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7 第017章 真相(二)
- 18 第018章 真相(三)
- 19 第019章 疑问
- 20 第020章 反击
- 21 第021章 一种直觉
- 22 第022章 一个密秘
- 23 第023章 可疑
- 24 第024章 布局引真凶
- 25 第025章 布局引真凶(二)
- 26 第026章 月黑风高夜
- 27 第027章 再见琴师
- 28 第028章 张十二郎
- 29 第029章 父亲之惑
- 30 第030章 真凶其人
- 31 第031章 解惑及请求
- 32 第032章 救母亲
- 33 第033章 救母亲(二)
- 34 第034章 交出掌家之权
- 35 第035章 夜谈
- 36 第036章 健康士族入晋陵
- 37 第037章 世家子弟
- 38 第038章 诗会笑谈
- 39 第039章 琅琊王
- 40 第040章 琅琊王(二)
- 41 第041章 刺杀桓澈
- 42 第042章 陈郡谢七郎
- 43 第043章 以此扬名
- 44 第043章 与桓澈对战
- 45 第045章 与桓澈对战(二)
- 46 第046章 如何圆谎
- 47 第047章 看字看诗
- 48 第048章 愿娶为妻
- 49 第049章 再次扬名
- 50 第050章 对峙
- 51 第051章 处置
- 52 第052章 欲拉拢
- 53 第053章 父亲来见她
- 54 第054章 明白
- 55 第055章 桓澈之梦
- 56 第056章 他的招揽
- 57 第057章 宴请
- 58 第058章 二伯父
- 59 第059章 议论
- 60 第60章 舞姬
- 61 第061章 贵客
- 62 第062章 他来提亲?
- 63 第063章 何惧何拒
- 64 第064章 争吵
- 65 第065章 那句话
- 66 第066章 所谓嫁妆
- 67 第067章 带她见琅琊王
- 68 第068章 算计
- 69 第069章 都来看
- 70 第070章 削职
- 71 第071章 交出嫁妆
- 72 第072章 赴约谢七郎
- 73 第073章 听他说故事
- 74 第074章 道明真相
- 75 第075章 继续说
- 76 第076章 再见桓澈
- 77 第077章 她问
- 78 第078章 顾十娘的隐情
- 79 第079章 回程
- 80 第080章 受辱
- 81 第081章
- 82 第082章 解释
- 83 第083章 这样的顾钰
- 84 第084章 争辩
- 85 第085章 健康
- 86 第086章 桓大司马
- 87 第087章 再提亲事
- 88 第088章 理由
- 89 第089章 旖念
- 90 第090章 李氏之心
- 91 第091章 夜会
- 92 第092章 本是嫡女
- 93 第093章 顾钰之诺
- 94 第094章 挑衅
- 95 第095章 请他们来看戏
- 96 第096章 名传健康城
- 97 第097章 为何选我
- 98 第098章 太后用意
- 99 第099章 与太后雄辨
- 100 第100章 带你去见我父亲
- 101 第101章 袭杀
- 102 第102章 动情
- 103 第103章 查明
- 104 第104章 冶伤
- 105 第105章 定情夜
- 106 第106章 该她出手了
- 107 第107章 刺杀楼主
- 108 第108章 令众人皆惊的顾钰
- 109 第109章 舌战群雄(上)
- 110 第110章 舌战群雄(下)
- 111 第111章 验身
- 112 第112章 两个顾钰
- 113 第113章 顾钰的反击
- 114 第114章 她要的公道
- 115 第115章 质问父亲
- 116 第116章 将她交给我
- 117 第117章 被杀
- 118 第118章 谢郎之心痛
- 119 第119章 深情
- 120 第120章 顾芸受辱
- 121 第121章 谈一谈
- 122 第122章 聊聊前世
- 123 第123章 求娶
- 124 第124章 论道
- 125 第125章 前世情今世了
- 126 第126章 顾芸之心计
- 127 第127章 引诱
- 128 第128章 这个家到底是谁作主
- 129 第129章 谢郎诉衷情
- 130 第130章 顾钰的选择
- 131 第131章 刺杀
- 132 第132章 圣旨
- 133 第133章 左右夫人
- 134 第134章 封后
- 135 第135章 桓澈入宫
- 136 第136章 桓温欲逼宫?
- 137 第137章 赐婚
- 138 第138章安石出山
- 139 第139章 朝堂对决
- 140 第140章 身份之疑
- 141 第141章 沈氏醒来
- 142 第142章 楼主身份
- 143 第143章 再见虞氏
- 144 第144章 又一道圣旨
- 145 第145章 沈氏道真相
- 146 第146章 沈氏道真相(二)
- 147 第147章 虞氏真面目
- 148 第148章 刺杀的后果
- 149 第149章 一夜温情
- 150 第150章 殿上雄辨 天子用意
- 151 第151章 顾钰名动天下
- 152 第152章 来自桓澈的信
- 153 第153章 名份
- 154 第154章 楼主与桓澈的密谈(1)
- 155 第155章 楼主与桓澈的密谈(2)
- 156 第156章 楼主的坦白
- 157 第157章 谢玄到来,与楼主对峙
- 158 第158章 决战交锋
- 159 第159章 父子?选择?
- 160 第160章 与桓温和谈
- 161 第161章 顾钰的宣言,桓澈归来
- 162 第162章 他来,战!
- 163 第163章 她与他交锋
- 164 第164章 桓澈之泪
- 165 第165章 回归,谢郎之深情
- 166 第166章 审问虞氏
- 167 第167章 虞氏的招供
- 168 第168章 虞氏的招供(下)
- 169 第169章 谢郎告知身份
- 170 第170章 虞氏之死
- 171 第171章 与楼主的对战(1)
- 172 第172章 决战(2)要一个解释
- 173 第173章 承认,都来看(作者有话说)
- 174 第174章 面具落下 众人皆惊
- 175 第175章 遗言,找到凤皇
- 176 第176章 说清,沈氏最后的密秘
- 177 第177章 欲下聘
- 178 第178章 玉面修罗,剑指长安
- 179 第179章 凤止阿房,前尘梦
- 180 第180章 偷听,有孕
- 181 第181章 桓温计谋
- 182 第182章 顾芸之痛
- 183 第183章 顾冲之秘密
- 184 第184章 秘密(2)
- 185 第185章 虞氏真身份
- 186 第186章 顾悦的悔
- 187 第187章 为何会重生
- 188 第188章
- 189 第189章 及笄之礼,提亲!
- 190 第190章 故伎重施,她是谁
- 191 第191章 再次揭发
- 192 第192章 褚氏阿蓉
- 193 第193章 又要作妖
- 194 第194章 顾钰之策
- 195 第195章 做天下第一佞臣
- 196 第196章 顾七娘之死
- 197 第197章 未雨绸缪 定婚期
- 198 第198章 来相问
- 199 第199章 皇后之位,大婚
- 200 第200章 花烛
- 201 第201章 劫掠,不见
- 202 第202章 论情
- 203 第203章 他是慕容冲
- 204 第204章 解说
- 205 第205章 誓师
- 206 第206章 布局
- 207 第207章 有孕
- 208 第208章 萧护玉
- 209 第209章 阿钰,我们回家吧
- 210 第210章 言辞之魅力
- 211 第211章 说服,天下!
- 212 第212章 局变
- 213 第213章 归朝
- 214 第214章 准备揭发
- 215 第215章 重提旧事
- 216 第216章 滴血验亲
- 217 第217章 父子生隙
- 218 第218章 请她来作证
- 219 第219章 是谁
- 220 第220章 封候拜相
- 221 第221章 平反
- 222 第223章 这一巴掌的用意
- 223 第224章 得知,廷尉
- 224 第225章 再审
- 225 第226章 大白
- 226 第227章 昭雪
- 227 第228章 变法,废后
- 228 第229章 冷宫生变
- 229 第230章 夜来,弑君
- 230 第231章 宫变
- 231 第232章 他来
- 232 第233章 让天下人来公证
- 233 第234章 唯觉对不住谢郎
- 234 第235章 与桓澈的最后一次论道
- 235 第236章 发兵建康城
- 236 第237章 桓澈夺位
- 237 第238章 顾芸坦白 黄雀在后
- 238 第239章 宫中再相见
- 239 第240章 最后的决择
- 240 第241章 桓温之死
- 241 第242章 除名
- 242 第243章 请褚皇后临朝听政
- 243 终章 名士为凰
- 244 后记1
- 245 番外 凤皇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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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再见琴师
第027章 再见琴师
梳洗过后,顾钰便穿了一件极为简单的白色束袖长袍,脚上登了一双普通的皂靴便出门了,按照顾老夫人的要求,她从今天起是要到学堂里去上课的。
顾家设有大大小小的学堂,不仅郎君们要进学,女郎们也不例外,这不仅是体现一个家族的修养底蕴,而且在当下年代,女子若负才学且为外人称道,也是一个家族极为长脸之事。
前一世,陈郡谢家娘子谢道韫嫁与琅琊王凝之之后,便曾在清谈宴会上设步障为小叔王献之解围,以极为敏捷的才辨能力令数名当时闻名遐尔的大名士词穷折服,一时名扬四方,被誉为“神情疏朗,有林下之风”的女中名士。
能赞扬一名女子有如竹林七贤般“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林下之风,也足可见其风度与气韵了。
想到那位谢氏才女,顾钰嘴角不自禁的弯了弯,脚步前迈,不知不觉便已穿过曲折游廊,假山林池,来到了顾府的东跨院北门处。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来到顾府嫡出姑子所上学的地方,果然是与她记忆中那个偏僻简陋的小屋不一般,这学堂建的可谓是崇阁巍峨,彩饰丹垩,四周青松拂檐,栏循台榭,还不乏有奇花异草冉冉生香。
驻足于此,聆听古槐弄清风,也可谓是一件极为享受之事。
“娘子,这就是你今后上学的地方了,听说,老夫人请了一位极有名的琴师过来给姑子们授学,所以,今天娘子所学的应该就是琴棋书画以及玄学谱牒之类的。”诗琴介绍道。
“琴师?”听到这两个字,顾钰眸光一亮,不可谓不惊讶。
诗琴点头道:“是的,听说那琴师是由家主介绍来的,三天前家主来了一封信,让老夫人接他在府中小住,不过,这人很奇怪,他一直以帏帽掩面不愿与人相见,这几日也不怎么出门,听老夫人的意思,这人大概是如左思一般的名士,也就不为难他。”
左思乃是前朝极负才学的大名士,一篇《三都赋》惊艳洛阳,豪贵之家,竞相传写,一时造成洛阳纸贵之势,然而其人却是其貌不扬,有人甚至拿他与潘安相比,却也落下个“东施效颦”之笑谈。
这意思就是说,这位时常以帏帽掩面的琴师,是个有才而貌丑之人了,所以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顾钰暗自笑了笑,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会将那个人与“貌丑”联系起来。
不过,他既然来了,她倒是有许多疑惑等待求解!
想罢,她迈脚上前,向学堂里迈去。
这时,诗琴却惶惶不安的唤了一声:“娘子!”
顾钰转身看她,就见她一脸担忧关切的叮嘱道:“你今天要多加小心!”
“你是怕我被杀?”顾钰笑了笑,问,接着又调笑似的说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怂?”
怂?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娘子那戏谑甚至有点像郎君般玩笑的表情,诗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这样一想,诗琴的脸不禁又一红,她怎么会将娘子拿来与郎君相比,是因为她身上那种潇洒不羁翩然如林下之风一般的气度吗?
“娘子,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她道。
庶女是没有资格带婢女一起上学的,甚至可能连塌几都没有,嫡庶尊卑在世家大族中的规矩不可废。
顾钰点头,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学堂之中便是嗡嗡声一片,那些或坐或站的女孩子都齐齐的朝她看了过来。
顾十三娘更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指着顾钰骂道:“她怎么也来这里上课了?嫡庶不能同席,这府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诗琴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进来,站在顾钰身边,对顾十三娘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以后十一娘可与嫡出姑子们一起进学。”
“祖母的意思,谁能证明这是祖母的意思?”顾十三娘仍是不服,事实上,自从昨晚有人半夜将她吵醒,并从她院子里抓走一名仆婢之后,她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好像自从这个十一娘落水醒来之后,她的倒霉事就一件接一件的来。
母亲罚她,祖母训斥她,现在连这个庶女也可以来羞辱她了!
顾十三娘跳起来,就要冲到顾钰面前,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来。
“我可以证明,这是顾老夫人的意思。”
随着这声音传来,学堂里的女孩子们皆齐刷刷的侧首,将目光投向了正从学堂门外走进来的人,原本在她们先闻其声时,就对来人充满了幻想,这也不怪她们不充满幻想,因为这男子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动听,直如冰玉相击,琴弦低鸣。
然而,当众女看到男子头戴帏帽,穿着一身极为朴素的粗布青衣时,就十分失望了。
“你是谁?”顾十三娘更是不客气的问道。
男子抱着一把焦叶琴,走到学堂的上首,就着一蒲团坐了下来。
他慢条厮理的将焦叶琴抱到双膝之上后,才漫不经心似的语气轻悠,说道:“我是你们的教习!”,然后也不看顾十三娘,而是将目光投向顾钰,伸手示意道,“顾氏阿钰,你坐下!”
顾钰怔怔的看着这名琴师,愕然失神。
顾十三娘却是尖叫起来:“你说什么?她一个庶女,怎么能与我们同坐一席,教习,你莫不是根本不懂贵贱尊卑?”
说他不懂贵贱尊卑,便也是羞辱他本身就是个没有贵族教养的低贱之人!
顾十三娘这已是完全将这名男子当成了身份低微的寒门子弟,故而语露嘲弄,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闻言,青衣男子也不怒不恼,依旧语声清越,道了一句:“你既跟我谈贵贱,那么,我们不妨试论一下,何为贵贱?就以庄子与孟子之言试论之?”说完,他双手拂在琴弦之上,略微调了调弦,便有“铮铮”弦音自指尖流淌而出。
顾十三娘却是一怔,她虽启蒙得高,可至今也只读了一本论语,那庄子老子的她素来看着头疼,也不爱谈玄,平日里跟着姐妹们一起出去效游,也只是为了看一看那些在诗会雅集上俊美郎君们的风貌。
见顾十三娘涨红着一张脸,久久不出声,坐在学堂后方的顾十娘站起来说话了。
“教习,让我来说罢,庄子有言,时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善之美。”她道。
青衣男子似笑了一笑,继续拂着琴弦,这时,顾七娘也站起来道:“孟子说,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矣!”说完,还瞪了顾钰一眼,好似替她解围一般。
青衣男子仍是一笑,接着又将手指向顾钰,道:“顾氏阿钰,你来解释这两句话的意思。”
顾钰又是一愕,好奇的看了这青衣男子一眼,方道:“庄子的意思是,处于高贵处的人不一定一直高贵,处于穷困中的普通人不一定会一直低贱,而孟子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贵之处,且无论是庄子还是孟子,于贵贱之外皆论了一个德字,贵贱之分在于行善之美。”
说罢,顾钰又将目光投向了顾十三娘,“君子不揭人之短,不讽人之过,学堂之上,何得言贵贱?”
这时的顾十三娘才赫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名琴师是在借她们的口来嘲笑她的无知,霎时间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脸色青白交加,直跺了一脚后,便抹着眼泪向学堂外跑去,出门前,还指着顾钰恨恨道:“顾氏阿钰,你等着!父亲祖父他们很快就要回来,待他们回来……”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便急匆匆的跑开了。
而顾钰的目光便渐渐的冷了下去。
是了,她记得的,便是在三月三春楔之前,她的祖父、父亲及伯父们都会休沐归来,这不是惯例的休沐,而是因为天子即将要驾临于晋陵,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这件事情除了祖父这样的老臣知道外,晋陵城中的百姓并未有耳闻,她不知道天子这次出巡的途中到底有发生过什么,但天子归都之后没多久,祖父便被罢黜了官职,虽然名义上说得好听,称其为致仕,但顾钰曾经有翻过成帝批阅的祖父请辞的奏章,从奏章里的言辞来看,祖父也许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迫不得已。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子此次微服出巡,必然是为了参加这次王逸少所主持的清谈雅集。
而在这次清谈宴会上,有一个人将会自此名声大嗓,响誉江东!
这个人便是桓澈。
正思索间,一缕宛如泉水淙淙般清越的琴音传来,曲调高远,俄而如雪山将崩,鹰啸长空。
顾钰便收回神思,看向了眼前的这名琴师。
到底是谁想要杀我?是他……还是你?
一堂课完之后,青衣男子也不多话,便抱着焦叶琴闲庭信步的离去。
顾钰悄然跟上。
待走到一片竹林中时,那青衣男子才似发现她跟踪一般驻足留步。
“你找我有事?”停下脚步后,他也不回头,只是如惯常谈话一般的问。
顾钰答道:“我觉得你是一个有密秘的人!”
“所以你是想来探听我的密秘。”
“我不想听你的密秘,我也知道你不会说,但是我需要为自己解惑!”顾钰说道,然后下一句,话锋一转,“所以,失礼了!”
说完,顾钰便纵身跃起,手如疾电一般朝青衣男子的帏帽探去,可没想到,这青衣男子只是将身子微微一倾,便躲过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果然是身怀武艺之人!
顾钰眸子中幽光一闪,下手便再也不客气,阵阵掌风如刀击向了男子被皂纱掩盖住的脸,竹林之中一时间落叶纷纷,衣袂之声,落木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顾钰折腰而下,劲风掀起男子的皂纱,男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高挺的鼻梁印入眼帘之时,蓦地,耳畔传来一声叫唤:“娘子——”
是妙微的声音!
顾钰这才停手,而那青衣男子也只抓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乱动,然后转身翩然离去。
妙微追上来时,也只看到那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然后对顾钰说道:“娘子,老夫人叫你现在去前厅,另外,张十二郎来了!”
顾家设有大大小小的学堂,不仅郎君们要进学,女郎们也不例外,这不仅是体现一个家族的修养底蕴,而且在当下年代,女子若负才学且为外人称道,也是一个家族极为长脸之事。
前一世,陈郡谢家娘子谢道韫嫁与琅琊王凝之之后,便曾在清谈宴会上设步障为小叔王献之解围,以极为敏捷的才辨能力令数名当时闻名遐尔的大名士词穷折服,一时名扬四方,被誉为“神情疏朗,有林下之风”的女中名士。
能赞扬一名女子有如竹林七贤般“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林下之风,也足可见其风度与气韵了。
想到那位谢氏才女,顾钰嘴角不自禁的弯了弯,脚步前迈,不知不觉便已穿过曲折游廊,假山林池,来到了顾府的东跨院北门处。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来到顾府嫡出姑子所上学的地方,果然是与她记忆中那个偏僻简陋的小屋不一般,这学堂建的可谓是崇阁巍峨,彩饰丹垩,四周青松拂檐,栏循台榭,还不乏有奇花异草冉冉生香。
驻足于此,聆听古槐弄清风,也可谓是一件极为享受之事。
“娘子,这就是你今后上学的地方了,听说,老夫人请了一位极有名的琴师过来给姑子们授学,所以,今天娘子所学的应该就是琴棋书画以及玄学谱牒之类的。”诗琴介绍道。
“琴师?”听到这两个字,顾钰眸光一亮,不可谓不惊讶。
诗琴点头道:“是的,听说那琴师是由家主介绍来的,三天前家主来了一封信,让老夫人接他在府中小住,不过,这人很奇怪,他一直以帏帽掩面不愿与人相见,这几日也不怎么出门,听老夫人的意思,这人大概是如左思一般的名士,也就不为难他。”
左思乃是前朝极负才学的大名士,一篇《三都赋》惊艳洛阳,豪贵之家,竞相传写,一时造成洛阳纸贵之势,然而其人却是其貌不扬,有人甚至拿他与潘安相比,却也落下个“东施效颦”之笑谈。
这意思就是说,这位时常以帏帽掩面的琴师,是个有才而貌丑之人了,所以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顾钰暗自笑了笑,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会将那个人与“貌丑”联系起来。
不过,他既然来了,她倒是有许多疑惑等待求解!
想罢,她迈脚上前,向学堂里迈去。
这时,诗琴却惶惶不安的唤了一声:“娘子!”
顾钰转身看她,就见她一脸担忧关切的叮嘱道:“你今天要多加小心!”
“你是怕我被杀?”顾钰笑了笑,问,接着又调笑似的说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怂?”
怂?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娘子那戏谑甚至有点像郎君般玩笑的表情,诗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这样一想,诗琴的脸不禁又一红,她怎么会将娘子拿来与郎君相比,是因为她身上那种潇洒不羁翩然如林下之风一般的气度吗?
“娘子,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她道。
庶女是没有资格带婢女一起上学的,甚至可能连塌几都没有,嫡庶尊卑在世家大族中的规矩不可废。
顾钰点头,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学堂之中便是嗡嗡声一片,那些或坐或站的女孩子都齐齐的朝她看了过来。
顾十三娘更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指着顾钰骂道:“她怎么也来这里上课了?嫡庶不能同席,这府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诗琴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进来,站在顾钰身边,对顾十三娘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以后十一娘可与嫡出姑子们一起进学。”
“祖母的意思,谁能证明这是祖母的意思?”顾十三娘仍是不服,事实上,自从昨晚有人半夜将她吵醒,并从她院子里抓走一名仆婢之后,她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好像自从这个十一娘落水醒来之后,她的倒霉事就一件接一件的来。
母亲罚她,祖母训斥她,现在连这个庶女也可以来羞辱她了!
顾十三娘跳起来,就要冲到顾钰面前,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来。
“我可以证明,这是顾老夫人的意思。”
随着这声音传来,学堂里的女孩子们皆齐刷刷的侧首,将目光投向了正从学堂门外走进来的人,原本在她们先闻其声时,就对来人充满了幻想,这也不怪她们不充满幻想,因为这男子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动听,直如冰玉相击,琴弦低鸣。
然而,当众女看到男子头戴帏帽,穿着一身极为朴素的粗布青衣时,就十分失望了。
“你是谁?”顾十三娘更是不客气的问道。
男子抱着一把焦叶琴,走到学堂的上首,就着一蒲团坐了下来。
他慢条厮理的将焦叶琴抱到双膝之上后,才漫不经心似的语气轻悠,说道:“我是你们的教习!”,然后也不看顾十三娘,而是将目光投向顾钰,伸手示意道,“顾氏阿钰,你坐下!”
顾钰怔怔的看着这名琴师,愕然失神。
顾十三娘却是尖叫起来:“你说什么?她一个庶女,怎么能与我们同坐一席,教习,你莫不是根本不懂贵贱尊卑?”
说他不懂贵贱尊卑,便也是羞辱他本身就是个没有贵族教养的低贱之人!
顾十三娘这已是完全将这名男子当成了身份低微的寒门子弟,故而语露嘲弄,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闻言,青衣男子也不怒不恼,依旧语声清越,道了一句:“你既跟我谈贵贱,那么,我们不妨试论一下,何为贵贱?就以庄子与孟子之言试论之?”说完,他双手拂在琴弦之上,略微调了调弦,便有“铮铮”弦音自指尖流淌而出。
顾十三娘却是一怔,她虽启蒙得高,可至今也只读了一本论语,那庄子老子的她素来看着头疼,也不爱谈玄,平日里跟着姐妹们一起出去效游,也只是为了看一看那些在诗会雅集上俊美郎君们的风貌。
见顾十三娘涨红着一张脸,久久不出声,坐在学堂后方的顾十娘站起来说话了。
“教习,让我来说罢,庄子有言,时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善之美。”她道。
青衣男子似笑了一笑,继续拂着琴弦,这时,顾七娘也站起来道:“孟子说,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矣!”说完,还瞪了顾钰一眼,好似替她解围一般。
青衣男子仍是一笑,接着又将手指向顾钰,道:“顾氏阿钰,你来解释这两句话的意思。”
顾钰又是一愕,好奇的看了这青衣男子一眼,方道:“庄子的意思是,处于高贵处的人不一定一直高贵,处于穷困中的普通人不一定会一直低贱,而孟子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贵之处,且无论是庄子还是孟子,于贵贱之外皆论了一个德字,贵贱之分在于行善之美。”
说罢,顾钰又将目光投向了顾十三娘,“君子不揭人之短,不讽人之过,学堂之上,何得言贵贱?”
这时的顾十三娘才赫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名琴师是在借她们的口来嘲笑她的无知,霎时间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脸色青白交加,直跺了一脚后,便抹着眼泪向学堂外跑去,出门前,还指着顾钰恨恨道:“顾氏阿钰,你等着!父亲祖父他们很快就要回来,待他们回来……”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便急匆匆的跑开了。
而顾钰的目光便渐渐的冷了下去。
是了,她记得的,便是在三月三春楔之前,她的祖父、父亲及伯父们都会休沐归来,这不是惯例的休沐,而是因为天子即将要驾临于晋陵,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这件事情除了祖父这样的老臣知道外,晋陵城中的百姓并未有耳闻,她不知道天子这次出巡的途中到底有发生过什么,但天子归都之后没多久,祖父便被罢黜了官职,虽然名义上说得好听,称其为致仕,但顾钰曾经有翻过成帝批阅的祖父请辞的奏章,从奏章里的言辞来看,祖父也许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迫不得已。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子此次微服出巡,必然是为了参加这次王逸少所主持的清谈雅集。
而在这次清谈宴会上,有一个人将会自此名声大嗓,响誉江东!
这个人便是桓澈。
正思索间,一缕宛如泉水淙淙般清越的琴音传来,曲调高远,俄而如雪山将崩,鹰啸长空。
顾钰便收回神思,看向了眼前的这名琴师。
到底是谁想要杀我?是他……还是你?
一堂课完之后,青衣男子也不多话,便抱着焦叶琴闲庭信步的离去。
顾钰悄然跟上。
待走到一片竹林中时,那青衣男子才似发现她跟踪一般驻足留步。
“你找我有事?”停下脚步后,他也不回头,只是如惯常谈话一般的问。
顾钰答道:“我觉得你是一个有密秘的人!”
“所以你是想来探听我的密秘。”
“我不想听你的密秘,我也知道你不会说,但是我需要为自己解惑!”顾钰说道,然后下一句,话锋一转,“所以,失礼了!”
说完,顾钰便纵身跃起,手如疾电一般朝青衣男子的帏帽探去,可没想到,这青衣男子只是将身子微微一倾,便躲过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果然是身怀武艺之人!
顾钰眸子中幽光一闪,下手便再也不客气,阵阵掌风如刀击向了男子被皂纱掩盖住的脸,竹林之中一时间落叶纷纷,衣袂之声,落木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顾钰折腰而下,劲风掀起男子的皂纱,男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高挺的鼻梁印入眼帘之时,蓦地,耳畔传来一声叫唤:“娘子——”
是妙微的声音!
顾钰这才停手,而那青衣男子也只抓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乱动,然后转身翩然离去。
妙微追上来时,也只看到那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然后对顾钰说道:“娘子,老夫人叫你现在去前厅,另外,张十二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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