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

    艾米莉亚从自己的诊所回到家，放下一堆文件，“哈瑞森？”

    “洗澡！”浴室里传出了食尸鬼哈瑞森的声音，这话没完，“一起~~”

    “不。”非常干脆的拒绝。艾米莉亚已经走到了卧室，在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问，“你说你准备的丝贝拉葬礼的衣服在哪里？”

    “床上，盒子里！”

    艾米莉亚回头看了眼床上盒子，拨弄了一下，挑起了眉，“这是科齐尔的盒子，你最近有钱了？”科齐尔的衣服很贵，非常贵。

    “免费的！”浴室里的声音喊着，“莫瑞林做的！丝贝拉亲自去说的要求，莫瑞林敢了几天做的！”

    “呃……”艾米莉亚摇了摇头，“看来我是永远不会习惯你们那些人对生死的处理方式了。”

    浴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哈瑞森嬉皮笑脸的凑出了个湿漉的脑袋，“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艾米莉亚一边拆着盒子一边撇头看一眼哈瑞森，一扯嘴角，“我会。”

    “时机到了吗？！”哈瑞森突然激动了起来，浴室的门在继续被推开，哈瑞森即将全*的走出来。

    “弄湿地毯我就给你预约一个疗程的正骨按摩。”

    哈瑞森动作迅速的退回浴室并重新关上门，但激动并没有消退，“我们终于要进行‘那个话题’的讨论了吗？！”

    又是一次干脆的“不。”

    我们可以数数这对情侣之间的日常中，哈瑞森能收获到几个来自艾米莉亚的‘不’。相信我，这游戏非常好玩儿~

    “呃。”哈瑞森在水声中的语气明显受到了打击，“别这样，亲爱的，我们早晚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应该提前聊一聊吗？”

    “不。”艾米莉亚已经拿出了被丝贝拉指定的参加葬礼的服装。艾米莉亚的脸都歪掉了，“这是什么。”艾米莉亚看着手里的衣服——麻袋一样、毫无设计感的一件式裙子上涂满形状意义不明的油彩图案，“丝贝拉想让所有人穿成这样参加她的葬礼？”

    “呃，是印安人的传统服饰，丝贝拉要求的，你随便穿穿就是了。”哈瑞森没放弃被拒绝的话题，“那个，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聊聊……”

    “我说了不！”艾米莉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情愿的套上裙子对着镜子左右看。怎么看都无法接受，艾米莉亚叹了口气，一脸难受的找了只最大的墨镜，挂在鼻梁上，再看镜子中自己的脸被遮了大半才稍微接受现在的形象。

    “你快点儿。”艾米莉亚已经准备就绪，敲了敲陷入沉默的浴室门，“我不想迟到。”这是假话，艾米莉亚真心不想要的是在迟到的时候成为别人注视的对象——如果自己穿着真的科齐尔的订制礼服，艾米莉亚会享受被人注视，但现在这个情况？还是算了吧。

    浴室里面只有水声，哈瑞森似乎在连续的拒绝中自闭了。

    艾米莉亚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无语的撇着嘴，“好，我们聊‘那个话题’。”

    关于在情侣中会发生的‘那个话题’，从正常的生活经验中猜测，可能是结婚，可能是家庭，可能对未来的进一步计划……所有那些在情侣之间会尴尬但有避开的话题。

    不知道艾米莉亚和哈瑞森之间的‘那个话题’，是哪一种。

    “真的？！”哈瑞森重回了激动，“我就知道你会转过弯儿的……”

    艾米莉亚在浴室外扯着嘴角，“别得寸进尺。”

    “好的~”哈瑞森的声音重新欢快轻松了起来，“正好我觉得这是我们讨论这个话题的最好时机~现在所有的选择都在我们面前，圣主信仰的，共和文化的，巫师……”

    艾米莉亚已经离开浴室门口了，需要新鲜空气的站在窗边，坐着深呼吸，“我不要先死一次。”突然打断哈瑞森，将‘那个话题’的基调定下来了。

    “哦。”被打断的哈瑞森好像有些没准备，临时开始组织语言，“恩。你说的不想死一次，是生理上的死，恩，还是社会身份上的？”哈瑞森好像还担心艾米莉亚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语速加快的“我的意思是那个韦斯特消失，算是死了对吧，但我听说原来在格兰德的那个共和神成了新的韦斯特，所以韦斯特的社会身份没有死……”

    又被打断，艾米莉亚有些烦躁的，“哈瑞森，我爱你，但对不起这爱还不够我为了和你在一起而放弃我的事业，我不会让艾米莉亚·布朗宁医生死掉！”相当直接的说话方式，艾米莉亚继续了，“所以，不，我说的不是身份死亡，是生理上死亡。”

    “哦，哦。”哈瑞森好像有些嘴软，“那，那我们可以把死灵、恶魔、天使这些灵魂异族都划掉了……”

    “对，划掉！”艾米莉亚撇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然后我要一个可以保持我样貌的生命形式。”

    “艾米……”

    艾米莉亚直接不给哈瑞森出声的机会，“你不会变老，你只会在饿的时候腐烂。”这大概是艾米莉亚生活的日常，所以不用太在意，“所以我也不要。我不想十年、二十年后，你依然是这个样子，我却已经是个妇人的样子！”

    “好，好的……”哈瑞森的声音已经很弱了，“我们还是有很多选择的，能保存容貌的异族有很多……”

    我现在告诉大家，不对，并不多。别忘了艾米莉亚的第一个要求，她不想先经历死亡，可不止灵魂异族被排除掉了。

    “然后我不要成为可能被人压在下面的生物。”艾米莉亚抱着的手臂一只抬起，按在窗台上，“我要我足够强大，不会被别人摆布的强大。我已经看到你为了每天的食物在这个社会中操劳奔波，被迫的向巫师和吸血鬼献上忠诚。我不要那样，我的生命，我要自己控制。”

    浴室里面彻底只有水声了。

    艾米莉亚深呼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窗边，看向浴室，“现在你知道我不想聊‘这个话题’的原因了么，不是我没有想，是我早就已经做了选择！而我的选择，不会照顾你的感受！”艾米莉亚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然后再次深呼吸，“对不起，我依然爱你。”

    浴室里传来一声虚弱的“我也爱你……”

    艾米莉亚靠到了浴室边，声音也终于温柔了下去，“我知道我以前说过，我不喜欢……”

    哈瑞森接上了，“吸血鬼。”然后带着努力逼出来的笑意，“呵呵，但我们巴顿中的那个吸血鬼实在太标志性了，对么，让人无法忽视。”

    艾米莉亚没有再说话了，手放在浴室的门上，安静的靠了一会儿。浴室门的两侧同时出现了叹气的声音，艾米莉亚也再次离开浴室门口，“你真的需要快点了。”

    “快了快了。”浴室里的哈瑞森也匆忙起来。

    艾米莉亚又回到了卧室，再次整理自己的妆容，顺便把哈瑞森的衣服也拿出来了，无力吐槽丝贝拉的审美，摆好，方便哈瑞森穿，还想再催促的时候电话响了。

    艾米莉亚去接电话的时候哈瑞森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艾米莉亚示意了一眼卧室放好的衣服，接起了电话，“艾米莉亚和哈瑞森的家。”

    听筒里有些杂音，等了一会儿才，“你是艾米莉亚还是哈瑞森？”

    艾米莉亚皱了下眉，这什么鬼问题，但还是回答了，“艾米莉亚，你是？”

    “我是……”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我猜我应该是哈瑞森的，恩，兄弟。”

    艾米莉亚的眉挑的老高，“你猜？”同时侧着身体看了眼在换衣服的哈瑞森，看上去哈瑞森也对印安传统服装非常无语，摆弄了半天连正反都不确定。艾米莉亚没有喊哈瑞森，对着听筒，“你有事么。”

    “我呃……”听筒中的男声似乎很犹豫自己正在打的电话，“你能让哈瑞森接电话吗？”

    艾米莉亚握着听筒沉默了一会儿，“等着。”

    放下听筒走向卧室，拍一下刚套上衣服的哈瑞森，帮哈瑞森整理凌乱的领子，“你兄弟找你。”

    “哈？”

    “电话。”艾米莉亚从领子整理到衣摆，“你兄弟找你。”没有表情。

    哈瑞森撇了眼放在那边的听筒，眨巴了下眼，“我没有兄弟。”

    “他说他是。”艾米莉亚依然没有表情，整理完了哈瑞森的衣服，看了看手表，“我们要迟到了。”然后抱起手臂站在原地不动。

    哈瑞森愣了一下，然后两步跳到电话旁边，“喂？我是哈瑞森，你谁啊！”哈瑞森如此烦躁的对听筒说话的时候偷瞄了一眼艾米莉亚，在艾米莉亚飘过来的视线对上自己的时候哈瑞森按了免提。

    “我是……”男声又顿了一下，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不应该是你问我我是谁，因为我非常确认，你是我曾经人类生命留下尸骨。”

    抱着手臂等待的艾米莉亚僵了一下，快步走掉，比了个我在车里等你的手势。

    哈瑞森嘛，却是一脸懵的盯着电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曾经的身体。”

    “你有病吗？！”

    “不。”对方好像是真的非常确认，“我去过我曾经作为人类被埋葬的墓地，那里却是空的，你没有呆在你该呆的地方。”

    “你是真的有病吧！”哈瑞森也十分确认。

    “为什么你要否认呢？”对方好像不理解哈瑞森的态度，“你需要证明吗？你是我身体的事实？”

    “呵。”哈瑞森突然想笑，“你倒是说说看啊！”哈瑞森不该被这么轻易的激将的。

    “你可以轻易的取下你的尾椎吧。”对方开始说了，说的还是让人惊悚的内容，“取下来看看，它变形了，因为我曾经是人类的时候被主人惩罚过，他对我用刑，什么刑罚我就不说了，你可以看一看。”

    哈瑞森本能的已经把手伸到了后腰，但即将照做的时候顿住——我为什么要被一个莫名的电话指使做这种莫名的事情？！

    而且……“你说什么？主人？你到底是谁？！”哈瑞森从对方的话中获取了可能是重点的信息。

    “现世变了很多，往好的方面。”电话那边的男声继续说话了，很平缓，“但你居然忘记了曾经在你自己你身上发生的磨难，这让我难过。”

    “别在说这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了！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而且你怎么找到我的？？”哈瑞森听到了外面的艾米莉亚在按喇叭。

    “我是……”又卡一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两个字——“恶魔。”接着，“差不多一个多世纪之前，我离开这个世界，去了……”又卡一下，“我该去的地方。然后我回到这个世界，对不起，也不是这个世界，是另一个世界，然后我又离开了那个世界，去了另一个……世界，最后，我又回来了，现在我需要我的身体。”

    不知道又没人试图去理解这个男声在表达的东西，反正哈瑞森没有，什么离开一个世界又去另一个世界的，没完没了了！

    “有病！”哈瑞森下了评语，准备挂断。

    似乎察觉到了这通电话即将被挂断，“等一下，哈瑞森，找个机会看你自己的尾椎，你会明白我没有骗你。我很抱歉打扰了你的生活，但我现在需要……”

    哈瑞森已经掉了电话了，末了还对这电话说了句，“神经病！”

    不在磨蹭，出了家门，坐上副驾——艾米莉亚在驾驶位上，看着哈瑞森上车直接踩了油门，“电话打完了？”

    “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哈瑞森坐下的时候感觉尾椎隐隐瘙痒……“是个神经病！不用管！”

    “是哦。”艾米莉亚没看哈瑞森了，要专心看路，“安全带，开快点儿的话我们还能按时到场。”

    哈瑞森听令的绑上安全带，做了让艾米莉亚放手加速的示意动作——这个动作具体描述一下，就是哈瑞森伸出了手，拦在艾米莉亚的腰前：食尸鬼的防护比安全带要可靠。

    “有一天，会换我来保护你。”艾米莉亚没什么语气的说了一句。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