，腿都不会走路了。”陆沉星摇了摇头。

    直到现在，她的声音还是很哑。她不喜欢这种声音，一点也不明亮，像雨前的天，阴沉沉的。她喜欢听自己张扬甜软的那种嗓音，一开口，便是春光明媚，春雨旖旎，春夜温柔。哪像现在，活脱脱干枯的深冬，覆满白雪。

    若她用这种声音说话，会吓到宝宝的。

    她抚了抚脖子，扶着叶菁的胳膊慢步往外走。

    蔡帆羽端着鸡汤过来了，见她下地行走，连忙走了过来。

    “妈，你自己也病着，不要忙来忙去了。”陆沉星看着她浮肿的脸颊，一阵难受。蔡帆羽自己朝不保夕，还要在这里日夜守着她。谁知道，她好起来的那天会不会是蔡帆羽离开的那一天？

    为什么人总要有生死离别，不复相见？

    为什么人总要有万般不舍，心碎如齑！

    “我没事。”蔡帆羽把鸡汤放下，轻喘了几口气，去扶她另一只手。

    “阿姨，我陪她去，你休息吧。免得你又躺下了，她跟着难过。”叶菁劝道。

    蔡帆羽想了想，这才松开手。

    陆沉星朝蔡帆羽笑了笑，和叶菁一起往电梯走。

    “你回忆起来了吗？到底是不是丁洛稀，如果可以确定的话，我们现在就报警抓她！”叶菁忿忿然地说道。

    陆沉星不能肯定，香水气味可能会闻错呢？冷静下来想，丁洛稀那种骄傲得要死的女人若真想推她，应该会在推她之后再确定她死掉，最后从她身上跨过去……那才是丁洛稀！

    “也有可能是她请人呢？”叶菁对于她的推测毫不相信，“我告诉你，女人的嫉妒心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在抢男人的时候，什么可怕的事都能做出来。”

    “那有人抢刘奥，你会推她下楼吗？”陆沉星问道。

    “我可没那么恶毒！我也不会和别人抢男人，如果他能抢得走，我就朝他吐两口唾沫，泼两瓢屎，让他滚！”叶菁嗤之以鼻地说道。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儿科重症室门外。

    陆沉星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宝宝！之前叶菁用手机给她拍过，因为隔着窗户玻璃不太清晰，更没有亲眼这样看着震撼。

    “太小了……”她紧贴在窗子上，心痛地说道：“应该在我肚子里多住几个月才对的，太小了……”

    “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会好的，会好好长大的。”叶菁扶稳她，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