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自立很快清楚了钱长江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还是张东涛明白袁自立的想法，散会以后，张东涛想法设法弄清楚了其中的奥妙。

    “袁书记，我了解到了，钱市长和省政协副主席的关系不错，是老感情了，两人曾经一起上山下乡，钱市长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就是理所当然了。”

    袁自立哑然，钱长江做的没有错，袁自立也打消了和钱长江详细交谈、改变钱长江想法的打算，两人各有各的坚持理由，到了这一步，就利用舆论的力量，来决意高下吧。袁自立考虑了一天的时间，最终做出了决定。

    西山省电视台、西林市电视台和西山日报同时报道了钟林的事迹，当然，是按照袁自立要求的模式进行报道的，重点突出了钟林的事迹、遭遇的困境，没有避讳钟林犯下的错误，以及西林市委市政府准备对钟林进行表彰，遭遇了什么样困境的情况。

    这样的报道，在西山省、西林市还是第一次，报道明显有征求民众意见的意思，西山省电视台对西林市决策之前，有勇气征求民众意见的举动进行了正面的褒奖。一时间，西林市群众踊跃参与了对钟林事迹的讨论，大部分的讨论都是在网络上进行的。讨论的阵营非常明显，要么是支持市委表彰钟林，要么是不同意市委表彰钟林，其中，同意市委表彰钟林的人稍稍多一些。

    “自立，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袁自立匆匆赶往李兵的办公室，一路上都在思考，钟林的事情在媒体报道之后，首先引发了市委常委的惊诧，大家明白这是袁自立的意思，不过，谁也不会点明的，新闻报道不能说是错误，如今都在提倡政务公开和透明，将这件事情拿出来征求民众的意见，需要勇气，符合潮流。钱长江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大家一直担心钱长江会发难，看见钱长江没有出头，不少常委都松了一口气，大部分的常委还是偏向于袁自立的。钟林事件引发的争议很大，米娅娜说准了，不仅仅是西山省和西林市，就连北京都关注着这件事情的讨论，米娅娜这段时间非常辛苦，电视台在新闻中间不断报道钟林事件的讨论结果，报纸常常刊登群众来信，特别是网络上，有无数的评论和意见，米娅娜在整理新闻的同时，和台里几个要好的伙伴，常常在电脑前熬夜，注册网名，参与争论，提出拥护的观点，她们毕竟是新闻人，言辞犀利，论点准确，的确主导了网络上的形势。米娅娜曾经向袁自立建议，市委可以在这件事情上面明确表态，说明理由，哪怕是一个简单的解释也好，如今，大众的注意力已经开始集中到政府的头上了。袁自立一直在犹豫着，因为省委省政府没有表态，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省委省政府不表态，意味着前景不妙。

    “自立，坐吧，你还真是会创新啊，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事先怎么不给我说说啊。”

    “李省长，我本来是想给您汇报的，可是这件事情很敏感，思来想去，我就自作主张了，没有给您汇报。”

    “呵呵，说话挺有艺术性嘛，你可能不是想到事情的敏感，是害怕我反对你这么做吧。好了，不说这些了，关于钟林事迹的评论，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的评论，其中有一些值得我们深思，究竟该怎么样看待和评价我们的干部，是要求他们大公无私、纯洁无瑕，还是遵循人性的规律，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完人，人人都是有缺点的，看似简单无比的问题，却引发了热议啊，就连省委的意见，都不能统一，这么多年，我们的宣传报道，总是树立一些高大全的正面形象，已经引发了干部甚至是群众的反感和怀疑，同时是也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思路，就是我们的榜样，不能有缺点，就是有缺点，也不能表露出来，要隐瞒，现在，你已经向这个问题开战了，我很佩服你啊，这样做，需要勇气，但我赞成你这样做，我们需要有人站出来说真话，表现真实的官员。”

    袁自立显得有些激动，李兵说出来这样的话，令袁自立有些吃惊，本以为理智的李兵会反对他这么做的。

    “不过，自立，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并不是人人都赞成你这样做的，那些反对的人，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一种思维定势，受表彰的共产党员，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都是正面的形象，因为他们是引领众人前进的榜样，是众人心目中的楷模，不能表现出来缺点，至少不能有大的缺点，而钟林，在这方面还是有一些瑕疵的，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李省长，谢谢您的支持和鼓励，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考虑，近期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专门针对这次的讨论，主要思想就是阐明宣传要与时俱进，党员模范的形象也要与时俱进，历史的经验证明，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我们表扬先进的目的，就是要弘扬正气，只要是为人民群众谋利益的干部，只要是没有违法犯罪，没有严重的缺点，都是应该值得我们尊重的，应该得到社会的承认。我听说过一个摘桃子的理论，熟透的桃子，不是要人人都能够摘到的，需要跳起来、拼劲全力才能够摘到，可是，如果我们将桃子放置太高了，就是拼劲全力跳起来也摘不到，时间长了，就失去意义了，没有人愿意摘桃子了。表彰先进也是同样的道理，历史上的名人，比如说秦始皇，名垂千古，因为他统一了中国，可秦始皇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但瑕不掩瑜，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想通过这次的事情，纠正一些宣传上的固定模式。”

    “我同意，你可以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写进文章里面，不过，我建议你稍微等两天。”

    李兵说到这里，不再说话，袁自立明白其中的意思，点点头，显然，省委会有意见出来的，在省委的意见出来之前，还是谨慎一些好。

    “李省长，您认为我主动汇报，好吗？”

    “不要汇报，这样的事情，你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不要汇报，表彰钟林是市委市政府的事情，省委如果有什么态度，可以直接找你，这样你能够掌握主动，这是技巧。”

    袁自立刚刚回到办公室，电话就响了，袁自立拿起电话，是米娅娜打来的。

    “哥哥，你什么时候写评论啊，再不写，我快要顶不住了，我不是领导啊，有些话不好说，要是过了，身份暴露了，就麻烦了。”

    “小娜，辛苦你了，坚持两天吧，很快了，我已经开始动笔了，机会合适的时候，就可以发表了。”

    这天，袁自立正在金鹏区视察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建设，工地上热火朝天，天气很热了，不过，因为工期太紧，除了中午休息，其余时间都不能休息，晚上也要施工，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住户，偌大的工地上，到处都是简易工棚，施工人员的吃住都在里面，周围搭起了不少临时的棚子，都是附近一些居民，有很多做饭的，还有帮忙洗衣服、补衣服，甚至理发的，工地上施工人员太多，生意很好。

    袁自立进入了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两个女人满头大汗，现在是早上，还不是太热，袁自立看见她们正将大捆的蔬菜搬到外面去洗。

    “老板，生意好啊。”

    “哎呦，稀客，稀客，还没有到开饭时间，桌椅还没有摆出来，没有地方坐，得罪客人了，我不是老板，家里的到区里买菜去了。”

    “你们够辛苦的啊，卫生情况如何啊？”

    “临时办的，卫生局来检查过，还能怎么样，反正我们是一起吃饭的，工人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要是有问题，我们首先倒霉。”

    一个女人不大高兴，以为是检查卫生的。

    “呵呵，是这样啊，体检还是有必要的，你们赚的是辛苦钱，但也是良心钱啊。”

    “呃，您这位领导说对了，我们是农村人，讲究的就是实在，来这里做工的，我看大部分都是农村的，挣几个辛苦钱，和我们一样，要是坑他们，就真的不是人了，您放心，我们虽然手艺不好，但是绝对不用坏了的菜蔬，在这里好长时间了，做工的是知道的，如果昧良心，做工的人看得出来，有几家就搬走了，做不下去了。”

    “老板娘，说得好啊，自夸没有用，大家的认可才是硬东西啊。”

    “嗯，您说的话我爱听，不瞒您说，来这里的领导，态度都很好，就是来检查我们这些餐馆的，也都很和气，比以前强多了，我听说是市里搞的什么活动，这样的活动我们拥护啊。”

    “哦，说说你对哪个领导印象最好？”

    “还是钟区长。”

    女人说着，神色有些黯然，抬起胳膊擦擦眼睛。

    “多好的人啊，怎么说走就走了，钟区长经常在我这里吃饭，附近的餐馆，他几乎都到了，吃饭之后，坚持付钱，钟区长也要我们讲良心，守法经营，他的话，我们都听，这么大的领导了，没有架子，和我们聊天，问我们的生活好不好，好人不长命，大家都伤心啊。”

    “老板娘，说得好啊，领导需要得到百姓的认可，才是真正的好领导啊。”

    省委书记朱清伦终于给袁自立打电话了，袁自立很快赶到了朱清伦的办公室，朱清伦的态度比较严肃，袁自立胸有成竹，并不紧张。

    “小袁，关于钟林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准备，今天我不想听无关的说教，我想听理由，我和老李交换意见了，说过的意见就不要重复了，但我觉得你的理由还不充分，市委市政府如果要表彰钟林，还需要更加充分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了，省委坚决支持，如果没有更好的理由，省委会干涉的。”

    袁自立连续两天的走访，得到了大量的材料，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证据。于是，袁自立开始了汇报，他的汇报没有了摘桃子理论，完全是事实，就是钟林在人民群众中间的真实印象，钟林的工作表现。当袁自立说到了施工人员对钟林的赞誉、餐馆老板和老板娘的真心话、施工方对钟林的佩服的时候，朱清伦动容了。

    “小袁，你说的这些是真实情况吗？”

    “朱书记，这是跟随我一起下去的记者隐蔽拍摄的资料，我专门带来了，您可以看一看，我没有直接问钟林的表现，可以说，整个工地，上万人，几十家餐馆，他们主动说到了钟林，好几个老板娘说到钟林的时候掉泪了，她们说好人不长命，钟林的离去是老天不公。”

    朱清伦马上吩咐秘书找来录像机，办公室里面的电视机是现成的。

    看着看着，朱清伦的表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朱清伦动了感情。

    “好，小袁，你的理由非常充分，录像带留在我这里，我要让所有的常委都看看，看看钟林同志的表现，省委支持西林市委的决定，该怎么做，你放手去做，瑕不掩瑜啊，我们是该与时俱进了。”

    报社发表了袁自立署名的文章《与时俱进的共产党员》，专门就钟林的事情和近段时间的讨论，发表了意见，文章结合时代的发展，指出了真正的、真实的共产党员，就是能够时刻记挂人民群众的利益，时时刻刻为人民群众办实事，这样的党员干部，或许有缺点，或许有不足，但是，历史不应该忘记他们，组织不应该忘记他们，人民群众不应该忘记他们，他们是真正的共产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