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志的父母就住在医院里。

    晚上，他们把被褥放好在医院的楼梯走道，在不影响他人通行的情况下只占据走道的一角，两位老人轮流值夜；白天，他们便把被褥打包后放在一边，我刚到医院里看见的，就是他们把被褥打包后的样子。两位老人的眼里充满了血丝，显然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好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坚持在医院里看守着自己的孩子。

    医生劝了很多次，他们都不离开，无奈，只能由着他们，怕他们的被褥太单薄，还为他们提供了两床棉被。

    我根本无法劝他们回家休息，因为他们的心里牵挂着周宁志，似乎要亲眼看见自己唯一的孩子醒来脱离了危险才会安心的回家休息。

    最让父母牵挂的，依旧是孩子。

    我也没有离开，和他们一样在医院里陪着周宁志，几天下来，周宁志的病情没有一丝好转，但似乎也没有恶化，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靠着呼吸机呼吸，靠着那些管子维持着生命。

    我悄悄地去找了周宁志的主治医生，希望能得到最准确的病情消息。

    “什么，好转？很难。”

    周宁志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年级较大的老医者，他的办公室里的墙上摆放着许多锦旗，什么“妙手回春”、“仁心妙手”等等，无一不在表示着这位老人的医术有如何的高超，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的确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尤其是内科方面的病人。

    他看了看我，说：“病人受过严重的外力作用，如同机器的零件，受到了严重的不可逆转的损伤，而且是重要部件，然后在过长时间或过于繁重、紧张的体力或脑力劳动后，引起的作业效率明显的、暂时降低的一种生理现象，主观上一般伴有疲倦感，甚至筋疲力尽的感觉。但主观疲倦感并不一定是机体疲劳，而有时无疲倦感觉，而机体却已进入疲劳状态。这很严重，如同飞机零件无形磨损，最后突然坠机一样。”

    “那应该如何治疗，有醒来的希望吗，您说的情况，是不是就是植物人？”我抱紧了我怀里的小包，紧张地手指甲快要抠进了小包的皮革之中。

    医生说道：“疲劳如长期得不到完全恢复，如频繁的过度紧张训练、不适当的提高训练要求和劳逸安排不当等，使大脑皮层机能受到破坏，神经—体液调节机能紊乱，各器官、系统的机能状态发生异常变化，从而使疲劳转入过度疲劳，即从心理状态转入病理状态，久之则可引起神经衰弱、安静时心率加快，甚至出现心脏扩大、病理杂音等。严重者会出现吐血、昏厥等现象，中医称之为‘气绝’。到了这种情况，病人醒来的机率很小。”

    “医生，求求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治疗啊，我不能没有他！”我几乎喊叫了出来，医生立即劝阻了我，冷静地说：“你不要着急，中医认为，疲劳现象的出现，与五脏的失调有密切的关系，同时，中医又认为，人的整个生命活动，全赖于“元气”，元气禀赋于先天而滋养于后天，是人体能量的源泉，与不同的脏器结合就产生不同的功用，所以元气虚弱，就会使人体的各个功能处于低迷抑制状态，也就构成了产生疲劳的根本原因。”

    “那，那没有了元气会怎么样？”

    他说了很多专业的词，我越来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医生见我有些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用了很直白的语气说：“就是说，他被人打了，打得元气溃散，就好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被扎破了，那还能再恢复吗？除非运用高科技手段，否则靠自然恢复，几乎不可能。你是病人的什么人，是夫妻吗？”

    “我……是，我们是夫妻！”我斩钉截铁地的说。

    医生点点头道：“患难见真情，不离不弃方知爱之伟大，其实严格来说，病人并不是没有机率苏醒，而是很难很难，如果放在医院里，那就要靠药物的维持，但是医院里的环境你也知道，适合治疗并不适合疗养，病人的确是需要昂贵的药物来维持，但……”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他接回家吗？”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是可以接回家的，只是要注意点的是，一定不能在病人面前出现负面情绪，我们虽然是医生，讲究科学，但冥冥之中有太多的联系，谁又能保证他听不见或者感受不到你们的情绪呢？也许他自己也渴望醒来，只是在归途之中暂时迷了路，他需要你们的照顾和引导，如果有大问题出现，可以拨打医院的120急救。”

    我听懂了医生的意思，想了想之后，问道：“那，那您说的那些昂贵的药物，到底昂贵到什么程度？”

    医生扶了扶老花眼镜，说：“最贵的几种都是滴液，我们医院里没有，别说我们医院，国内可能都没有，你要到国外去买，也可以购买之后让他们邮寄过来……”

    “您就告诉我，每天大概要花多少钱。”我咬咬牙说。

    医生点点头：“平均每天要花到五千多。如果在医院里，那就不是这个数了。”

    我终于明白了医生的意思，他一方面告诉了我周宁志的病情，另一方面也从侧面告诉我，在家疗养比较好，而且花费要降低很多很多。

    “谢谢您医生，那请您和我的公婆说吧，您的话他们也许才能听得进去。”

    ……

    经过医生的劝说，周爸爸和周妈妈终于含着泪同意把周宁志接回来了。但是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把病人从医院接回家，要么是痊愈，要么便是……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看着他们满是秋霜的脸，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医院用救护车帮忙把周宁志送回了家，免费的，这也是经过德高望重的老医生的调解才有了这样的待遇。当周宁志回家之后，周爸爸和周妈妈就从来没有过笑容。

    “姑娘。”周爸爸把我叫到了身边，“你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你说的那些话我们都听进去了，也记在了心里，你是我们周家的大恩人，我老头子感激你，但是我们也不想托累你，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还是找一个健康的人好好的生活吧！”

    “您，您这是要赶我走吗？”我的眼泪立即流了下来，哽咽着说，“您不想让我在这里照顾他吗？”

    “不是，姑娘，我们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不想耽误你。”周爸爸说完，其实也说不下去了，走到一边悄悄的抹眼泪。

    这个家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家里唯一的希望如今成了昏迷不醒的病人，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走掉？那我还是人吗？我虽然是当过小姐，但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是头顶天脚踏地的人！

    “我不走！”我哽咽着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得太多，“我是他的女朋友，以后就是你们周家的儿媳妇，无论如何我也不走，我要入你们周家的族谱，我死也要和周宁志在一起！叔叔，你不要劝我了，你劝不动我的，我会照顾他的，再说了，周宁志需要钱，我还要出去工作赚钱来替他看病！”

    “唉……”周爸爸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什么。

    之后我便一直都在周宁志家照顾周宁志，每天按着医生的意思在他的耳朵边说着我们之前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大多数都是高中的时候我如何暗恋他却不敢和他说话的小秘密，这些小秘密除了之外，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就连和周宁志确定关系之后的那段时间，我都没有说过。

    每个人都是有小秘密的，这些小秘密承载着我和周宁志在一起之后的所有甜蜜，每当在他身边悄悄地说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幸福。

    我会一直照顾你的，我在心里想，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左右。醒不来算什么，只要人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没有什么比永远的失去更加痛苦了，所以我倍加珍惜现在的时光，至少我会毫无保留的在你身边说着我的故事。

    我把我所有的故事都讲了，关上门，悄悄的，细声细语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省略了我黑暗的日子，但却说出了我当小姐的事实，我在想，我终于向周宁志承认了我的过去，尽管我在他被抓之前也承认过我是小姐，但那不算，这一次，我是真心的悔过。

    “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每天面对不同的男人，每一次都要伺候得他们舒舒服服的我才会拿到钱，否则就回被黑保给扔出来，后来我虽然当上了含香堂的堂主，但那只是流星转瞬，小姐是没有什么人格的，只是男人的玩具，如果你醒了，你会爱我吗，不会吧，不过我会爱你的！”

    “周宁志，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是我永生都无法忘记的男人，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坎坎坷坷，我们终究是要积极的去面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你什么时候睡醒呢，不要再睡了，天亮了，黑暗不见了，太阳出来了，傻子。”

    我在他面前自言自语，累了就趴在他的床边睡一会，醒了之后继续和他说着话。到时间了就请社区的医生为他输液，这种药的确很贵，我们手里有的这些药，也是医院从国外买来的，一天要用掉四支，一支一千三百多……昂贵的药物维持着周宁志的身体技能健康运转，调节着他的新陈代谢，如果药停了，他的肌肉和内脏就会快速消耗“能量”……

    转眼间，药物便所剩无几了。

    但他还在，他只是睡着了，药物不多了可以再买，只要人还在就好，他累的只是身体，他的精神是不会累的，因为有我一直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