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节夜客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小丫头虽然有满腹的烦躁，却没有发泄的渠道。她想摔打东西，但是却又用理智控制住这种欲望。所以她最后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房间正中央走来走去。

    夜色已深，不过她毫无半点睡意。最后，她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会做的一样，坐在窗口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已经不再记得自己登基为王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实在太小，还记不住事情。这个国家需要的也只是一面政治上的旗帜，没人真正在乎一个五六岁小丫头的想法。她完全是在一团云雾之中一样，莫名其妙的被人带到一个大殿里，在很多人的簇拥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此类事情在人类的历史记载里不多，但是也不少。要说她和同类型的国王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在乎她胆子比较大，能够比较镇定的按照大人事先吩咐的那样发言。

    当然，这些并不是她记忆深处的东西，而是后来其他人告诉她的。她只剩下很混乱的一点印象，因为她那个时候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甚至连父兄战死的消息都不能真正理解。

    小丫头叹了口气，将思绪从那些模糊的回忆中收回现实。她这种年纪的女孩还不擅长回忆过往的种种。

    出去走走。这个念头突然就浮现在她心头，而她确实也就这么做了。现在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是女王，真正大权在握的那一种。而这里是她的王宫，哪怕是临时的，也是在她的完全控制之下。

    前面已经说过，这座作为临时王宫的府邸没有经过太大的改变，至少在整体布局上依然保持着原貌。在小丫头住处不远，有着一片花园，曾经繁殖着最精美的花卉和灌木。不过，艾修鲁法特并不是一个会欣赏园艺的人，所以他对这片花园的处理方法就是不闻不问。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那些生命力不够强盛的人工栽培物已经剩下不多。现在，花园里长慢了比小丫头还要高上一个头的杂草。

    夜晚的花园，有一种奇怪的静谧。小丫头走到花园边上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如果在平时，她一定会忽略过去，但是此刻四周实在太安静了。

    “拉莉亚……是你吗？”

    “是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小丫头只能看向大致的方向——那是一片墙壁在月光下的阴影，但是分辨不出拉莉亚。这一点她倒是不奇怪，因为拉莉亚，也就是“血色蔷薇”，拥有一件能改变颜色的盔甲。那是吸血鬼的馈赠，是用人类不理解的方式制造的奇怪东西。小丫头曾经在近距离仔细观察过这件盔甲。

    “有什么事吗？”小丫头问道。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有点害怕。或许是真正掌权时间还不太久，那种大权在握，众生俯首的感觉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她发现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在黑夜里，独自一个人站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

    “前面那边，有人翻墙进来了。”拉莉亚轻声提醒。

    “翻墙？”

    临时王宫的防御措施并不严密，比起真正的王宫可是差得太远了。但是，如果想要不惊动外面的巡逻队，从外面悄悄的翻墙进来，这件事情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首先必须熟悉各个暗哨，巡逻队之间的流动变化，然后要对宅邸里面的布局、道路等情况有所了解。最后，还必须要有非常优秀的身手。

    在小丫头住进这里的这么长时间以来，这种“窃贼”、“刺客”之类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发生过。

    “是……是刺客吗？”小丫头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没有关系，拉莉亚可是在她身边呢。她曾经亲眼看到拉莉亚独自一个人轻轻松松的干掉了好几十个敌人，而且她也已经知道，拉莉亚拥有远远超出她的外表的速度、力量和战斗技巧。

    “应该不是。”拉莉亚回答。“需要我将他抓起来吗？还是干脆的杀掉？”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或者说是那个政变的夜晚以来，小丫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所以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够抓活的吗？”不过几秒钟后，小丫头还是平静下来。她现在是女王，是做出决定的那个人。

    “不能保证。我并不是擅长这个，抓活的也比杀掉困难。”拉莉亚很直接的回答。

    “总之，尽你的能力吧。”小丫头回答道。

    “我去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又似乎只是一阵微风吹过。小丫头站在那里，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偷偷摸进来的，应该是邪教徒吧。不过小丫头自己，对于邪神信徒的概念只存在于纸面上，缺乏直观的认识，只知道教会加在邪神信徒头上的那一大堆帽子，比方说邪恶、卑鄙、残忍、恶毒之类。

    远处并未响起什么声音。尽管小丫头尽力的想听见些什么，但是实际上听见的却只有风的声音。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哪怕连最小的异响也没有发生。

    “陛下。”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小丫头是确确实实的被吓了一跳。虽然她立刻就努力的装出镇定的样子，但是她不能确定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惊恐有没有被拉莉亚看见。

    “怎么啦……那个入侵者……”

    “嗯，恐怕那一位并不是入侵者。啊，我的意思是……来的人是艾修鲁法特伯爵。”

    “是他？！”惊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狂喜。不过，狂喜马上被另外一种惶恐所取代了。

    “嗯，我把他带过来了。”拉莉亚说道，“那么，我先告退了。”

    几秒钟后，小丫头终于回过神来。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拉莉亚已经对她的叫声没有任何反应了。

    一个身影从花园的另外一边出现，分开一人高的杂草，一直走到小丫头的面前。

    人影的前进速度并不快，但是在小丫头回过神来之前，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面。双方间隔大概五步左右，人影才停下脚步。

    月光下，小丫头清楚的看到对方鼻梁上的那一道伤痕。这道伤痕是艾修鲁法特脸上最醒目的特征。在月光下，这道伤痕更加显眼了。

    “你……”小丫头想说话，但是在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想说的所有话都不翼而飞。她的大脑里虽然不是一片空白，但是却塞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我们已经三十天外加一个白天没见面”之类的古怪数据。

    ……

    “姨妈。”星刻走进了姨妈的房间。正如她所预料的，时间虽然挺晚，但是玛丽姨妈却似乎一点也没有睡意。她穿着睡意，用斜靠的姿势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在星刻进门之后姿势也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了？”玛丽姨妈问道。

    “是这样的……您……我们最在意的事情，您为什么不提？”

    她的话有点没头没尾，但是玛丽姨妈却很能理解侄女的意思。

    “你是说小女王的事情吗？”老妇人笑着回答道。“当然，我年纪虽然大，但是也没老到那种老糊涂的程度啊。”

    “那么……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求证一下呢？”星刻说道。“到底那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小女王到底是不是对他抱着……”

    “是真是假一点也不重要。”玛丽姨妈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件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小女王，而在于艾修鲁法特。你应该知道，重要的不是感情，而是婚姻。”

    “啊……”

    “感情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控制的。它不仅无法控制，甚至也无法求证。有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心中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所以，正确的做法是抛开无法控制的东西，去做那些能控制的事情。比方说这件事情上……你们的婚姻关键不在于小女王，而在于艾修鲁法特。在于他到底是会不会拒绝兑现婚约。他有没有爱上小女王或者小女王有没有爱上他一点也不重要。这两件事情表面有所联系，但是实际上是完全独立的。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实实在在的婚姻上，而不是放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哎，”老妇人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研究魔法硬是把自己变成了傻宅女，这些女人天生就能明白的事情都不懂。”

    “但是……”

    “比方说吧，假如刚才你们问了这个问题，能得到什么结果？如果艾修鲁法特的心被小女王吸引，亦或者被王座所诱惑，这样直截了当向他提出疑问，反而等于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到时候就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反之，暂时不撕破脸皮，或许还有一点可能……我知道，你的心在疑惑，在动摇，在迫切想要这个答案。但是得到答案又能怎么样？这不是学问研究，得到答案就是最终的目标。我们要进行的是一场更加复杂，更加有技巧的较量。”

    星刻察觉到姨妈口吻中的微妙变化。

    “那么，艾修鲁法特他……”

    “机会很大。”玛丽姨妈说道。“我估计，今天就有一个结果了。”

    “为什么是今天？”

    “今天……这有好几个可能性。不过，”玛丽姨妈奇怪的反问道。“你想想看，在这个敏感时分过来见见你们……你觉得正常吗？你们也听到了他刚才的话吧……贝勒尔将军来鹰隼城，应该就是近几天的事情……换句话说，几天后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城，然后在接受任命离开的时候名正言顺的回来见你们一面。除非他陷入了那种狂热的恋情……你觉得他像是这种类型吗？所以，这次急匆匆的来见你们……肯定有问题。”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星刻再傻也意识到姨妈的真正意思。

    “所以……”玛丽姨妈轻声的说道。“事情非常简单，他这次恐怕要见的人不止你们几个，还有我们的小女王，或者是其他某个我们不知道的人。而且这不会是简单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