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63 第六十二章 幽怀
- 64 第六十三章 新愁
- 65 第六十四章 供恨
- 66 第六十五章 花难
- 67 第六十六章 远岫
- 68 第六十七章 纵赏
- 69 第六十八章 惊暑
- 70 第六十九章 云破
- 71 第七十章 无限
- 72 第七十一章 牵系
- 73 第七十二章 明灭
- 74 第七十三章 盛日
- 75 第七十四章 双溪
- 76 第七十五章 谁安
- 77 第七十六章 空弦
- 78 第七十七章 教坠
- 79 第七十八章 长策
- 80 第七十九章 揉损
- 81 第八十章 晚恨
- 82 第八十一章 夜怨
- 83 第八十二章 沉疴
- 84 第八十三章 功名
- 85 第八十四章 情动
- 86 第八十五章 尘劳
- 87 第八十六章 孤鸿
- 88 第八十七章 难禁
- 89 第八十八章 兰台
- 90 第八十九章 夜访
- 91 第九十章 惊猜
- 92 第九十一章 孤馆
- 93 第九十二章 中朝
- 94 第九十三章 烟芜
- 95 第九十四章 徘徊
- 96 第九十五章 如醉
- 97 第九十六章 虚隙
- 98 第九十七章 逐云
- 99 第九十八章 逆旅
- 100 第九十九章 偏浓
- 101 第100章 惊起
- 102 第101章 随风
- 103 第102章 吾乡
- 104 第103章 敛尽
- 105 第104章 重怨
- 106 第105章 浮休
- 107 第106章 尘起
- 108 第107章 有无
- 109 第108章 行藏
- 110 第109章 对起
- 111 第110章 无情
- 112 第111章 声断
- 113 第112章 冷浸
- 114 第113章 隙月
- 115 第114章 弄哀
- 116 第115章 月明
- 117 第116章 晴昼
- 118 第117章 沾惹
- 119 第118章 知否
- 120 第119章 霜姿
- 121 第120章 飞埃
- 122 第121章 此生
- 123 第122章 难双
- 124 第123章 俯仰
- 125 第一章 近孤山
- 126 第二章 聚睢盱
- 127 第三章 总轻负
- 128 第四章 闲处看
- 129 第五章 莫相违
- 130 第六章 千古调
- 131 第七章 自悲凉
- 132 第八章 归来路
- 133 第九章 寻芳草
- 134 第十章 欲断肠
- 135 第十一章 却无情
- 136 第十二章 真堪惜
- 137 第十三章 谁同醉
- 138 第十四章 花同梦
- 139 第十五章 蛾眉巧
- 140 第十六章 日犹长
- 141 第十七章 压重门
- 142 第十八章 别有肠
- 143 第十九章 玉成尘
- 144 第二十章 晚来风
- 145 第二十一章 更凋零
- 146 第二十二章 自难忘
- 147 第二十三章 归来意
- 148 第二十四章 如许恨
- 149 第二十五章 愁未醒
- 150 第二十六章 异时对
- 151 第二十七章 料峭寒
- 152 第二十八章 难轻诉
- 153 第二十九章 渐分明
- 154 第三十章 拂红尘
- 155 第三十一章 梦中身
- 156 第三十二章 翠眉颦
- 157 第三十三章 恨无常
- 158 第三十四章 非我有
- 159 第三十五章 怎忘得
- 160 第三十六章 恨绵绵
- 161 第三十七章 东南别
- 162 第一章 飞絮青冥
- 163 第二章 行藏在我
- 164 第三章 前欢杳杳
- 165 第四章 和风轻暖
- 166 第五章 别有轻妙
- 167 第六章 疏慵自放
- 168 第七章 好景良天
- 169 第八章 巷陌乍晴
- 170 第九章 万般方寸
- 171 第十章 奇容千变
- 172 第十一章 前事重偶
- 173 第十二章 凉生襟袖
- 174 第十三章 桃花浪暖
- 175 第十四章 往日记省
- 176 第十五章 多情休休
- 177 第十六章 黯黯云梦
- 178 第十七章 相思字了
- 179 第十八章 梅萼分明
- 180 第十九章 甚时是休
- 181 第二十章 闺门多暇
- 182 第二十一章 双溪尚好
- 183 第二十二章 痛惜依旧
- 184 第二十三章 切切吟苦
- 185 第二十四章 丁香千结
- 186 第二十五章 空识归航
- 187 第二十六章 凤枕香浓
- 188 第二十七章 故山知好
- 189 第二十八章 恨如流水
- 190 第二十九章 觉来幽恨
- 191 第三十章 惊破绿窗
- 192 第三十一章 翠飐轻红
- 193 第三十二章 远梦成归
- 194 第三十三章 关锁千重
- 195 第三十四章 一池萍碎
- 196 第三十五章 烟盖云幢
- 197 第三十六章 为伊牵系
- 198 第三十七章 冰壶凉簟
- 199 第三十八章 好梦惊回
- 200 第三十九章 暮云收尽
- 201 第四十章 离亭欲去
- 202 第四十一章 曲曲如屏
- 203 第四十二章 占得欢娱
- 204 第四十三章 一晌消凝
- 205 终章 千里城北繁华歇
- 206 贺兰番外
- 207 容与布暖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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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明灭
第七十二章 明灭
小花厅才是名副其实的“花厅”,高低错落摆满了各色奇花异草。月洞窗上垂了篾帘,风从细细的间隙里挤进来,一蓬一蓬的清香贯穿了整间屋子。
仆妇端了喜団来,指甲盖大的圆子在青花瓷碗里拱着,上头错落横陈着鲜亮的红绿丝,越发衬得白糯糯近乎透明。
知闲取银匙搁在托碟上,往她面前推了推,“我着人加了桂花蜜,你用些个,不腻的。”踅身吩咐人换冰块,“敲大些的来,再添一个桶。娘子怕热,回头把帷幕落下来,留朝东那边的就成。”
布暖边搅动盅里团子边看她,知闲若摒弃了眉宇间的凌厉,其实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做人圆滑有眼力,说话也颇有礼。对别人怎么样她没看见,对她大概算得上是很客气的。也许是因为舅舅的缘故,现在又加上蓝笙这一层,像是更待见她了。
她有些糊涂起来,怎么就和蓝笙绑到了一起?她还记得他站在坊院门楼下的样子,漂亮清爽的,却离她的世界很远。现在她倒开始庆幸贺兰敏之使的那点坏,阳城郡主已然胜券在握,老夫人不好明着拒绝。她这里不说话也没什么,横竖不久就会有朝廷的文书下来,这件事不至于拖到两年后再议。那么温吞应付着,一里一里淡了,渐渐就没有什么后话了。
她舀了个小汤团在勺子里,动一动,咕碌碌的转。听见下面仆妇来回话,说安床的绸面被都料理好了,问新房里挂什么帐子。她扭过身看知闲,她拧起了眉毛,“昨儿亲家府里不是都安置好了吗,怎么又问帐子?”
仆妇屈腿道,“新娘子娘家来铺排的是青庐里的陪嫁,咱们眼下问的是新房里的东西。”
叶蔚兮和知闲是一个妈生的,其他几个兄弟玩乐是把好手,轮到正经事一个个缩头缩脑。姐妹更不济,偏房生的上不了台面。叶怀止的少夫人开春才没了孩子,元气还没恢复,能扬个笑脸见人已经不易,更别指望她能过问。手足不相帮衬,叶夫人又信不过侧夫人们,总疑心她们要背地里使坏,所以一径琐事都叫请示知闲,弄得她苦不堪言。
她也有些抱怨,虎着脸坐在圈椅里,半阖着眼睛说,“挂珠罗纱帐子,在屏风后头高柜最顶上一层搁着。今儿是喜日子,我不说什么。等过了节下,要好好问一问那几个掌事嬷嬷是干什么吃的。平素揩油剪边样样了得,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个个手指头全没了,只剩一个坨?凡事都来请示下,留在府里有什么用!”
仆妇闻言埋着头,匆匆应个是就退了出去。
布暖觉得挺意外,暗道知闲日后管家肯定来得。正打算打个岔,又听见她啐了句“瘟生”,也不知是在骂谁。
布暖窒了窒,掖着嘴笑道,“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呢!”
知闲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些死狗奴有多可恨!家生家养的还则罢了,有几个签了卖身契的,捡吃抢穿头一等,正经要派遣办事,就成了麻绳串豆腐。”她摇了摇头,“说来一肚子气,不提也罢。”
布暖用罢了喜団,婢女端着清水痰盒来伺候漱口,一面听知闲又把话头子转到蓝笙身上,慢声慢气的说,“我看郡主很喜欢你,若是能成,想来婆媳相处是不劳操心的。蓝笙旁的不问,有一宗好,家里的独苗,多了少了将来都是他的。不像别家,兄弟子侄多了,家私分下来也有限。”
布暖倚着围子浅浅一笑,“这话是说你自己吧?你算算,大舅舅外放做官早建了府邸,几个姨母是嫁出去的,沈府认真只有舅舅一个了。”
知闲眼角眉梢含着欢喜,咯咯笑道,“我就料到你要编派我,其实这也是实话,我知道里头好处,当然希望你同样的如意。”
她低头轻抚腕子上的玉镯,并不搭话。知闲如意了是不假,自己要同她一样,比登天还难呢!家私不家私在她看来根本不重要,要紧的是人。人对了,就是住草庐吃野菜也没什么。
游廊下有婢女请安,然后脚步声渐渐近来,帘子一打,容与和蓝笙进了花厅。
布暖忙起身相迎,容与看了她一眼,方道,“别拘礼,坐下吧!”
两个男人才吃了酒,颊上都有些泛红,薄薄一层,仿佛擦了胭脂。知闲命人泡酽茶来,在容与手边落了座道,“怎么进来了?把司马大将军撂在外头了不成?”
容与盥了手,寥寥道,“散了席没乐子,几个将军陪着上城北坊里去了。”
城北有最负胜名的就是胡姬花坊,大唐不禁止官员狎妓,因此说起来像家常事一般。知闲抬眼似笑非笑道,“你怎么没作陪?”
蓝笙在边上嗤了声,“故作大度么?何必难为自己!”
知闲狠狠瞪他一眼,想起先前的谈资不禁得意的笑起来。他大概还不知道,依着眼下情势看,他蓝将军在她面前骄奢顶撞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一旦他和布暖的亲事定下,看他还怎么卖弄嘴皮子!
她越忖越高兴,眉飞色舞的说,“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这么坏的嘴,仔细有业报!一时犯在我手里,我可是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就是暖儿给你求情,只怕也救不了你!”
容与直直望向布暖,眼里有探究的神色。做什么要她给蓝笙求情?听知闲的语气,似乎是对蓝笙栽跟斗有十足的把握。这么看来,大抵是那条璎珞东窗事发了。
突然疲累至极,酒上了头,太阳穴突突骤蹦。他一手扶着额,恹恹闭上了眼。
布暖起先还有一刹儿慌乱,唯恐知闲脱口而出在容与面前露了底。可见到他脸上凉薄的神情,立时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的手指在襕袖里瑟瑟颤抖,猜测着他或许觉得非常的不耐烦。她去招惹蓝笙,他告诫过了,然而结果不可避免的发生。他尽了职责,只有顺其自然。
她有种遭到遗弃的失落感,愈发激起破罐子破摔的恶毒心思。蓝笙正好朝她看过来,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勾着唇角冲他嫣然笑了下。
这一笑在两个人身上走向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一个飘飘然升上了天,一个浑浑噩噩堕进了地狱里。
蓝笙喜出望外,料着郡主千岁八成把是办妥了,她这风光霁月的一笑,简直是救人命的良方儿!什么要受知闲压制,哪怕是叫她骑在头上他也认了。
“好说。”他乐颠颠的,这一刻也不觉得知闲有多可恶了。瞥了瞥布暖,分外的含情脉脉,温声道,“若真有这么一天,叫我上刀山下油锅,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容与只觉那话刺耳得令人发指,他的眉头越蹙越拢,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对蓝笙发作。这会子后悔为什么要中途睁开眼,没有看见她那个模糊的笑,就不会有现下的无望。
也许她真的喜欢蓝笙吧!如果已经决定了,他还有什么话可说?从中作梗拆散他们?老夫人担心的那些其实够不成威胁,多的是解决的方法。他和蓝笙做了二十年朋友,知道他向来不是个会被礼教束缚的人。就算对他和盘托出,照旧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想布暖已经很坎坷了,撇开他的私心不论,嫁给蓝笙不失为一条好出路。蓝笙若是爱她对她好,她福泽有了,相夫教子可以平安一生。但是万一婚后蓝笙收不住心,拿她当摆设放在家里,自己又到外头寻欢作乐,那她又当如何?
他焦躁起来,总归不放心,总归撒不开手。就像得着个宝贝,交给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随身带着才安全。
知闲和蓝笙照例你来我往的缠斗,他默默坐着也不言声,伸手去端茶盏,不留神托碟一偏,杯子跌落在几面上,哐当一声响。
门上的仆妇忙进来查看,婚礼上忌讳打碎东西,还好茶杯无虞,众人松了口气。
容与把手里托碟重重搁下来,又引起一阵慌乱。知闲忙叫人换套茶具来,上下打量着,“怎么了?可是烫了手?你别动,我伺候着你。”
布暖缓缓摇着她的团扇,泥金扇面摆动着,万点跳跃的金流动起来,渐渐在眼前汇成金的浪。
她偏过头,嗓子里哽了团棉花似的,使劲咽也咽不下去。她抬手压住胸口,仿佛这样方能好些。
他不懂她的心,一味的误会她,把她看成个不安于室的女人。罢了,她这一辈子早就完了,先是死了未婚夫,然后又爱上自己的亲舅舅,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不必别人来表示鄙夷,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
她的头垂得愈发低,听见容与寡淡的声音、他和知闲的对话,心里苒苒的发冷。那寒意逐渐扩散,她简直成了嵌在乌木柜上的云头铜栓——飞不得,幻化成一具尸体。
蓝笙似乎很高兴,他挪过来一些,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上去直隆通,像个没心机的孩子。他说,“暖儿可热么?”拉过纳凉的冰桶到跟前,扇子就着桶里释放的冷气缓缓的替她打扇,边道,“才刚贺兰敏之走了,他这人办事不厚道,路远迢迢只为送个缁仪,只怕没这么简单。他可到后院里去?可曾见着你?”
叶家各门上或近或远都有仆妇把守,要推说没有,随意问了谁都搪塞不过去。她想了想,索性大方认了,还比较不惹人注目。于是颔首道,“有的,他来坐了会子就走了。”
蓝笙原是随口问,谁也没想到贺兰会闯进内苑。谁知她竟承认了,这下子令人大大的意外起来。
定时发布不给力,还好进来看一下,抱歉各位~~
仆妇端了喜団来,指甲盖大的圆子在青花瓷碗里拱着,上头错落横陈着鲜亮的红绿丝,越发衬得白糯糯近乎透明。
知闲取银匙搁在托碟上,往她面前推了推,“我着人加了桂花蜜,你用些个,不腻的。”踅身吩咐人换冰块,“敲大些的来,再添一个桶。娘子怕热,回头把帷幕落下来,留朝东那边的就成。”
布暖边搅动盅里团子边看她,知闲若摒弃了眉宇间的凌厉,其实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做人圆滑有眼力,说话也颇有礼。对别人怎么样她没看见,对她大概算得上是很客气的。也许是因为舅舅的缘故,现在又加上蓝笙这一层,像是更待见她了。
她有些糊涂起来,怎么就和蓝笙绑到了一起?她还记得他站在坊院门楼下的样子,漂亮清爽的,却离她的世界很远。现在她倒开始庆幸贺兰敏之使的那点坏,阳城郡主已然胜券在握,老夫人不好明着拒绝。她这里不说话也没什么,横竖不久就会有朝廷的文书下来,这件事不至于拖到两年后再议。那么温吞应付着,一里一里淡了,渐渐就没有什么后话了。
她舀了个小汤团在勺子里,动一动,咕碌碌的转。听见下面仆妇来回话,说安床的绸面被都料理好了,问新房里挂什么帐子。她扭过身看知闲,她拧起了眉毛,“昨儿亲家府里不是都安置好了吗,怎么又问帐子?”
仆妇屈腿道,“新娘子娘家来铺排的是青庐里的陪嫁,咱们眼下问的是新房里的东西。”
叶蔚兮和知闲是一个妈生的,其他几个兄弟玩乐是把好手,轮到正经事一个个缩头缩脑。姐妹更不济,偏房生的上不了台面。叶怀止的少夫人开春才没了孩子,元气还没恢复,能扬个笑脸见人已经不易,更别指望她能过问。手足不相帮衬,叶夫人又信不过侧夫人们,总疑心她们要背地里使坏,所以一径琐事都叫请示知闲,弄得她苦不堪言。
她也有些抱怨,虎着脸坐在圈椅里,半阖着眼睛说,“挂珠罗纱帐子,在屏风后头高柜最顶上一层搁着。今儿是喜日子,我不说什么。等过了节下,要好好问一问那几个掌事嬷嬷是干什么吃的。平素揩油剪边样样了得,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个个手指头全没了,只剩一个坨?凡事都来请示下,留在府里有什么用!”
仆妇闻言埋着头,匆匆应个是就退了出去。
布暖觉得挺意外,暗道知闲日后管家肯定来得。正打算打个岔,又听见她啐了句“瘟生”,也不知是在骂谁。
布暖窒了窒,掖着嘴笑道,“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呢!”
知闲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些死狗奴有多可恨!家生家养的还则罢了,有几个签了卖身契的,捡吃抢穿头一等,正经要派遣办事,就成了麻绳串豆腐。”她摇了摇头,“说来一肚子气,不提也罢。”
布暖用罢了喜団,婢女端着清水痰盒来伺候漱口,一面听知闲又把话头子转到蓝笙身上,慢声慢气的说,“我看郡主很喜欢你,若是能成,想来婆媳相处是不劳操心的。蓝笙旁的不问,有一宗好,家里的独苗,多了少了将来都是他的。不像别家,兄弟子侄多了,家私分下来也有限。”
布暖倚着围子浅浅一笑,“这话是说你自己吧?你算算,大舅舅外放做官早建了府邸,几个姨母是嫁出去的,沈府认真只有舅舅一个了。”
知闲眼角眉梢含着欢喜,咯咯笑道,“我就料到你要编派我,其实这也是实话,我知道里头好处,当然希望你同样的如意。”
她低头轻抚腕子上的玉镯,并不搭话。知闲如意了是不假,自己要同她一样,比登天还难呢!家私不家私在她看来根本不重要,要紧的是人。人对了,就是住草庐吃野菜也没什么。
游廊下有婢女请安,然后脚步声渐渐近来,帘子一打,容与和蓝笙进了花厅。
布暖忙起身相迎,容与看了她一眼,方道,“别拘礼,坐下吧!”
两个男人才吃了酒,颊上都有些泛红,薄薄一层,仿佛擦了胭脂。知闲命人泡酽茶来,在容与手边落了座道,“怎么进来了?把司马大将军撂在外头了不成?”
容与盥了手,寥寥道,“散了席没乐子,几个将军陪着上城北坊里去了。”
城北有最负胜名的就是胡姬花坊,大唐不禁止官员狎妓,因此说起来像家常事一般。知闲抬眼似笑非笑道,“你怎么没作陪?”
蓝笙在边上嗤了声,“故作大度么?何必难为自己!”
知闲狠狠瞪他一眼,想起先前的谈资不禁得意的笑起来。他大概还不知道,依着眼下情势看,他蓝将军在她面前骄奢顶撞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一旦他和布暖的亲事定下,看他还怎么卖弄嘴皮子!
她越忖越高兴,眉飞色舞的说,“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这么坏的嘴,仔细有业报!一时犯在我手里,我可是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就是暖儿给你求情,只怕也救不了你!”
容与直直望向布暖,眼里有探究的神色。做什么要她给蓝笙求情?听知闲的语气,似乎是对蓝笙栽跟斗有十足的把握。这么看来,大抵是那条璎珞东窗事发了。
突然疲累至极,酒上了头,太阳穴突突骤蹦。他一手扶着额,恹恹闭上了眼。
布暖起先还有一刹儿慌乱,唯恐知闲脱口而出在容与面前露了底。可见到他脸上凉薄的神情,立时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的手指在襕袖里瑟瑟颤抖,猜测着他或许觉得非常的不耐烦。她去招惹蓝笙,他告诫过了,然而结果不可避免的发生。他尽了职责,只有顺其自然。
她有种遭到遗弃的失落感,愈发激起破罐子破摔的恶毒心思。蓝笙正好朝她看过来,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勾着唇角冲他嫣然笑了下。
这一笑在两个人身上走向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一个飘飘然升上了天,一个浑浑噩噩堕进了地狱里。
蓝笙喜出望外,料着郡主千岁八成把是办妥了,她这风光霁月的一笑,简直是救人命的良方儿!什么要受知闲压制,哪怕是叫她骑在头上他也认了。
“好说。”他乐颠颠的,这一刻也不觉得知闲有多可恶了。瞥了瞥布暖,分外的含情脉脉,温声道,“若真有这么一天,叫我上刀山下油锅,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容与只觉那话刺耳得令人发指,他的眉头越蹙越拢,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对蓝笙发作。这会子后悔为什么要中途睁开眼,没有看见她那个模糊的笑,就不会有现下的无望。
也许她真的喜欢蓝笙吧!如果已经决定了,他还有什么话可说?从中作梗拆散他们?老夫人担心的那些其实够不成威胁,多的是解决的方法。他和蓝笙做了二十年朋友,知道他向来不是个会被礼教束缚的人。就算对他和盘托出,照旧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想布暖已经很坎坷了,撇开他的私心不论,嫁给蓝笙不失为一条好出路。蓝笙若是爱她对她好,她福泽有了,相夫教子可以平安一生。但是万一婚后蓝笙收不住心,拿她当摆设放在家里,自己又到外头寻欢作乐,那她又当如何?
他焦躁起来,总归不放心,总归撒不开手。就像得着个宝贝,交给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随身带着才安全。
知闲和蓝笙照例你来我往的缠斗,他默默坐着也不言声,伸手去端茶盏,不留神托碟一偏,杯子跌落在几面上,哐当一声响。
门上的仆妇忙进来查看,婚礼上忌讳打碎东西,还好茶杯无虞,众人松了口气。
容与把手里托碟重重搁下来,又引起一阵慌乱。知闲忙叫人换套茶具来,上下打量着,“怎么了?可是烫了手?你别动,我伺候着你。”
布暖缓缓摇着她的团扇,泥金扇面摆动着,万点跳跃的金流动起来,渐渐在眼前汇成金的浪。
她偏过头,嗓子里哽了团棉花似的,使劲咽也咽不下去。她抬手压住胸口,仿佛这样方能好些。
他不懂她的心,一味的误会她,把她看成个不安于室的女人。罢了,她这一辈子早就完了,先是死了未婚夫,然后又爱上自己的亲舅舅,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不必别人来表示鄙夷,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
她的头垂得愈发低,听见容与寡淡的声音、他和知闲的对话,心里苒苒的发冷。那寒意逐渐扩散,她简直成了嵌在乌木柜上的云头铜栓——飞不得,幻化成一具尸体。
蓝笙似乎很高兴,他挪过来一些,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上去直隆通,像个没心机的孩子。他说,“暖儿可热么?”拉过纳凉的冰桶到跟前,扇子就着桶里释放的冷气缓缓的替她打扇,边道,“才刚贺兰敏之走了,他这人办事不厚道,路远迢迢只为送个缁仪,只怕没这么简单。他可到后院里去?可曾见着你?”
叶家各门上或近或远都有仆妇把守,要推说没有,随意问了谁都搪塞不过去。她想了想,索性大方认了,还比较不惹人注目。于是颔首道,“有的,他来坐了会子就走了。”
蓝笙原是随口问,谁也没想到贺兰会闯进内苑。谁知她竟承认了,这下子令人大大的意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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