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时河面刚刚凝上薄冰，尸体好像并未沉入水中，而像是......”

    “飘的。”十六接下话茬，他说：“我在你捕鱼的上游仔细勘察，发现冰面中有一截截丝线。尸体当时被丝线缠绕，由于肢体残缺不全，重量很轻，加上那缕丝线异常坚韧，前天又逢狂风暴雪，造成它在空中飘浮，自然也谈不上浮尸了。”

    “嗯，我当时还纳闷船咋突然停滞了，就用篙子使劲划，借助强风才冲过去。”小青年说罢，就从船舱拿出铁镐头，“你跟我来。”

    舱头的草席一掀开，“唰！唰！”顿时狂风呼啸，直将小青年的斗笠掀起，再看十六稳如泰山，穿得却不多，小青年心中直纳闷，莫非眼前是位高僧，竟已炼到风雪不侵的境界？

    十六悄声说：“镜儿快卸了防备，免得他起疑。”

    顿时冰冷的雪珠直朝光头上拍，拍得他七荤八素，哆嗦着裹起袈裟。小青年叹了口气，拿铁镐头凿开船前冰雪。凿了大约三炷香，果然见到龙骨上缠着一条乌黑色的长长丝茧，大约手指粗细。小青年忙道：“对对对，就是这玩意儿，我起初还以为是水草缠身上了呢，现在想想哪有水草长这样的。”他说完就想用手撂下一截。

    十六道：“施主且慢。”

    “为啥慢？”

    十六俯身轻嗅，“此物有一股刺鼻淤浊之气，我想是有毒的。”

    小青年摸不着头脑，他说：“说得对，毕竟那是妖物，但我就更加弄不明白了，大家都说是僵尸，僵尸还要费尽心思做一条毒丝，然后用毒丝将人勒死......这僵尸不是神经病吗？”

    十六道：“总之我带一小段回去研究。”他从船舱拿根粗大的木柴将毒丝挑起，用了好大力气才将一小段缠走。

    看着十六远去的背影，小青年大喊：“喂~那剩下的那段怎么办？”

    十六道：“你愿留着便留着吧。”

    小青年眉头一抬，便着手挖掘工作。他可不想让这缠死人的东西留在船上。风雪无情地刮，但小青年还是无所畏惧，最能忍受寒冷的就是渔民了。尤其是他们这时代的渔民，卖鱼赚不到大钱，但至少解决温饱，在乱世之中，一条鱼可以换到三斤蔬果，勉强混个生计了。所以渔民一年四季都要打渔，冻着冻着就习惯了，他们的毛发好像都比普通人密集一点。

    殓房，安楠道：“是蚕。”

    “什么？怎么可能是蚕？你说的是那白白胖胖的蚕不成？”众人惊呼不止，“这蚕怎么可能杀人呢？”

    安楠说：“就你们屁话多，我们湘西养的蚕可有成千上万种，其中至少有百种食肉蚕，七种吃的是死人肉。”

    鬼刀说：“那死者被剥皮与它有什么联系？”

    安楠道：“蚕化白蛾，是不是也要蜕皮变蛹哪，它也有着化蛹的冲动所以就一块块地将人皮剥掉。”

    小花捋了捋胡子，他瞥了眼鬼刀，“都弄明白了吗？”

    鬼刀点点头。

    安楠道：“你们只需记得蛊人已经不是人了，它是由人炼化成的妖，甚至比许多原生妖都要可怕。我该走了。”

    小花道：“慢走不送。”

    可安楠并未真得离开。

    “哎，小朋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还有五百两没有给我，别想赖账！”她虎虎地盯着所有人，小花苦笑一声，“你比我还精，快遣她五百两，赶紧打发走了。”

    安楠拖着几乎和她人一样沉重的钱袋走出去，她硬是不让人帮她，只是朝粉嫩的小手上呼出暖气，然后在雪地中艰难地前行着。

    有人替小花不平，他说：“县长哪，这小姑娘坑您三千两银子，您如何沉得住这口气？”

    小花只是笑，笑得有些残忍，他说：“提着这么大袋子钱在县里走，哼，自求多福吧。”

    “这可不一定。”

    “哦？”

    “因为那个罗刹好像已经跟着她走了。”

    小花道：“那就更有意思了，你觉得罗刹众的人会免费保护别人？不可能的事情。”

    “那难道她是去抢劫的？”

    小花道：“这就难说了，但你只需记得，罗刹众就是一群魔鬼，他们绝不会白白帮别人做事。想要他们做什么，必须付出与之相等的代价。”

    晌午时分，小雪逐渐稀薄，天气也温暖了一些。

    十六带着毒丝去县府，小花很是欢迎，嘘寒问暖，但十六只是问：“那位罗刹的女施主去了何处？我需尽快与她商量降妖之策。”

    小花说：“嗯，虽不知她现在人在哪里，但她说过会去泡泡温泉，不如你将此物存放在殓房，然后去温泉等她。”

    十六道：“可以。”

    小花道：“我将温泉的位置告诉那位罗刹了，但大师不认识路，我正好要差遣马夫将这毒丝运到殓房，就劳你安置妥当，然后马夫直接带你去温泉，你看如何？”

    十六道：“那便多谢县长了。”

    小花笑道：“哈哈，无碍、无碍。”

    车夫不时回头望着十六，一路上他也是好奇心旺盛，不停地问着十六问题。

    十六道：“我们尚未见过妖怪真身，自然也不知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车夫皱紧了眉头，道：“小师傅啊，我们晓楠县虽然从未受到战争的践踏，但人口也是越来越少了。听说铁勒王就快攻到阴山了，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呢，所以不少人都收拾细软跑掉了。加上僵尸作乱，谁还留得住呢？我还记得二十多年前这里的繁荣昌盛，那时我在这里赚了不少钱，所以我不应该在这个县最困难的时期离开它。希望大师早日解决僵尸之乱，还我们片刻的安宁哪。”

    “阿弥陀佛。”十六道：“小僧自当拼尽全力。”

    十六的眼睛很清澈，像水一样柔亮，光是看着这样一幅眼睛，叫人怎不相信？怎不安心？车夫快马加鞭赶到殓房，十六便将毒丝封在麻袋里，四周用铁块压住，他好怕这毒丝会动，所以还是保险为好。当然他也取下一小截放入竹筒，准备带过去给鬼刀她们研究。一切准备妥当，便启程去那猫眼泉。

    车夫道：“真是羡慕你们，这温泉刚刚挖掘，花爷当宝贝圈起来，未经他允许，没有人可以进入呢。”

    温泉前面是扇巨大的铁门，周围墙壁显然有赶工之嫌，是不久前刚刚砌起的。门前有七八个守卫坐着，他们见到马车来，便站成一列，恭迎道：“想必这位就是本县的贵客了，欢迎。”

    车夫道：“花爷让他进去温泉等人。”

    守卫道：“已经有两位姑娘进去了，我们将钥匙给了她们。”

    十六下车来，他问：“难道没有备用钥匙了吗？”

    守卫们说：“嗯，备用钥匙是没有，但还有个进去的办法。”

    “哦？”

    “哎哟。”几个守卫直接将十六扔了进来。十六起身，抖去袈裟上的雪尘。原来里面已经搭好屋棚，虽然仅有雏形，但也温暖宽敞。看来小花是打算将此地建成旅馆，这里占地百亩，走廊与房间迂回蜿蜒，想找温泉还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陡然间，他听见女人盈盈的笑声。

    便直朝那里走去。

    岸边的火山石放着鬼刀的衣物，她将最后一缕衣物缓缓褪下脚踝，面对褐绿发亮的泉池还是有些犹豫。安楠忽然从后面贴上来，她轻轻戳着鬼刀的伤口，鬼刀咬着唇，甚至太过用力咬出了鲜血。安楠笑着说：“放心吧，猫眼泉因为颜色极像猫眼，富含多种营养物质，虽然下去的时候有些疼痛，但对你的伤口很有帮助。”

    鬼刀下去了，温润的泉水先滋润她柔软粉嫩的脚底，然后是壁纸纤细的脚踝，紧接着是匀称的小腿、大腿、肌肉结实的小腹......终于滋到伤口，她痛得紧紧咬住牙关。那种火燎般的灼痛感，几乎将她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但这只是暂时的，仅仅半柱香后，伤口便不再痛了，一股暖流流入她五脏六腑，犹若新生的柳枝。碧莹莹的，充满活力，她几乎贯穿的伤口也长出鲜嫩的肉芽，甚至连割去腐肉的伤口都开始愈合了。

    安楠道：“舒服吗？”

    鬼刀道：“还行吧，不就是一眼温泉嘛。”

    安楠道：“你一看就是不爱读书的人，知道猫眼泉为何会有如此神奇功效么？”

    鬼刀道：“那你说为什么？”

    安楠道：“猫眼泉是一泓高温泉水，没有任何细菌可以在这个温度存活，但是有种特别的微生物却做到了这点。这一泓不大的池子里，其实有上千亿只小虫子呢。它们在吞噬你伤口的腐毒之物，同时将体内富含氨基酸与营养的物质带入你体内，帮助迅速愈合伤口。”

    鬼刀实在有些困了，安楠游到她身边，“所以说，你这副........雪白漂亮的身体可是被上千亿的小家伙团团簇拥着，不停地亲吻哪。”

    鬼刀说：“我救你是各取所需。”

    安楠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忽然想要保养身子？据我所知，罗刹众可都是风里进雨里出的家伙，还会在乎身上有几条疤痕吗？”

    “你不用管，你敢说出去，就算你是个小孩我也不会放过你。”

    “诶诶诶。”安楠嘟起嘴唇，潜到温泉底下冒着泡泡，她盯着鬼刀丰满的胸脯，心里也是感慨万千。鬼刀泡得很舒服，仿佛这些日子的疲累都被扫空。她捏着追魂八绝刀的手也稍稍松了下去。

    此时有人叩了叩厢门，传来十六的声音“有人在吗？”

    鬼刀泡得太舒服了，她甚至不想回答，安楠也潜在水底，根本听不见岸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