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太后挥退何子兮后，拉着何子兰的手一边走一边说：“你不要听你母妃乱说。子兮血统不纯又如何？她那个母亲是载入史册的英豪，可于男子比肩，就是哀家也比不过她。她给子兮留下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深入人心，能让何子兮一呼百应。

    你再看子兮的做派。如果今日是你对上了惠嫔，你能把惠嫔逼到哭着求饶？你能只不过受你父皇的一句责备了事？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她，你也要承认她比你有能耐，那是真正的皇家嫡女的风范。

    子兰，不要小鼻子小眼，盯着眼前的那一点点芝麻绿豆大的小利不放，而失去了大局。你踩了子兮一脚，你得到了什么？子兮又失去了什么？唯一的后果是让子兮厌烦你，疏远你，等将来你有求于她的时候，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你坠入深渊。”

    何子兰低着头不说话。

    项太后扯了扯何子兰的手：“听到了吗？”

    何子兰耐着性子说：“听到了。”

    虽然何子兰听到了项太后的话，可她心里想着的是，何子兮那个杂种，凭什么她处处比我好？总有一天我要证明，我才是何家最有能耐的女儿！

    何子兮听说除夕家宴后，惠嫔叫了太医，说是腹内不安，可用的药都是治疗皮外伤的。

    何子兮冷笑，身娇肉贵，前后跪了不到一刻钟时间，这就受伤了？

    就在何子兮马上要歇下的时候，董伊来了。

    何子兮知道她会来，但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

    董伊见了何子兮并没有按嫔妃的礼数行礼，而是单膝下跪，用蝶族话说道：“娜瓦见过王女。”

    娜瓦是董伊蝶族名，而王女，指的是蝶族中有王位继承权的女子。

    董宛如曾经是蝶族王储，当时和现在蝶族的女王都是董宛如的曾祖母，何子兮当然有王位继承权。

    何子兮也没有去搀扶董伊，而是端坐床边，举起右手于眉平齐，手心向下，用蝶族话说：“起来。”

    董伊起身，可仍用右手捂着心口的位置，表示尊敬。

    何子兮让董伊坐：“怎么这么晚来了？”

    董伊抬起头看着何子兮，目露寒光：“王女，请为我报杀父之仇！”

    何子兮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何子兮又指了指凳子：“你坐。你知道谁是仇人？”

    “何州！”

    “就因为你父亲是死在何州的军营里？”

    董伊咬牙切齿道：“就是他！”

    何子兮问：“谁告诉你的？”

    董伊：“不用别人告诉我，我父亲就是被何州杀了！定邦王不肯杀了何州，所以我来找王女。如果王女也不答应我，我就会用生命向天女起誓！”

    何子兮瞟了董伊一眼：“起誓？是诅咒吧？请天女诛我入地狱？”

    董伊倔强地扬起下巴。

    这个动作何子兮曾经见娘亲做过，没想到其他蝶族女人也会做。

    可同样的动作没有让何子兮感到亲切，而是觉得厌弃。

    何子兮说：“你来求我帮你。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为什么不去诅咒杀你父亲的仇人而是要诅咒我和我的祖父？”

    董伊说：“你们也是蝶族人，如果你们见了蝶族人受难却不帮助，那你们就背离了天女的教诲，背叛了蝶族的热血。背叛者死，王女不会不懂。”

    何子兮轻笑：“别说没用的，你不去诅咒仇人，是因为仇人不怕你的诅咒吧？”

    董伊一愣，低吼道：“他是恶魔，我要做的不是诅咒他，而是杀了他！”

    “诅咒只对相信诅咒的人有效，相信诅咒的人才会被你恐吓。”何子兮看着董伊，“我们蝶族世代就是这么约束族人，用恐吓代替教化，可惜，南召之外的人们不相信诅咒，所以你们觉得这些人都是该死的恶魔族裔，在潜意识中，你认为他们都该死，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杀死你父亲的人究竟是谁，你只希望更多的中原人死去为你父亲陪葬，如果能杀了何州这个皇帝的亲弟，你觉得这就是蝶族人的一个胜利。你要的不是复仇，而是泄愤和屠戮。”

    董伊目光闪烁：“不是！”

    何子兮看着跳动的烛光：“这些道理我娘亲曾经跟我说过，我一直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

    何子兮站起来走向董伊：“你认为你是天女的后人，血统高贵，可中原人却根本不把你当回事，他们脑子里居然没有天女！他们能有这么肥沃的土地，这么安宁的生活全都拜天女所赐，可他们居然不相天女！这帮人，你憎恶他们，可又拿他们无可奈何，甚至，你现在就是一个可恨的中原男人的女人！而那个中原男人不仅不信天女，甚至对你这个天女的后人，他居然敢看都不看一眼！”

    董伊紧紧咬着牙关，被戳中心事的难堪挂在脸上。

    何子兮紧紧握住拳头：“我是蝶族人，我也是中原人。我相信天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自己不努力，把希望放在别人，或者一个天神的身上，最后我什么都得不到。如果说我信天女，那我信的是天女创造出的‘道’，而不是她这个神本身。道法自然，众生皆在道法之中，不分高低贵贱，既然如此，蝶族哪里高于中原人？”

    董伊嘶吼着：“这不是天女的道，这是愚昧的中原人的道！他们对万神之神的天女不敬，却去拜天拜地拜泥人。”

    何子兮反问：“天女孵化天地万物，掌控世间百态，世人之所想正是天女之恩赐，如此说来，中原人的道也是天女之道，为何我不能信中原人的道？”

    董伊：“王女，你会跟那些卑贱的中原人一起坠入地狱！”

    何子兮摆了摆手：“讲不出道理就开始诅咒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走吧。我会为亚照将军报仇的，不过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我是为了我的良心而报仇，所以你无权干涉我怎么做。如果你看不惯，那就去跟天女起誓好了，我不怕！”

    东西咬着牙根说：“王女，你别忘了，你是蝶族的女人！”

    何子兮：“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是天女决定，而不是你。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董伊一扭头走了，连告退的礼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