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环内的一条小马路，比起一般老胡同内的道路要宽敞许多。

    正值工作日的上午，这条小马路却行人稀少，偶尔经过的黑色商务轿车依然自觉地放慢了车速，不远处的交通干道方向依稀传来带着烟火气的声音，却更衬托出此处的闹中取静。

    在道路的一侧是住户的入口，暗红色的对开木门，有些年头的铜质门环，除了有些岁月的韵味以外，算不上很起眼。

    如果有行人有缘进入门户，恐怕会大吃一惊，内里却是大有乾坤：绕过入口的照壁，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典型的北方大院结构，由正房、耳房、厢房、后罩房及倒座房组成，砖混结构的平房左右平衡，对外封闭，对内向心，方方正正。

    此刻，在中间一进的正房内，一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长者坐在一张堆满文件的大书桌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一份文档。两名身着军装的男子坐在接待客人的靠背椅上，依然不倚不靠，坐姿笔挺。

    文档不过寥寥三张纸，长者翻看完之后，并未立即放下，而是扬了扬手中的报告纸，“里面的内容核实过了吗？”

    年纪稍大一点的访客立刻回答，“适航审查小组里有安全局的同事，报告中的数据都来自最近一个月的实际测试，绝对可靠。”

    “嗯”，长者抬了抬眼，又回头再次看了一遍报告中被加粗显示的结论部分：

    『飞船时速偏慢，上限为350公里，升空高度有限，极限为4000米，而且空中机动性能差，很难执行绝大多数的战斗任务。但是，这种飞船的载重量高达7吨，而且垂直升降无需跑道，用于野外等特定区域的物资和人员输送，有极大潜力。』

    『但是所有的用途，相比这种新型飞行器所使用的电力发动机系统，重要性都无法相提并论。』

    『专家组经过论证，其所采用的电力发动机系统，性能已经远超目前已知的所有同类产品，毫不夸张地说属于超越时代的作品，而且相当成熟。目前因为成本的原因，无法大范围装备民用运输工具，一旦成本下降到市场可接受的程度，首先就将重写全球汽车市场的格局。即使按照目前的成本，也可以尝试在军方部分电力潜艇上配备使用，潜艇的隐身能力和续航时间都将成为世界第一。』

    “说老实话，看完报告，我对这个飞船也有些好奇嘛。”长者放下报告纸，“说吧，你们两个今天来找我，不光是为了送这份报告吧。”

    之前回话的访客斟酌着说话，“乔老，方向性的问题还要请您把关。如何对待这项由民营公司开发出来的产品，班子里的同志意见分歧比较大。”

    “哦？说说看嘛，大家分别都有什么意见。”

    年长访客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大家对于这套电动机系统都很看好，认为前景远大。所以，一些同志希望能和这家公司加强合作。”

    “不过也有部分同志认为这样的产品不适合放在民营企业里，建议由国家接管。”

    实际上，高层的争论远比他描述的要激烈得多，双方各执己见，才会最后闹到统管军事装备的乔老这里。以乔公在军委班子的排名，以及深厚的资历，他做出的决定，基本就是最终决议了。

    乔老静静地思考了片刻，却是换了个话题。“老吴，现在主持全面工作，感觉如何？”

    这位老吴倒是熟人，戴军鹏的顶头上司，总装的副部长。前段时间原部长另有任命，他暂以副职代管全局工作。这次军方内部争论，他的立场倾向于和陈文浩友好合作。

    乔老和他问答几句后，突然问道，“听说你和那个小伙子接触得比较多，你怎么看这个人。”

    “和他认识是因为电磁弹射器项目，项目成功后，几个院士对他的评价都非常地高。徐院士您是熟悉的，他很少评价一个人，但那次他评价陈文浩，说他在智控程序领域的水平独领风骚，无人可及。”

    “嗯，能力毋庸置疑，技术上没两把刷子，也做不出这么好的翻译软件。”乔老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平板，“我也是他的软件用户，的确方便。不过我更想听听你对他这个人的看法。”

    老吴仔细考量着用词，“首先是比较自信吧，用现在的话，就是内心比较强大。当初刚进项目组，其他专家都有些怀疑，他淡定的很，最后用技术说话，大家都服气。”

    说到这，老吴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另外，别看这小子接人待物挺和气的，但骨子里其实很傲气，我估计他自己都没完全发现。所以我觉得对待他，不能硬来。从他之前的各种举动来看，他对国家是持积极正面态度的。”

    乔老认真听完，凝思片刻，说道，“你们并不是唯一来和我说这事的，实际上，已经有人和我建议过，要用国资收购这家公司。”

    “这就是瞎胡闹嘛，改革开放那么多年了，难道还能开倒车？”乔老语速不急不缓却有力，“国家正在全力鼓励创新，真要这么做，谁还愿意去搞创新。”

    “我们有些同志啊，年纪不算大，思想却是老思想”，乔老微微摇摇头，对老吴说，“你可以给这位小伙子带句话，我党对待朋友从来都是真诚的，也从来没有对不起朋友的过往。”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号首长的原话。”

    老吴和同行者一惊，凛然接令。

    ***

    “我哥说这次他也会来。”

    义东基地的后山区，自从开始适航审查一个月以来，原本只用于停放飞船的长排机库已经全部打通，更是增添了不少测试设备，身穿工作服的技术人员在其中忙忙碌碌。

    场地的一个角落，戴玉倩和陈文浩并肩站着。

    在启用新基地之前，陈文浩根据勘察器整理的资料，给下面的人列了一长条收购的名单，不少都在欧洲。虽然有委托当地的律师事务所，但几个重点收购项目也需要自己人盯着。学英美法系出身的戴玉倩主动请缨，带着公司的法务团队，在国外出差了一个多月，把先期的事情理顺了，这才回来，连基地启用仪式都错过了。

    “这次动静弄太大了，我人在英国都被刷屏了，连续几天，英国几家大报上都有你这次的新闻。知道国外媒体给你取了个啥外号吗？”

    “叫啥？”

    “中国的特斯拉。”

    “哈哈，特斯拉的确是天才级人物，不过对这个外号我可是敬谢不敏，有些时候情商可比智商还重要，我可不想被挂上悲情的标签。”

    戴玉倩闻言噗呲一笑，手捂着樱唇，“说你胖，就喘起来了，你还真不谦虚。”她转过头盯着陈文浩看。

    “怎样？有没有变帅一点？”

    “想什么呢，不过有时候，你不声不响地就放个大招，真的挺让人震惊的。网上现在有网友说，你肯定是外星人钻到了地球人身体里。”

    “不错，有想象力，已经很接近事实的推论。”

    “好了，不跟你闹了，说正事啊，我还没回来，就听家里人和朋友说了，说是之前关于你的事，在京城都刷成热点了，还闹到最上面去了，不过最后结果应该是没事了。具体情况我家里和朋友也了解得不多。我哥的上司估计知道得多些，这次好像也会来。”

    “嗯，我知道。”

    “你也太淡定了点吧。”

    片刻的沉默之后，戴玉倩轻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的结论不大好，国家真的要收编你，你会怎么办？”

    陈文浩拧着嘴唇，反问道，“你说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戴玉倩簇着眉头，半天没出声，作为京城高干家庭成长的子女，从小耳濡目染的受家庭环境影响，自然清楚国家机器的庞大和威力。但是作为留学有成的新时代青年，对约束和压制有本能的反感。她不禁要扪心自问，如果换成她，她会怎么做。戴玉倩想着想着，竟然呆住了。

    陈文浩没有得到戴玉倩的回答，但这并不重要，这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每个人的选择都无法借鉴。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让人瞻前顾后，至少这一次，他做出了选择，还收获了不错的结局。

    有外星科考船作为底牌，一旦形成对抗，他并不担心自己和家里人的人身安全，可是他想用科技改变世界的抱负，就很难施展了。

    难不成去把科考船开到地球上来，用碾压的武装力量震慑地球上的官方力量，然后依照自己的心意向地球灌输科技？

    醒醒吧，奥特曼看多了吧，暂且不论科考船的智脑是否同意如此接管地球科技树，就算同意了，做的人也是奔着做孤家寡人的道路上一路撒泼不能回头了。

    图个啥？！陈文浩心中默默地向愤青伸出左数第三根手指，对了，反数也是第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