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915 913【财政宽裕了】
- 916 914【春风如贵客】
- 917 915【卖诗啊】
- 918 916【胡姬的肚皮舞】
- 919 917【皇帝也是史家】
- 920 918【经济学】
- 921 919【阮氏政变】
- 922 920【又一个坑爹的】
- 923 921【畏罪自杀】
- 924 922【已经烂透了】
- 925 923【捅了天了】
- 926 924【中间人】
- 927 925【费老夫人】
- 928 926【两个国公没了】
- 929 927【赏罚】
- 930 928【黄河】
- 931 929【蒲松龄】
- 932 930【都水司就是吞金兽】
- 933 931【水火法师】
- 934 932【木薯和人口】
- 935 933【殖民就是血腥的】
- 936 934【吉大港】
- 937 935【莫卧儿内战】
- 938 936【英格兰,你们的国王回来了】
- 939 937【中英法葡四国联盟】
- 940 938【英法变局】
- 941 939【墨西哥有几万汉人?】
- 942 940【富贵车】
- 943 941【电气】
- 944 942【朝鲜的思想剧变】
- 945 943【天使问罪】
- 946 944【君臣跑路】
- 947 945【朝鲜农民起义】
- 948 946【大同细作在搞事儿】
- 949 947【继续党争】
- 950 948【一群虫豸】
- 951 949【北纬38.65度线】
- 952 950【对马岛】
- 953 951【聪明人】
- 954 952【扩张时代】
- 955 953【张献忠做总督了】
- 956 954【猛虎归山】
- 957 955【盗亦有道:圣勇义智仁】
- 958 956【莫卧儿内战结束】
- 959 957【通货膨胀扩张与中庸殖民】
- 960 958【沙皇】
- 961 959【羡慕啊】
- 962 960【东方圣约革命】
- 963 961【SSS级大皇帝】
- 964 962【又一个乐不思蜀的】
- 965 963【二皇子】
- 966 964【分封开拓?】
- 967 965【大家都沉默了】
- 968 966【这是井田制?】
- 969 967【为国纳妾】
- 970 968【大金矿】
- 971 969【四面皆敌】
- 972 970【躺平的苏丹】
- 973 971【外敌入侵】
- 974 972【吃掉尾巴】
- 975 973【资深流寇的战法】
- 976 974【王爷贡士和女贡士】
- 977 975【殿试与分封】
- 978 976【皇帝的新装】
- 979 977【文教政策调整】
- 980 978【军改】
- 981 979【金陵画派】
- 982 980【陛下,该修皇陵啦】
- 983 981【冠带进京和皇帝笑话】
- 984 982【三皇子的钱途】
- 985 983【印刷革命】
- 986 984【工部还有配套发明】
- 987 985【橡胶与玛雅神庙】
- 988 986【印加皇族遗脉】
- 989 987【倭将奴和扶桑姬】
- 990 988【一将功成万骨枯】
- 991 989【尼布楚】
- 992 990【划时代空袭】
- 993 991【官渡之战复刻版】
- 994 992【杀俘】
- 995 993【炸城】
- 996 994【布里亚特蒙古人】
- 997 995【漠北】
- 998 996【一鼓作气】
- 999 997【漠北都护府和北海都护府】
- 1000 998【占领北海】
- 1001 999【封王】
- 1002 1000【造反宣传家】
- 1003 1001【故国他乡】
- 1004 1002【血液净化文书】
- 1005 1003【会说汉语的墨西哥总督】
- 1006 1004【连锁反应】
- 1007 1005【大争之世】
- 1008 1006【沙俄留学生】
- 1009 1007【从留学生到乞丐】
- 1010 1008【蒸汽船】
- 1011 1009【点亮中亚地图】
- 1012 1010【又有人给皇帝送妹子】
- 1013 1011【伏尔加河与顿河大起义】
- 1014 1012【俄文版《大同集》】
- 1015 1013【沙俄军户】
- 1016 1014【关窗户】
- 1017 1015【文青可汗】
- 1018 1016【马达加斯加岛的消息】
- 1019 1017【祖国是中国】
- 1020 1018【“聪明”国王】
- 1021 1019【新广城】
- 1022 1020【晋王很近】
- 1023 1021【财政充裕】
- 1024 1022【吉别可】
- 1025 1023【阔孜少年和巴彦美人】
- 1026 1024【罐头、橡胶与发电机】
- 1027 1025【铜壳罐头】
- 1028 1026【中国的“印度公司”】
- 1029 1027【炒股的韩王】
- 1030 1028【股票经纪人】
- 1031 1029【整顿金融】
- 1032 1030【广交所之狼——郑芝龙】
- 1033 卡文
- 1034 1031【乡士与村吏】
- 1035 1032【日本锁国】
- 1036 1033【长州藩与住友家】
- 1037 1034【江户海战】
- 1038 1035【尊王讨贼】
- 1039 1036【皇帝要北海道】
- 1040 1037【女天皇与和尚太上皇】
- 1041 1038【幕府副将军】
- 1042 1039【攻城与内讧】
- 1043 1040【投降输一半】
- 1044 1041【虾夷县】
- 1045 1042【南京棚户区改造】
- 1046 1043【识字班】
- 1047 1044【西域战事】
- 1048 1045【螳臂当车】
- 1049 1046【纵马戈壁】
- 1050 1047【被踩死的国王】
- 1051 1048【李白的出生地】
- 1052 1049【葱岭回来了】
- 1053 1050【实地调查才靠谱】
- 1054 1051【大宛,大宛!】
- 1055 1052【心怀故国】
- 1056 1053【勇猛骁骑】
- 1057 1054【步兵对重骑】
- 1058 1055【连锁反应】
- 1059 1056【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
- 1060 1057【太子爷体察民情】
- 1061 1508【忆往昔】
- 1062 1059【圣人无情】
- 1063 1060【爪哇一统】
- 1064 1061【西域安定】
- 1065 1062【终章一】
- 1066 1063【终章二】
- 1067 1064【终章三】
- 1068 1065【终章四】
- 1069 1066【终章五】
- 1070 【后记一】
- 1071 【番外二】
- 1072 【番外一】
- 1073 【后记一】
- 1077 【番外五】
- 1078 【番外六】
- 1079 【番外七】
- 1080 【番外八】
- 1081 【番外九】
- 1082 【番外十】
- 1083 【番外十一·终】
- 1084 新书《北宋穿越指南》已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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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3【捅了天了】
923【捅了天了】
范弘静的为人,曹本淑非常钦佩。
但范弘静的账簿,却让曹本淑大失所望。账簿里面那些内容,靠比对商号交易,大都是能对出来的,只不过比较麻烦耗时而已。
哪些官吏拿了脏银,又是如何分配的,这才是查案关键,但范弘静始终没有搞到手。
一切案件线索,都因为陈先春的自杀而断了。
提举汪采,死活不认罪,根本找不出他捞银子的证据。至于更上面的官员,查都没法查,除非把所有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这会导致胡乱攀咬,造成冤假错案,甚至是案件扩大化。
“还是没搜出银子?”曹本淑问。
负责搜查的廉政官说:“把汪家掘地三尺,只找到几百块银元。恐怕,那些脏银存在民间钱庄里,而且不走正规账目,连存取凭证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查出来。”
曹本淑眉头紧皱,查不出脏银,也查不到贪污证据,甚至连涉嫌谋杀的混混都消失无踪。
如此大的案子,只能查到畏罪自杀的陈先春那里。
范弘静在遗信当中,说汪采想拉他下水。但人已经死了,口说无凭,汪采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直接查十年前的账!”曹本淑说。
十年前,汪采还是小官,他亲自经手的关税,查出有问题就可以定罪了。
但众人都面露难色,十年前的老账,还要将通课司、供货商、外贸商、市舶司的账本,一笔一笔交易去慢慢比对。有的商号倒闭,有的商号改行,有的商号去了别省做生意,这个工作量简直要搞死人。
而且,那些被查的市舶司官吏,都说最初贪污比较收敛。十年前的老账,就算查出问题也是小数目,当时的官员们还没这么猖狂。
“曹佥,案子有进展了!”
就在曹本淑愁眉不展时,对陈先春家属的审问,突然就有了新的突破。
陈先春在上海做官,没把正妻带来,只带了已经自杀的次子,以及在老家雇佣的几个同族亲随。
那些亲随,大多一问三不知,供出来的有效信息,也仅是陈先春喜欢跟某些人来往。常与陈先春来往的官员和商人,此时已经被控制了,但依旧难以审出啥案情。
陈先春父子的两个心腹亲随,目前处于失踪状态,也不知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杀害藏尸。
堂下站着个胡姬,名字叫海棠。
曹本淑问道:“你说陈先春父子自杀的前一天,有陌生人突然登门造访?”
“是下午四点多来的,”海棠回忆道,“公子(陈先春次子)当时乘坐马车回家,转过街角的时候,突然有人上车,把妾身吓了一跳。”
曹本淑问:“车夫怎没说见到人?”
海棠解释:“那人避开车夫,直接攀上车尾,压着声音说‘是我’。公子听了,就打开车尾的小门,把这人放进马车里,让车夫将马车开去后院。到了后院,公子支开随从和车夫,还让随从把老爷也请来。”
“你当时也在场?”曹本淑问。
海棠说道:“没有,公子让我回房歇息。过了大半个时辰,公子才回到我院里,唉声叹气让妾身拿酒,然后自顾自的在院里喝闷酒。”
“喝完酒又做了什么?”曹本淑问。
海棠说道:“喝完酒,公子就去了老爷那边。等我第二天醒来,才知道老爷和公子都自杀了。”
曹本淑又问:“你家公子,平时说没说什么梦话、怪话?”
海棠说道:“一个月前,公子突然闷闷不乐,让妾身给他跳舞助兴。当天晚上,公子做了噩梦,有些梦话听不清,但有一句是‘不要杀我’。”
一个月前,就是曹本淑即将抵达上海的时候。
“有没有叫出谁的名字?”曹本淑问。
“没有,”海棠摇头,又补充道,“也可能喊了,但我没有听清楚。”
曹本淑问道:“那天上马车的陌生人,你可记得长什么样子?”
海棠说道:“穿着道袍,戴着大帽。帽檐把鼻子都遮了,只能看到嘴巴和下巴。对了,是个大胡子,脸颊也长着络腮胡子。”
曹本淑顿时沉默,感觉线索又要断了。
这人能用帽檐遮住面部,说明在故意隐藏相貌。那么他的大胡子,也可能是故意粘上去的。
曹本淑又问:“有多高?”
海棠说道:“他猫着腰钻进车里,坐下之后也弯腰低头,不容易看出他有多高。”
“就没有什么痦子、伤疤之类的?”曹本淑再问。
“没有。”海棠摇头。
曹本淑把那天盯梢的,全都叫来问话,又把海棠带去现场指证。
“就是在这个拐角上车的。”海棠说道。
一个负责盯梢的廉政官说:“我当时租了一辆马车,跟在其后方大概三四丈远。陈家马车转角的时候,我没有发现异常,等我也跟着转角,同样没看到有人上车。”
曹本淑说:“你离他三四丈远,也就是说,那陌生人从跳上车尾,到被放进马车里,时间肯定不超过半分钟。”
“哪有半分钟,顶多十几秒!”那廉政官说。
海棠附和道:“公子开门很快,像是早就约好的。”
曹本淑立即到附近的店铺,询问是否有人看到。结果一无所获,时间过去太久了,就算看到也可能忘记。
那廉政官突然说:“当时我租用的马车,在转角时差点跟一副滑竿撞上!那两个挑滑竿的轿夫,多半看到了上车之人!”
曹本淑立即下令,把城区的滑竿轿夫找来。
这个方法果然有用,两个轿夫站出来,说他们当时确实撞见了。
曹本淑问道:“过了这么多天,你们怎还记得?”
一个轿夫说:“陈二公子的大马车,全城独一份,比海商的马车还漂亮,哪次遇到会忘了?”
“你们看到那人上车了?”曹本淑问。
轿夫摇头:“看到了,当时草民还想,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去扒陈二公子的车尾。谁料到陈二公子居然开门了,把那人给放进去。”
“看清长相没有?”
“没有,帽子遮脸了,就记得是个大胡子。”
得,又白费功夫。
一个负责监视宅邸的廉政官,名叫蔡冈,他突然开口道:“这人进去了,总得出来啊,兄弟们盯着宅邸各处,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出入,也没再有马车离开过。”
同样负责监视宅邸的廉政官,名叫梁振光:“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发现陈氏父子死亡,当时里面乱起来了。有一半的兄弟冲进去查看情况,那人极有可能趁乱翻墙走了!”
“搜查各处围墙!”曹本淑道。
足足搜了50多分钟,终于在一处围墙,发现了攀爬痕迹。雪白的粉墙上,有几个脚印子,但脚印并不完整。
而且,前两天下了一场雨,脚印已经显得很淡了。
梁振光思维模拟着当时的情况:“这人从花坛那边助跑,脚踩墙面跃上去,用手扒住了墙顶,再脚蹬手扒翻上围墙。如此高的围墙,必然身手敏捷,年龄不会太大。”
“咦!”
又有一个廉政官,在围墙下发现小片布料,应该是衣服挂到墙顶的砖角扯碎的。
曹本淑拿着布片问海棠和轿夫:“那人穿的是布衣?”
“不是。”轿夫摇头。
海棠则回答得更加肯定:“他穿的是湖丝道袍。”
蔡冈说:“这人在宅子里换衣服了,估计是偷摸进哪个佣人房里,用湖丝道袍换了一身棉布衣服。然后装作佣人,趁乱来到这里翻墙。”
“查!”
陈氏父子不知收敛,不但马车豪华,家里的佣人也多,而且大部分是在本地雇佣的。
这些佣人都被禁足了,被叫来分开审问。
很快有人扛不住,把湖丝道袍和皮革大帽交出来,甚至还拿出一把假胡子。
曹本淑气得不轻,质问道:“之前审问,你怎藏着掖着?”
那佣人吓得都快哭了:“这衣服很贵,草民……草民想自己留着穿……”
“行了,别说了!”曹本淑憋了一肚子邪火。
众人搬来梯子,在围墙内外继续探查。
围墙之外,估计长期没人走动,靠墙的地方已经长满青苔。
即便前两天下过雨,青苔上也还保留着清晰脚印。特别是跳下去踩的那一脚,脚印非常完整。
“咦,”蔡冈趴在地上,仔细观察道,“这几个脚印,怎一脚浅一脚深的?”
“这厮翻墙,跳下来时崴脚了!”梁振光兴奋道。
曹本淑问:“这些天审问的所有人,特别是汪家的人,可有走路不便的?”
“没有。”众人摇头。
曹本淑返回自己的临时官邸,把所有查案人员都叫来。
很快有人说:“走路不便的没有,可有一人生病了,询问案情时他都躺在床上。”
“谁?”曹本淑问。
那人说:“海商吴文纲家的西席杜兴学,每到节假日,杜兴学都会到吴宅,给吴文纲的儿子补课。”
范弘静就是跟商人吴文纲喝酒之后,才将账簿存在大同银行,没过多久就暴毙而亡了。
曹本淑看了范弘静的遗信,便把吴文纲全家控制起来调查,并审问了所有的相关人员。
吴家的补课老师,由于经常造访,也被询问了一遍,但没人怀疑这教书先生有问题。
曹本淑亲自带人杀到杜兴学家里,杜兴学正在独自饮酒,见有人闯进来,明显愣了愣,随即起身作揖。
曹本淑冷笑:“杜先生不是重病在床吗?”
“略有小疾,已然痊愈。”杜兴学说道。
曹本淑说:“走两步看看。”
杜兴学不是崴脚,而是摔骨折了。他突然感慨:“不愧是督察院,这新朝的督察院,可比前朝的督察院厉害。市舶司近十年的账目,还有诸多官吏的分润账册,全都在我书房的大箱子里。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本人甘愿伏法,但我妻儿流放时,最好是流放到麻儿匝(马尔康)。我找人打听过了,那里还不算太受罪。”
这就搞定了?
曹本淑有些不敢置信:“你去陈宅做什么?”
杜兴学道:“陈家父子俩,迟迟不肯自尽,我只能亲自去劝。这两个窝囊废,贪钱比谁都狠,还不知道装穷,事到临头却又怕死。”
“你是汪采的人?”曹本淑问。
“他还不配,”杜兴学指着屋顶,“我那位主家,早就调去南京了,你们这回可捅了天呢。”
曹本淑道:“究竟是谁!”
杜兴学笑道:“阁下又何必再问,你心里恐怕早就猜到了。十年前在上海做市舶司提举,如今又在中枢任职,也就那么一位而已。”
“就他?”曹本淑确认道。
杜兴学说:“还能有谁?”
曹本淑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屑道:“一个左侍郎,就说捅天了,你未免有些坐井观天。”
杜兴学笑道:“在曹御史眼里,左侍郎的官不够大。可这位左侍郎的义父义母,却是费阁老(费纯)的父母啊。你还敢一查到底吗?”
曹本淑咬牙道:“别说费阁老,便是皇亲国戚我也一查到底!抓人,找账册!”
但范弘静的账簿,却让曹本淑大失所望。账簿里面那些内容,靠比对商号交易,大都是能对出来的,只不过比较麻烦耗时而已。
哪些官吏拿了脏银,又是如何分配的,这才是查案关键,但范弘静始终没有搞到手。
一切案件线索,都因为陈先春的自杀而断了。
提举汪采,死活不认罪,根本找不出他捞银子的证据。至于更上面的官员,查都没法查,除非把所有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这会导致胡乱攀咬,造成冤假错案,甚至是案件扩大化。
“还是没搜出银子?”曹本淑问。
负责搜查的廉政官说:“把汪家掘地三尺,只找到几百块银元。恐怕,那些脏银存在民间钱庄里,而且不走正规账目,连存取凭证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查出来。”
曹本淑眉头紧皱,查不出脏银,也查不到贪污证据,甚至连涉嫌谋杀的混混都消失无踪。
如此大的案子,只能查到畏罪自杀的陈先春那里。
范弘静在遗信当中,说汪采想拉他下水。但人已经死了,口说无凭,汪采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直接查十年前的账!”曹本淑说。
十年前,汪采还是小官,他亲自经手的关税,查出有问题就可以定罪了。
但众人都面露难色,十年前的老账,还要将通课司、供货商、外贸商、市舶司的账本,一笔一笔交易去慢慢比对。有的商号倒闭,有的商号改行,有的商号去了别省做生意,这个工作量简直要搞死人。
而且,那些被查的市舶司官吏,都说最初贪污比较收敛。十年前的老账,就算查出问题也是小数目,当时的官员们还没这么猖狂。
“曹佥,案子有进展了!”
就在曹本淑愁眉不展时,对陈先春家属的审问,突然就有了新的突破。
陈先春在上海做官,没把正妻带来,只带了已经自杀的次子,以及在老家雇佣的几个同族亲随。
那些亲随,大多一问三不知,供出来的有效信息,也仅是陈先春喜欢跟某些人来往。常与陈先春来往的官员和商人,此时已经被控制了,但依旧难以审出啥案情。
陈先春父子的两个心腹亲随,目前处于失踪状态,也不知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杀害藏尸。
堂下站着个胡姬,名字叫海棠。
曹本淑问道:“你说陈先春父子自杀的前一天,有陌生人突然登门造访?”
“是下午四点多来的,”海棠回忆道,“公子(陈先春次子)当时乘坐马车回家,转过街角的时候,突然有人上车,把妾身吓了一跳。”
曹本淑问:“车夫怎没说见到人?”
海棠解释:“那人避开车夫,直接攀上车尾,压着声音说‘是我’。公子听了,就打开车尾的小门,把这人放进马车里,让车夫将马车开去后院。到了后院,公子支开随从和车夫,还让随从把老爷也请来。”
“你当时也在场?”曹本淑问。
海棠说道:“没有,公子让我回房歇息。过了大半个时辰,公子才回到我院里,唉声叹气让妾身拿酒,然后自顾自的在院里喝闷酒。”
“喝完酒又做了什么?”曹本淑问。
海棠说道:“喝完酒,公子就去了老爷那边。等我第二天醒来,才知道老爷和公子都自杀了。”
曹本淑又问:“你家公子,平时说没说什么梦话、怪话?”
海棠说道:“一个月前,公子突然闷闷不乐,让妾身给他跳舞助兴。当天晚上,公子做了噩梦,有些梦话听不清,但有一句是‘不要杀我’。”
一个月前,就是曹本淑即将抵达上海的时候。
“有没有叫出谁的名字?”曹本淑问。
“没有,”海棠摇头,又补充道,“也可能喊了,但我没有听清楚。”
曹本淑问道:“那天上马车的陌生人,你可记得长什么样子?”
海棠说道:“穿着道袍,戴着大帽。帽檐把鼻子都遮了,只能看到嘴巴和下巴。对了,是个大胡子,脸颊也长着络腮胡子。”
曹本淑顿时沉默,感觉线索又要断了。
这人能用帽檐遮住面部,说明在故意隐藏相貌。那么他的大胡子,也可能是故意粘上去的。
曹本淑又问:“有多高?”
海棠说道:“他猫着腰钻进车里,坐下之后也弯腰低头,不容易看出他有多高。”
“就没有什么痦子、伤疤之类的?”曹本淑再问。
“没有。”海棠摇头。
曹本淑把那天盯梢的,全都叫来问话,又把海棠带去现场指证。
“就是在这个拐角上车的。”海棠说道。
一个负责盯梢的廉政官说:“我当时租了一辆马车,跟在其后方大概三四丈远。陈家马车转角的时候,我没有发现异常,等我也跟着转角,同样没看到有人上车。”
曹本淑说:“你离他三四丈远,也就是说,那陌生人从跳上车尾,到被放进马车里,时间肯定不超过半分钟。”
“哪有半分钟,顶多十几秒!”那廉政官说。
海棠附和道:“公子开门很快,像是早就约好的。”
曹本淑立即到附近的店铺,询问是否有人看到。结果一无所获,时间过去太久了,就算看到也可能忘记。
那廉政官突然说:“当时我租用的马车,在转角时差点跟一副滑竿撞上!那两个挑滑竿的轿夫,多半看到了上车之人!”
曹本淑立即下令,把城区的滑竿轿夫找来。
这个方法果然有用,两个轿夫站出来,说他们当时确实撞见了。
曹本淑问道:“过了这么多天,你们怎还记得?”
一个轿夫说:“陈二公子的大马车,全城独一份,比海商的马车还漂亮,哪次遇到会忘了?”
“你们看到那人上车了?”曹本淑问。
轿夫摇头:“看到了,当时草民还想,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去扒陈二公子的车尾。谁料到陈二公子居然开门了,把那人给放进去。”
“看清长相没有?”
“没有,帽子遮脸了,就记得是个大胡子。”
得,又白费功夫。
一个负责监视宅邸的廉政官,名叫蔡冈,他突然开口道:“这人进去了,总得出来啊,兄弟们盯着宅邸各处,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出入,也没再有马车离开过。”
同样负责监视宅邸的廉政官,名叫梁振光:“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发现陈氏父子死亡,当时里面乱起来了。有一半的兄弟冲进去查看情况,那人极有可能趁乱翻墙走了!”
“搜查各处围墙!”曹本淑道。
足足搜了50多分钟,终于在一处围墙,发现了攀爬痕迹。雪白的粉墙上,有几个脚印子,但脚印并不完整。
而且,前两天下了一场雨,脚印已经显得很淡了。
梁振光思维模拟着当时的情况:“这人从花坛那边助跑,脚踩墙面跃上去,用手扒住了墙顶,再脚蹬手扒翻上围墙。如此高的围墙,必然身手敏捷,年龄不会太大。”
“咦!”
又有一个廉政官,在围墙下发现小片布料,应该是衣服挂到墙顶的砖角扯碎的。
曹本淑拿着布片问海棠和轿夫:“那人穿的是布衣?”
“不是。”轿夫摇头。
海棠则回答得更加肯定:“他穿的是湖丝道袍。”
蔡冈说:“这人在宅子里换衣服了,估计是偷摸进哪个佣人房里,用湖丝道袍换了一身棉布衣服。然后装作佣人,趁乱来到这里翻墙。”
“查!”
陈氏父子不知收敛,不但马车豪华,家里的佣人也多,而且大部分是在本地雇佣的。
这些佣人都被禁足了,被叫来分开审问。
很快有人扛不住,把湖丝道袍和皮革大帽交出来,甚至还拿出一把假胡子。
曹本淑气得不轻,质问道:“之前审问,你怎藏着掖着?”
那佣人吓得都快哭了:“这衣服很贵,草民……草民想自己留着穿……”
“行了,别说了!”曹本淑憋了一肚子邪火。
众人搬来梯子,在围墙内外继续探查。
围墙之外,估计长期没人走动,靠墙的地方已经长满青苔。
即便前两天下过雨,青苔上也还保留着清晰脚印。特别是跳下去踩的那一脚,脚印非常完整。
“咦,”蔡冈趴在地上,仔细观察道,“这几个脚印,怎一脚浅一脚深的?”
“这厮翻墙,跳下来时崴脚了!”梁振光兴奋道。
曹本淑问:“这些天审问的所有人,特别是汪家的人,可有走路不便的?”
“没有。”众人摇头。
曹本淑返回自己的临时官邸,把所有查案人员都叫来。
很快有人说:“走路不便的没有,可有一人生病了,询问案情时他都躺在床上。”
“谁?”曹本淑问。
那人说:“海商吴文纲家的西席杜兴学,每到节假日,杜兴学都会到吴宅,给吴文纲的儿子补课。”
范弘静就是跟商人吴文纲喝酒之后,才将账簿存在大同银行,没过多久就暴毙而亡了。
曹本淑看了范弘静的遗信,便把吴文纲全家控制起来调查,并审问了所有的相关人员。
吴家的补课老师,由于经常造访,也被询问了一遍,但没人怀疑这教书先生有问题。
曹本淑亲自带人杀到杜兴学家里,杜兴学正在独自饮酒,见有人闯进来,明显愣了愣,随即起身作揖。
曹本淑冷笑:“杜先生不是重病在床吗?”
“略有小疾,已然痊愈。”杜兴学说道。
曹本淑说:“走两步看看。”
杜兴学不是崴脚,而是摔骨折了。他突然感慨:“不愧是督察院,这新朝的督察院,可比前朝的督察院厉害。市舶司近十年的账目,还有诸多官吏的分润账册,全都在我书房的大箱子里。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本人甘愿伏法,但我妻儿流放时,最好是流放到麻儿匝(马尔康)。我找人打听过了,那里还不算太受罪。”
这就搞定了?
曹本淑有些不敢置信:“你去陈宅做什么?”
杜兴学道:“陈家父子俩,迟迟不肯自尽,我只能亲自去劝。这两个窝囊废,贪钱比谁都狠,还不知道装穷,事到临头却又怕死。”
“你是汪采的人?”曹本淑问。
“他还不配,”杜兴学指着屋顶,“我那位主家,早就调去南京了,你们这回可捅了天呢。”
曹本淑道:“究竟是谁!”
杜兴学笑道:“阁下又何必再问,你心里恐怕早就猜到了。十年前在上海做市舶司提举,如今又在中枢任职,也就那么一位而已。”
“就他?”曹本淑确认道。
杜兴学说:“还能有谁?”
曹本淑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屑道:“一个左侍郎,就说捅天了,你未免有些坐井观天。”
杜兴学笑道:“在曹御史眼里,左侍郎的官不够大。可这位左侍郎的义父义母,却是费阁老(费纯)的父母啊。你还敢一查到底吗?”
曹本淑咬牙道:“别说费阁老,便是皇亲国戚我也一查到底!抓人,找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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