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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ACT·639
216ACT·639
威克多披条毛巾走出来,海姆达尔拿起干净的内衣裤往他身上套。斯图鲁松室长不怎么会伺候人,下手不知轻重不说,连左右都不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威克多忍不住微笑,一瞥到海姆达尔的表情就讪讪拉直了嘴角。
海姆达尔松开衣服,回身,手脚麻利的把他的东西往包里塞,一边收拾一边说:“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
海姆达尔没有回头,“只要你能证明你一点事都没有,并毫不心虚的告诉我,你背后的那些色泽艳丽的疮疤完全出于我的幻觉所致,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讲。”
威克多不说话了。
海姆达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快,磨蹭什么!”
“宝贝……”
“我说了,现在不要惹我,我怕你脆弱的体质抵挡不住我的‘问候’。”
海姆达尔拎起包袱往外走,被威克多一把拽住,海姆达尔别开脸拒绝与他对视。
“你别生气。”威克多轻声道。
海姆达尔哼了一声,“知道我在生气就好。”说着用力拉回胳膊,转过脸来,“你让我很伤心。如果我今天没有找来,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所以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面对他心灰意冷的眼神,威克多的手就像被滚水烫了一般,松开了。
“走吧。”海姆达尔离开休息室后问,“需要去请假吗?”
“不用。”威克多连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一路全由海姆达尔做主,他让威克多戴上帽子,阻挡去部分被认出的可能,威克多毫无怨言地被动跟随。他们抵达布鲁日,海姆达尔把他带到熟悉的巫师餐厅,并利用熟客的身份和老板套近乎,弄到了唯一一个包厢的使用权。
他让威克多待在包厢里,出门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国际巫师联合会,不出所料,伤病治疗中心沿街正门已经看不见平日的门可罗雀。大门处人来人往,不时有面色如土或哭哭啼啼的巫师被送进去。
海姆达尔没有犹豫,径直走入,经过一番周折,他找到了安娜。
半小时以后,包厢里的威克多听到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迟疑着拿起搁在桌上的帽子,门刷地被推开,安娜气喘吁吁的冲进来,身后跟着有些小苍白的海姆达尔。
“妈妈。”威克多站起来。
安娜上前紧紧拥抱儿子,“哦,威克多,威克多……”其余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
“让您担心了,我很抱歉。”威克多苦笑。
安娜点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确实经不起大起大伏,等你好了,我要狠狠揍你的屁股,这一次谁都拦不住我!”
“算我一个。”海姆达尔凑上一句。
安娜回头对他一笑。
威克多无可奈何,“你们非要当着我的面商量吗?”
压抑的气氛略有缓和。
“走。”安娜拖着儿子往外走。
海姆达尔赶忙背起包袱,并抄起软呢帽扣在威克多头上。
安娜带他们从交通管理指挥中心的营业厅取道,再迂回到伤病治疗中心,两个部门中间有一条供内部员工使用的楼梯。
“这是里格的主意,为了避免你出现在救治中心正门可能引起的骚动。”安娜的言辞中不难听出对海姆达尔的感激。
“我注意到正门外总有无所事事的巫师来回走动,八成是某些三流报刊杂志的狗仔队,这些家伙为了销售数字什么都干得出来,万一被他们捕捉到威克多的消息,救治中心将永无宁日,就怕因无中生有引发混乱。”海姆达尔说。“我不是有意这么想的,但是威克多的支持者中并非每一个人都明白理智的重要性。”
“我知道你是为了威克多好。”安娜拍拍海姆达尔的手。
“我说过,别看他有时候没心没肺,还是有点小聪明、机灵劲的。”威克多无声一笑,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
海姆达尔白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老爷:别企图显摆你的风趣来迷惑我,咱不会轻易屈服。
安娜一脸纵容的看着二人无声的互动。
当他们快走出楼梯,负责看守这段楼梯的保安忍不住叫住了威克多。
“您能给我签个名吗?”保安脱下袍子,一脸期待的把左臂伸到威克多面前,他里面居然穿着印有火神队队标的套头衫。
威克多从不拒绝粉丝的签名请求,从海姆达尔手中接过羽毛笔,正要往上写,就听保安说:“真是太好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据说这个病一旦发作起来就没治了,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安娜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脸色都变了。
威克多手一僵,淡定的继续下笔,被海姆达尔握住,带开。
海姆达尔阴沉地瞪着保安,直到对方醒悟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并讪讪的干笑。
“多谢您的‘吉言’,不胜荣幸。”海姆达尔的嗓音听得人后背发寒。“您也说了,时间紧迫,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请原谅。等克鲁姆先生没事了,我们再回来问候您。谢谢您为我们带路,再见。”
保安讷讷着低下头。
三人迅速从他面前通过,走进了国际魔法伤病救治中心。
威克多被安排在了最里的树蜂龙房间,它是重症区内面积最小的一间,相对于其它病房的豪华布置,树蜂龙房间素淡到几近简陋。一般救治中心会安排脱离了危险期的病人入住,然后再转去普通病房,可以说这个房间是类似中转站的地方。
安娜利用职权安排儿子住树蜂龙房间,除了因为儿子的病没有其他病人严重,另外多少带着美好的希冀,希望威克多停留在重症以外。
威克多不会反对,海姆达尔当然也不会。在听过安娜的理由后,还有谁能拒绝这位母亲的良苦用心?
把威克多暂时交给安娜,海姆达尔没什么不放心,还有一系列事等着他去处理。
经过和安娜的一番简短交谈,安娜明白了他接下去准备做什么,她没有提出任何看法,因为海姆达尔的眼神让她说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通过安娜的介绍,海姆达尔结识了重症区的一名护理工,她是比利时人,并住在布鲁日。
在这位护理工的带领下,他离开了救治中心,穿行在布鲁日古老的街道上,十分钟以后,她停下脚步,指向前方一栋大门歪斜的建筑。
“就是那里。”护理工说。
海姆达尔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迈步朝入口走去。
户主是一位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很匆忙的老太太,看人时总是满脸不耐烦。带路的小护理工似乎有些惧怕她,躲在海姆达尔身后装聋作哑。
海姆达尔开门见山,“我想租间房。”
老太太也利落,“我只出租阁楼。”
“带我去看看。”海姆达尔说。
小护理工被留下,海姆达尔跟随老太太上到阁楼。
阁楼几乎和闲置作废没什么两样,泛黄的白色墙壁,四角挂着蜘蛛网;柚木护墙板的沟壑内积满灰尘;脚下铺着大丽花图案的米黄色拼贴深紫色地毯,不知道上次清理地毯在什么时候,走动时会扬起一层灰。头上是斜屋顶,一侧屋顶带着两扇倾斜的大窗户——若天气好,晚上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再配合墙上的窗户,采光不错。
房间一亮堂会显得比实际面积大,狭窄的空间在视觉上充实起来。海姆达尔满意的点点头,在他的租房经验里,这已经是相当美好的房子了。
房间内靠墙摆着一只衣橱,似书桌的小台子靠在一扇窗户边。让海姆达尔惊喜的是,不大的空间内居然还弄了个迷你复式。因为阁楼层高较高,就在正对门的角落划出一块,拘出个夹层,可以顺着木梯子爬上去,上面约有三分之一的整体使用面积那么大。这间房的家具里没有床,海姆达尔当即决定把睡觉的地方设在上层。一是为了使下层更宽敞,二则是他从前没少睡上铺,有种亲切感。
海姆达尔在上层比划两下,刨去睡觉的地方,余下空间再摆个床头柜或角柜,简易书橱也行。
“怎么样?”与之前的风风火火截然不同,老太太带客人看房耐心十足。
“什么价?”海姆达尔直截了当。
老太太报了个数字,海姆达尔没吭声,老太太居然也不言语,对生意的成败与否貌似不太上心。
“宠物和我一起入住。”巫师带宠物很普遍,为避免以后可能由此起的纠纷,海姆达尔还是特地提了一下。
“我的阁楼不给宠物进。”谁知老太太摇了头。
“我给二倍租金。”海姆达尔也不含糊。“这两天就搬过来。”
老太太爽快的点头,送他出门时说:“其实你不说带宠物,我不会知道,我没有打听房客居住情况的喜好。”
海姆达尔沉默片刻,“……其实您不说您不知道,我不会知道您不知道。”
绕口令般的回答,再配上苦逼的表情,白得了二倍租金的老太太禁不住哈哈大笑。
海姆达尔跑回救治中心,威克多已经结束了第一轮检查,目前还不知道结果。从护理工那里得到了口令,推开门发现老爷已经入睡。即使在睡梦中,表情也不轻松,眉眼间泛着疲倦。海姆达尔心想这段时间他肯定没休息好,默默注视良久,轻手轻脚的离开。
路过一间病房时,半开的门内爆发出凄厉的哭号。
海姆达尔禁不住朝内张望,病床上的巫师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房间内人影晃动一片混乱,治疗师挥舞着魔杖,护理师全力安抚,却无法阻止这名病人因痛苦而翻腾。这名病人脖子以下几乎看不见哪怕一小片完好的皮肤,溃烂得极其严重,浑身痉挛般的抽搐,紫红色的烂肉在胸口摇晃,丝丝鲜血往外渗透,瞬间染红了床单和护理师的衣袖。
病人大叫一声猛然间坐起,胡乱游移的目光与门外的海姆达尔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海姆达尔浑身僵硬,他在病人眼中看到了痛不欲生,甚至还有,哀求给他一个痛快……
海姆达尔呼吸一窒,飞快转头,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连忙拔腿逃离了那里。
一直奔到马路上,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心不在焉的走上一座桥,一只天鹅停歇在桥下,耷拉着细长的脖子,显得没精打采,形单影只,落落寡欢。不远处成双成对的天鹅们在水上游动嬉戏,并不时拍翅。
海姆达尔看着看着,出了神。
他回到学校,首先去找了校长,校长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我想请假。”海姆达尔说。
即便怪病被证实没有传染性,他也不能留在学校,想到老爷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他根本无心学习。
校长看了他片刻,拿出一份已经写好的申请单子,海姆达尔在申请理由那一栏写上“因私事”,请假时间写了“待定”,然后签名。
校长对这些模糊的申请理由叹口气。
“我会把寝室里的东西搬走。”海姆达尔说。
“宠物也搬?”
“对。”
“我明白了。”校长点点头。
“谢谢您。”海姆达尔对她感激一笑,起身告辞。
走回寝室塔的路上,小拉卡里尼从后面跑上来。
“是真的吗?我是说克鲁姆他……”小拉卡里尼刚从外面回来,差点被轮番的变化震傻了,尤其是关于威克多.克鲁姆的惊人消息。
海姆达尔挤出笑容。
注意到他没有否定,小拉卡里尼张了张嘴,最后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海姆达尔低声说:“谢谢。”
小拉卡里尼用力抱了抱他,念了串意大利语给他打气,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
回到寝室时,行李已经打包好了,家养小精灵忐忑的守在床边,海姆达尔真诚的道谢,家养小精灵尖叫着消失。
包括奥拉尔在内的动物伙伴们一拥而上,大家已经从消息灵通的豆荚那里知道了大概,受到海姆达尔情绪的感染,动物伙伴们一个个都十分焦躁。
“威克多已经住进了医院,我要去陪他,我打算从寝室搬出去,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房间。我和校长说好了,搬家的事情她会帮我安排好,等会儿你们也一起搬。”
大家一听一起搬,安心了,不过还是围在他脚边磨蹭。
海姆达尔感动极了。
豆荚蹲在脚边,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海姆达尔蹲下.身,看进它的眼中。
它说:[不要抛下我。]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海姆达尔做出承诺。
他走进盥洗室,大眼睛与他对视片刻,然后低下头,紧接着伸出双手。
多敏感的孩子。
海姆达尔差点被心底的愧疚淹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把架子上的浴巾浸湿,包裹住大眼睛,抱起它。
“真对不起,”他说。“我知道你不介意吃苦,不介意天天睡浴缸,但是这对你不好。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有一对深海人鱼夫妻愿意收养你,它们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就这么把你放回去我不放心,和深海人鱼在一起,至少在安全方面有所保障。”
在海姆达尔心里,这个决定属于备选的备选,但眼下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选项了。
大眼睛落寞的抱住他的脖子。
海姆达尔轻拍它的后背,“我会去看你的,等……好转以后,我向你保证。”
四十分钟以后,他在阿拉德拉占星岛上,正式介绍了大眼睛与阿姆特先生认识。阿姆特几乎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了,投射在大眼睛身上的目光带着点小心翼翼,以及有生之年得见卢萨尔卡的喜出望外。
“万一出了什么事,人鱼都无法解决,就来这个观测站,阿姆特先生会帮助你。”海姆达尔如同对待一个巫师那样叮嘱大眼睛。
阿姆特在旁边屏息静气的等待,着迷地注视大眼睛的一举一动,当大眼睛在海姆达尔的介绍下看向他时,他差点就激动的点头哈腰了。
“阿姆特先生,我暂时把大眼睛托付给您了,如果它有什么需要,请您务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它一把,我将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您。”海姆达尔郑重的说。
“请您放心。”阿姆特保证道,而后又悄悄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会给您保密的。”
海姆达尔笑了笑。
那对人鱼夫妻其实早就来了,在外围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雌性人鱼鼓起勇气游到占星岛旁,与海姆达尔再度碰头,并且看到了卢萨尔卡孩子。
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人鱼妈妈,对方明明在外形上与自己更接近,它却觉得连鳞片都不长的海姆达尔更亲切,也更好看,于是抱着海姆达尔不撒手。人鱼妈妈温和且渴望地看着它,看得出,它想要孩子,它没有把大眼睛的退缩放在心上。
这也是海姆达尔思前想后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所在,人鱼的哺乳期很长,小人鱼成长速度较慢,这就使得雌性人鱼下一个产卵期需要等上至少三年。海姆达尔仍然没有放弃为大眼睛找一个妥善的居住环境的想法,它只是暂时托付给人鱼照顾。海姆达尔需要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缓冲期,等到威克多痊愈。
“戴上这个。”海姆达尔把亲手制作的啄木鸟项链挂在大眼睛的脖子上,并按下啄木鸟的嘴巴,啄木鸟喳喳叫唤起来:【大眼睛,早上好……大眼睛,午安……大眼睛,晚安……】
啄木鸟发出了海姆达尔的声音,大眼睛稀罕的两手抱住,握在手心。
“我会去看你的。”
海姆达尔把大眼睛交给人鱼妈妈,大眼睛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挨向人鱼。
游出一段距离后,大眼睛突然回头,用稚嫩的嗓音呼唤他的名字。
“里格————”声音尖锐,发音古怪,一点都不动听,但令人揪心。
海姆达尔紧握双拳。
“我一定会去看你的!”他通过大喊阻挡自己企图拉回它的冲动,带着弥漫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失落,呆呆的目送它远去,下沉,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海姆达尔把行李堆在门边,关上房门。
[这里真小。]豆荚在阁楼内转了一圈,一晃眼就蹿回到跟前,用行动诠释它的评价。
海姆达尔心平气和的说:“能找到地方就不错了,这附近的房价一晚上涨了三成,据说涨势喜人,也许明天早上一睁眼,就变六成了。”
奶糖和小面包没啥感想,对客迈拉兽来说人类的地方哪里都一样,落地后一瞧见壁炉就欢天喜地的跑过去,结果吃了一鼻子灰。
“你们等等,我马上开始打扫卫生。”海姆达尔掏出手绢给小面包擦脸,奶糖不开心的拱来拱去。“女士优先!”海姆达尔拍开它直往胸前钻的脑袋,哈哈大笑。
搬离学校、大眼睛的离去以及老爷的患病、在医院目睹的可怕景象等如同积压在心头的巨石,因动物伙伴们一如既往的活泼而稍稍偏移,透出了些许光芒。
他拍拍俩客迈拉,起身从行李中找出了鸟架,在房中比划两下,感觉位置合适了,搁下并调整好。他打开窗户朝外叫了一声,奥拉尔从窗外钻进来,落在鸟架上。
海姆达尔给它喂了点特制饼干,亲了亲它的头。
转身面向空荡荡的房间,略迟疑片刻,决定先拿壁炉开刀。掏出妮儿赠送的室内实用魔法手册,拿出魔杖,开始尝试。
豆荚猫喵喵叫了起来,叫声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他们都想到海姆达尔第一次使用这本书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预备生,一晃近六年过去了。
这次的使用情况和那时一样,起初并不顺畅。失败了数次后,逐渐把握住窍门,壁炉在他手中慢慢焕发出崭新的光彩。海姆达尔很有成就感的翘起嘴角。
敲门声响起,斯图鲁松室长顶着一张花猫脸去开门。
门外,斯诺和隆梅尔看到他的模样先是不约而同的扬起眉毛,随后,斯诺沉下脸,隆梅尔镇定自若地对他微微一笑。
TBC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补更2月19日的欠债。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威克多忍不住微笑,一瞥到海姆达尔的表情就讪讪拉直了嘴角。
海姆达尔松开衣服,回身,手脚麻利的把他的东西往包里塞,一边收拾一边说:“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
海姆达尔没有回头,“只要你能证明你一点事都没有,并毫不心虚的告诉我,你背后的那些色泽艳丽的疮疤完全出于我的幻觉所致,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讲。”
威克多不说话了。
海姆达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快,磨蹭什么!”
“宝贝……”
“我说了,现在不要惹我,我怕你脆弱的体质抵挡不住我的‘问候’。”
海姆达尔拎起包袱往外走,被威克多一把拽住,海姆达尔别开脸拒绝与他对视。
“你别生气。”威克多轻声道。
海姆达尔哼了一声,“知道我在生气就好。”说着用力拉回胳膊,转过脸来,“你让我很伤心。如果我今天没有找来,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所以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面对他心灰意冷的眼神,威克多的手就像被滚水烫了一般,松开了。
“走吧。”海姆达尔离开休息室后问,“需要去请假吗?”
“不用。”威克多连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一路全由海姆达尔做主,他让威克多戴上帽子,阻挡去部分被认出的可能,威克多毫无怨言地被动跟随。他们抵达布鲁日,海姆达尔把他带到熟悉的巫师餐厅,并利用熟客的身份和老板套近乎,弄到了唯一一个包厢的使用权。
他让威克多待在包厢里,出门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国际巫师联合会,不出所料,伤病治疗中心沿街正门已经看不见平日的门可罗雀。大门处人来人往,不时有面色如土或哭哭啼啼的巫师被送进去。
海姆达尔没有犹豫,径直走入,经过一番周折,他找到了安娜。
半小时以后,包厢里的威克多听到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迟疑着拿起搁在桌上的帽子,门刷地被推开,安娜气喘吁吁的冲进来,身后跟着有些小苍白的海姆达尔。
“妈妈。”威克多站起来。
安娜上前紧紧拥抱儿子,“哦,威克多,威克多……”其余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
“让您担心了,我很抱歉。”威克多苦笑。
安娜点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确实经不起大起大伏,等你好了,我要狠狠揍你的屁股,这一次谁都拦不住我!”
“算我一个。”海姆达尔凑上一句。
安娜回头对他一笑。
威克多无可奈何,“你们非要当着我的面商量吗?”
压抑的气氛略有缓和。
“走。”安娜拖着儿子往外走。
海姆达尔赶忙背起包袱,并抄起软呢帽扣在威克多头上。
安娜带他们从交通管理指挥中心的营业厅取道,再迂回到伤病治疗中心,两个部门中间有一条供内部员工使用的楼梯。
“这是里格的主意,为了避免你出现在救治中心正门可能引起的骚动。”安娜的言辞中不难听出对海姆达尔的感激。
“我注意到正门外总有无所事事的巫师来回走动,八成是某些三流报刊杂志的狗仔队,这些家伙为了销售数字什么都干得出来,万一被他们捕捉到威克多的消息,救治中心将永无宁日,就怕因无中生有引发混乱。”海姆达尔说。“我不是有意这么想的,但是威克多的支持者中并非每一个人都明白理智的重要性。”
“我知道你是为了威克多好。”安娜拍拍海姆达尔的手。
“我说过,别看他有时候没心没肺,还是有点小聪明、机灵劲的。”威克多无声一笑,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
海姆达尔白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老爷:别企图显摆你的风趣来迷惑我,咱不会轻易屈服。
安娜一脸纵容的看着二人无声的互动。
当他们快走出楼梯,负责看守这段楼梯的保安忍不住叫住了威克多。
“您能给我签个名吗?”保安脱下袍子,一脸期待的把左臂伸到威克多面前,他里面居然穿着印有火神队队标的套头衫。
威克多从不拒绝粉丝的签名请求,从海姆达尔手中接过羽毛笔,正要往上写,就听保安说:“真是太好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据说这个病一旦发作起来就没治了,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安娜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脸色都变了。
威克多手一僵,淡定的继续下笔,被海姆达尔握住,带开。
海姆达尔阴沉地瞪着保安,直到对方醒悟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并讪讪的干笑。
“多谢您的‘吉言’,不胜荣幸。”海姆达尔的嗓音听得人后背发寒。“您也说了,时间紧迫,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请原谅。等克鲁姆先生没事了,我们再回来问候您。谢谢您为我们带路,再见。”
保安讷讷着低下头。
三人迅速从他面前通过,走进了国际魔法伤病救治中心。
威克多被安排在了最里的树蜂龙房间,它是重症区内面积最小的一间,相对于其它病房的豪华布置,树蜂龙房间素淡到几近简陋。一般救治中心会安排脱离了危险期的病人入住,然后再转去普通病房,可以说这个房间是类似中转站的地方。
安娜利用职权安排儿子住树蜂龙房间,除了因为儿子的病没有其他病人严重,另外多少带着美好的希冀,希望威克多停留在重症以外。
威克多不会反对,海姆达尔当然也不会。在听过安娜的理由后,还有谁能拒绝这位母亲的良苦用心?
把威克多暂时交给安娜,海姆达尔没什么不放心,还有一系列事等着他去处理。
经过和安娜的一番简短交谈,安娜明白了他接下去准备做什么,她没有提出任何看法,因为海姆达尔的眼神让她说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通过安娜的介绍,海姆达尔结识了重症区的一名护理工,她是比利时人,并住在布鲁日。
在这位护理工的带领下,他离开了救治中心,穿行在布鲁日古老的街道上,十分钟以后,她停下脚步,指向前方一栋大门歪斜的建筑。
“就是那里。”护理工说。
海姆达尔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迈步朝入口走去。
户主是一位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很匆忙的老太太,看人时总是满脸不耐烦。带路的小护理工似乎有些惧怕她,躲在海姆达尔身后装聋作哑。
海姆达尔开门见山,“我想租间房。”
老太太也利落,“我只出租阁楼。”
“带我去看看。”海姆达尔说。
小护理工被留下,海姆达尔跟随老太太上到阁楼。
阁楼几乎和闲置作废没什么两样,泛黄的白色墙壁,四角挂着蜘蛛网;柚木护墙板的沟壑内积满灰尘;脚下铺着大丽花图案的米黄色拼贴深紫色地毯,不知道上次清理地毯在什么时候,走动时会扬起一层灰。头上是斜屋顶,一侧屋顶带着两扇倾斜的大窗户——若天气好,晚上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再配合墙上的窗户,采光不错。
房间一亮堂会显得比实际面积大,狭窄的空间在视觉上充实起来。海姆达尔满意的点点头,在他的租房经验里,这已经是相当美好的房子了。
房间内靠墙摆着一只衣橱,似书桌的小台子靠在一扇窗户边。让海姆达尔惊喜的是,不大的空间内居然还弄了个迷你复式。因为阁楼层高较高,就在正对门的角落划出一块,拘出个夹层,可以顺着木梯子爬上去,上面约有三分之一的整体使用面积那么大。这间房的家具里没有床,海姆达尔当即决定把睡觉的地方设在上层。一是为了使下层更宽敞,二则是他从前没少睡上铺,有种亲切感。
海姆达尔在上层比划两下,刨去睡觉的地方,余下空间再摆个床头柜或角柜,简易书橱也行。
“怎么样?”与之前的风风火火截然不同,老太太带客人看房耐心十足。
“什么价?”海姆达尔直截了当。
老太太报了个数字,海姆达尔没吭声,老太太居然也不言语,对生意的成败与否貌似不太上心。
“宠物和我一起入住。”巫师带宠物很普遍,为避免以后可能由此起的纠纷,海姆达尔还是特地提了一下。
“我的阁楼不给宠物进。”谁知老太太摇了头。
“我给二倍租金。”海姆达尔也不含糊。“这两天就搬过来。”
老太太爽快的点头,送他出门时说:“其实你不说带宠物,我不会知道,我没有打听房客居住情况的喜好。”
海姆达尔沉默片刻,“……其实您不说您不知道,我不会知道您不知道。”
绕口令般的回答,再配上苦逼的表情,白得了二倍租金的老太太禁不住哈哈大笑。
海姆达尔跑回救治中心,威克多已经结束了第一轮检查,目前还不知道结果。从护理工那里得到了口令,推开门发现老爷已经入睡。即使在睡梦中,表情也不轻松,眉眼间泛着疲倦。海姆达尔心想这段时间他肯定没休息好,默默注视良久,轻手轻脚的离开。
路过一间病房时,半开的门内爆发出凄厉的哭号。
海姆达尔禁不住朝内张望,病床上的巫师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房间内人影晃动一片混乱,治疗师挥舞着魔杖,护理师全力安抚,却无法阻止这名病人因痛苦而翻腾。这名病人脖子以下几乎看不见哪怕一小片完好的皮肤,溃烂得极其严重,浑身痉挛般的抽搐,紫红色的烂肉在胸口摇晃,丝丝鲜血往外渗透,瞬间染红了床单和护理师的衣袖。
病人大叫一声猛然间坐起,胡乱游移的目光与门外的海姆达尔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海姆达尔浑身僵硬,他在病人眼中看到了痛不欲生,甚至还有,哀求给他一个痛快……
海姆达尔呼吸一窒,飞快转头,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连忙拔腿逃离了那里。
一直奔到马路上,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心不在焉的走上一座桥,一只天鹅停歇在桥下,耷拉着细长的脖子,显得没精打采,形单影只,落落寡欢。不远处成双成对的天鹅们在水上游动嬉戏,并不时拍翅。
海姆达尔看着看着,出了神。
他回到学校,首先去找了校长,校长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我想请假。”海姆达尔说。
即便怪病被证实没有传染性,他也不能留在学校,想到老爷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他根本无心学习。
校长看了他片刻,拿出一份已经写好的申请单子,海姆达尔在申请理由那一栏写上“因私事”,请假时间写了“待定”,然后签名。
校长对这些模糊的申请理由叹口气。
“我会把寝室里的东西搬走。”海姆达尔说。
“宠物也搬?”
“对。”
“我明白了。”校长点点头。
“谢谢您。”海姆达尔对她感激一笑,起身告辞。
走回寝室塔的路上,小拉卡里尼从后面跑上来。
“是真的吗?我是说克鲁姆他……”小拉卡里尼刚从外面回来,差点被轮番的变化震傻了,尤其是关于威克多.克鲁姆的惊人消息。
海姆达尔挤出笑容。
注意到他没有否定,小拉卡里尼张了张嘴,最后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海姆达尔低声说:“谢谢。”
小拉卡里尼用力抱了抱他,念了串意大利语给他打气,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
回到寝室时,行李已经打包好了,家养小精灵忐忑的守在床边,海姆达尔真诚的道谢,家养小精灵尖叫着消失。
包括奥拉尔在内的动物伙伴们一拥而上,大家已经从消息灵通的豆荚那里知道了大概,受到海姆达尔情绪的感染,动物伙伴们一个个都十分焦躁。
“威克多已经住进了医院,我要去陪他,我打算从寝室搬出去,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房间。我和校长说好了,搬家的事情她会帮我安排好,等会儿你们也一起搬。”
大家一听一起搬,安心了,不过还是围在他脚边磨蹭。
海姆达尔感动极了。
豆荚蹲在脚边,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海姆达尔蹲下.身,看进它的眼中。
它说:[不要抛下我。]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海姆达尔做出承诺。
他走进盥洗室,大眼睛与他对视片刻,然后低下头,紧接着伸出双手。
多敏感的孩子。
海姆达尔差点被心底的愧疚淹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把架子上的浴巾浸湿,包裹住大眼睛,抱起它。
“真对不起,”他说。“我知道你不介意吃苦,不介意天天睡浴缸,但是这对你不好。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有一对深海人鱼夫妻愿意收养你,它们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就这么把你放回去我不放心,和深海人鱼在一起,至少在安全方面有所保障。”
在海姆达尔心里,这个决定属于备选的备选,但眼下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选项了。
大眼睛落寞的抱住他的脖子。
海姆达尔轻拍它的后背,“我会去看你的,等……好转以后,我向你保证。”
四十分钟以后,他在阿拉德拉占星岛上,正式介绍了大眼睛与阿姆特先生认识。阿姆特几乎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了,投射在大眼睛身上的目光带着点小心翼翼,以及有生之年得见卢萨尔卡的喜出望外。
“万一出了什么事,人鱼都无法解决,就来这个观测站,阿姆特先生会帮助你。”海姆达尔如同对待一个巫师那样叮嘱大眼睛。
阿姆特在旁边屏息静气的等待,着迷地注视大眼睛的一举一动,当大眼睛在海姆达尔的介绍下看向他时,他差点就激动的点头哈腰了。
“阿姆特先生,我暂时把大眼睛托付给您了,如果它有什么需要,请您务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它一把,我将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您。”海姆达尔郑重的说。
“请您放心。”阿姆特保证道,而后又悄悄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会给您保密的。”
海姆达尔笑了笑。
那对人鱼夫妻其实早就来了,在外围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雌性人鱼鼓起勇气游到占星岛旁,与海姆达尔再度碰头,并且看到了卢萨尔卡孩子。
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人鱼妈妈,对方明明在外形上与自己更接近,它却觉得连鳞片都不长的海姆达尔更亲切,也更好看,于是抱着海姆达尔不撒手。人鱼妈妈温和且渴望地看着它,看得出,它想要孩子,它没有把大眼睛的退缩放在心上。
这也是海姆达尔思前想后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所在,人鱼的哺乳期很长,小人鱼成长速度较慢,这就使得雌性人鱼下一个产卵期需要等上至少三年。海姆达尔仍然没有放弃为大眼睛找一个妥善的居住环境的想法,它只是暂时托付给人鱼照顾。海姆达尔需要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缓冲期,等到威克多痊愈。
“戴上这个。”海姆达尔把亲手制作的啄木鸟项链挂在大眼睛的脖子上,并按下啄木鸟的嘴巴,啄木鸟喳喳叫唤起来:【大眼睛,早上好……大眼睛,午安……大眼睛,晚安……】
啄木鸟发出了海姆达尔的声音,大眼睛稀罕的两手抱住,握在手心。
“我会去看你的。”
海姆达尔把大眼睛交给人鱼妈妈,大眼睛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挨向人鱼。
游出一段距离后,大眼睛突然回头,用稚嫩的嗓音呼唤他的名字。
“里格————”声音尖锐,发音古怪,一点都不动听,但令人揪心。
海姆达尔紧握双拳。
“我一定会去看你的!”他通过大喊阻挡自己企图拉回它的冲动,带着弥漫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失落,呆呆的目送它远去,下沉,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海姆达尔把行李堆在门边,关上房门。
[这里真小。]豆荚在阁楼内转了一圈,一晃眼就蹿回到跟前,用行动诠释它的评价。
海姆达尔心平气和的说:“能找到地方就不错了,这附近的房价一晚上涨了三成,据说涨势喜人,也许明天早上一睁眼,就变六成了。”
奶糖和小面包没啥感想,对客迈拉兽来说人类的地方哪里都一样,落地后一瞧见壁炉就欢天喜地的跑过去,结果吃了一鼻子灰。
“你们等等,我马上开始打扫卫生。”海姆达尔掏出手绢给小面包擦脸,奶糖不开心的拱来拱去。“女士优先!”海姆达尔拍开它直往胸前钻的脑袋,哈哈大笑。
搬离学校、大眼睛的离去以及老爷的患病、在医院目睹的可怕景象等如同积压在心头的巨石,因动物伙伴们一如既往的活泼而稍稍偏移,透出了些许光芒。
他拍拍俩客迈拉,起身从行李中找出了鸟架,在房中比划两下,感觉位置合适了,搁下并调整好。他打开窗户朝外叫了一声,奥拉尔从窗外钻进来,落在鸟架上。
海姆达尔给它喂了点特制饼干,亲了亲它的头。
转身面向空荡荡的房间,略迟疑片刻,决定先拿壁炉开刀。掏出妮儿赠送的室内实用魔法手册,拿出魔杖,开始尝试。
豆荚猫喵喵叫了起来,叫声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他们都想到海姆达尔第一次使用这本书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预备生,一晃近六年过去了。
这次的使用情况和那时一样,起初并不顺畅。失败了数次后,逐渐把握住窍门,壁炉在他手中慢慢焕发出崭新的光彩。海姆达尔很有成就感的翘起嘴角。
敲门声响起,斯图鲁松室长顶着一张花猫脸去开门。
门外,斯诺和隆梅尔看到他的模样先是不约而同的扬起眉毛,随后,斯诺沉下脸,隆梅尔镇定自若地对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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