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消息，总是不能保密的，很快，西山省就传开易祥林要离开的消息，袁自立知道，这次的传闻是真的。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袁自立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不知道易祥林什么时候离开西山省，不知道接任的省长会是谁。袁自立多次到易祥林家里去，近来，只要有时间，袁自立都会到易祥林家里，和老人聊天。

    正在上班的袁自立接到了易祥林亲自打来的电话，要他到家里去一趟，这是很少有的情况，一般来说，都是易祥林的秘书打电话的，两人都是省领导了，易祥林更是省政府主要领导，相互接触的层次也高了很多。

    “自立，这段时间经常到家里来，你可能早就知道我要离开西山省了吧。”

    “是的，秦伯去世之前，给我说到了您要离开西山省的事情。”

    “唉，这是正常情况啊，我老了，按照年龄来说，也该退下来了，其实，老匡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不过是推迟了一些时间，当初本应该是我先离开西山省的，后来可能出现了一些变化。”

    “易伯，您调到北京去，也是好事情，北京比西林市的条件好很多。”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北京是首都，首善之都，条件是没得说，可我还是舍不得西山啊，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老了离开，不好受啊。”

    易祥林说出来这样的话，袁自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自立，老秦走了，是一大损失啊，当初，按照我的年龄和资历，本来是难以担任省长的，依靠着老秦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担任了这些年的省长，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说，想必你也知道了，在你的事情上，老秦是出了大力的，确定你为后备干部，我做了一些工作，老匡对你的印象也很好，水到渠成的事情，还没有上报中央的时候，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秦了，当时没有抱太大的信心，估计你最快也是3年会被提拔，但我没有想到，几个月的时间，你就被提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官场上也算是奇迹了，现在，你刚好40岁，今后大有发展的空间，年龄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啊。我和老秦之间，是心心相通的，老秦明白官场上很多事情，虽然一辈子没有当官，却比很多人的认识深刻，不简单，这样的认知能力，现在的官场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达到。老秦走了，秦氏集团必然会遭遇一些困难，必要的时候，你该多出手帮助，我已经不能帮助秦氏集团什么了，人走茶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到北京之后，我就真正休息了。”

    “易伯伯，我以后到北京，经常去看您。”

    “自立，接下来，一切都要依靠你自己了，你的机遇是不错的，一直都得到了很多的帮助，刚刚参加工作，赵天然看中了你，让你顺利起步，后来，李兵见识了你的能力，帮助你迈出了关键的一步，还有很多人，我不一一列举了，你不要忘记了这些恩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蝶和老秦虽然走了，但你永远不要忘记他们，没有他们的帮助，你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我老了，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回顾自己的工作经历，颇多感慨啊。”

    “易伯伯，我不会忘记所有的恩人，您的教诲，我会牢牢记住的。”

    “自立，我一直很看好你，这么多年，说的也不少了，官场人生，各式各样，没有统一的真理，很多时候，需要自己把握，所以，我和你交谈的时候，是经过了仔细思考的，到了一定的位置，总是要做事，总是要危及到某些个人甚至是团体的利益，战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考场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官场上何尝不是如此，很多残酷的博弈是暗地里进行的，表面上的平静不代表天下太平，有时候，涉及到个人利益，是需要自私一些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些啊。”

    “易伯伯，我会记住的。”

    “自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的性格是早就形成了，现在流行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有深刻的道理啊，要做事，离不开人，天时地利人和，关键的还是人和，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打独斗是没有出路的，如果说你的心腹或者是至亲的人出现了问题，你怎么办，帮还是不帮，我是说他们真正出了问题，你怎么办？”

    袁自立被问住了，这种情况，他没有遇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人不是生来就想着做坏事、犯错误的，形成这种情况，总是有一个过程，我以前在市里工作的时候，市长非常配合我的工作，可是，后来在一些经济方面，犯了错误，眼看着有暴露的可能，这个市长找到了我，我考虑了很久，要求这位市长自行摆平了这些事情，上级的调查信件，全部被我压下了，后来，这个市长想办法，调到其他地方工作去了，从那以后，他年年来给我拜年，从来没有落下一次，他曾经和我说，犯错误之后，人的心理极其脆弱，如果得不到外面的安慰和帮助，很容易走极端，有了这样的教训，会时时刻刻记住的，心情慢慢平和之后，会发现以前的想法很幼稚。我担任市里主要领导的时候，也查处过一些腐败分子，从来没有思考过人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认为大部分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后来，这个市长让我认识，有些人是能够吸取教训的，所以，我赞成你的观点，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遇见那些时时刻刻想着对付你的人，下手是不能留情的，你已经身居高位了，该有自己的想法，要想到方方面面的可能，方方面面的事情，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有应对的办法。”

    袁自立心头思虑很久的疑惑，此刻终于忍不住了。

    “易伯伯，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您，如果说对方和我的身份一样或者是差不多，甚至比我身份高，我们之间发生了冲突，不可避免的冲突，该怎么办？”

    “很简单，要么他倒下，要么你倒下，你不愿意倒下，就想办法对付他，要知道，官场上，收拢人心，最重要的是针对对方的需要，给地位卑贱者尊重，给贫穷者钱财，给落难者援助，给求职者机会，这才是最有效的方式，和你身份差不多的人以及地位高于你的人，你是无法笼络他的，所以，你们之间，只有博弈。先前我说的意思，是要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对那些无关大局的事情，当忍则忍，当让则让，不必斤斤计较。”

    “易伯伯，我明白了。”

    “自立，我们之间，情同父子，我早将你看作自己的孩子了，你和小军，各有所长，你比小军沉稳，有远见，小军不适合在官场，他的选择是对的，当年你支持了他，现在我要谢谢你啊，你帮助小军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易伯伯，这都是小军自己做出的选择，小军其实比我强的。”

    “你们有能力，我高兴，这里有一段话，我偶尔看见的，很有感触，你看看，仔细揣摩，对你将来有好处的。”

    易祥林的字写的很好，这段话，显然是易祥林认真抄写的。袁自立接过来认真看着这段话，字不多：你改变不了环境，但可以改变心情，你改变不了事实，但可以改变现在，你改变不了过去，但可以改变态度，你不能控制他人，但可以掌控自己，你不能预知明天，但可以把握今天，你不能样样顺利，但可以事事尽心，你不能左右天气，但可以改变心情，你不能选择容貌，但可以展现笑容。心态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袁自立仔细揣摩着这段话的意思，他一时间没有明白，易祥林给他这段话的意思。

    “自立，得意时想到失意，失意时不要失去希望，这段话，一定是饱经沧桑的人感悟出来的，我要你仔细揣摩这段话，就是想让你从中间体会到得意和失意的心态，你现在身居高位，体会不到这样的心态，如果你的眼神总是集中在成功人士的身上，不能保持得失兼济的心态，你就不能顺利上升，就难以达到人生的巅峰，我不是要你去亲身体会社会上大多数普通人的感觉和心态，你做不到这点，你只要想到自己也是普通人，不过是通过奋斗，取得了成功的普通人，还有很多不能成功的人，你就随时可以保持平静的心态，从容面对一切的人和事，到那个时候，才是你真正腾飞的时候啊。”

    即将要离开的人，工作干劲和以前是不能比的，袁自立充分感受到了，易祥林和他谈话以后，眼看着清闲了很多，特别是在省委常委会上面，以往都是要发表意见、提出看法的，可这次的常委会，易祥林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仿佛一个旁观者，朱清伦也没有刻意征询易祥林的意见，易祥林即将离开西山省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接下来的反差是易祥林的家里安静了，以往外面等候的很多人不见了踪迹，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你要走了，很快就管不到事情了，这个时候上门拜访，没有实际作用了，大部分人都是势利的，能够到易祥林家里来拜访的人，身份也是不简单的，功利心更足一些。易祥林很平静，丝毫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虽然还在省政府上班，不过，已经是按时上下班了。

    袁自立经常到易祥林家里，以前，袁自立还有些避讳，现在，易祥林要离开了，袁自立没有了担心，几乎天天都去坐坐。袁自立对易祥林家里的安静很是感慨，前后区别太大了，有些埋怨的语气，易祥林丝毫不在意，反而说袁自立不成熟，袁自立不服气，说到了官场教育中间经常说到的道理。

    “易伯伯，我看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啊，只要文件还没有下来，就还在位置上，就要负责到底，您这么做，可不好啊，您还是要做出指示，还是要努力工作。”

    “哈哈，自立批评我了，唉，你还没有到我这个年纪，真正的退休和暂时的调整是不相同的，就算是暂时的调整，也是很忌讳这样表现的，工作不是一天做出来的，地球离了谁照样转，担任了领导，就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与众不同，提出在一天负责一天，哪怕是明明知道上级已经决定了，也不罢休，这是不理智的做法，成熟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起码我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你都要走了，下面的人会听你的吗，担任领导要做事，要得罪人，这个时候不放手，不是自己找无趣吗。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对上级调整不满意的表现，是一种赌气的表现，我不反对这样的做法，但我不会这么做。”

    “易伯伯，我是开玩笑的，您说的是真的，如今有些文学作品中，常常说到这样的事情，实际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的，我曾经见到过，很多人面临调整的时候，态度变得和蔼了，下面的干部见到他，话语也多了，双方在那段时间，仿佛是平等的。”

    “是啊，特别是即将退下来的干部，一定要及时调整自身的心态，退休了，和在位不一样了，如果不能很快适应，会形成很大的心理反差，接下来就是抱怨这抱怨那，从自身的待遇到继任者的能力，找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似乎自己在位的时候做得最好，引发了很多的麻烦，让大家避而远之，不仅仅对自己有影响，对家人也有影响，我可不会那样做的。”

    “易伯伯，如果所有的老领导都是您这样的想法，该多好啊。”

    袁自立想起了自己走访老干部时候的情形，有些老干部，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教育后人，这该怎么做，那该怎么做，袁自立很反感，特别是市老干部局召开的座谈会，大概是袁自立参加的缘故，老干部踊跃发言，有的说的面红耳赤，提出了好多的意见建议，更有老干部提出，要多考虑退休和离休老干部的待遇，福利津贴不能太低了，人都是要老的，甚至有的说可以和在职的干部一样，老干部打下了江山，做出了贡献，应该享受。袁自立记得，当时老干部局局长脸色发白，时不时看看袁自立。

    “自立，人都是要老的，老人本应得到大家的尊敬，可是，为老不尊了，大家还会尊敬你吗，有些人，太迷恋权力，就是退下来了，也不知道收敛，教训后辈的时候，当时是痛快了，造成的影响他是不会知道的，有的时候，可能家人都跟着倒霉。”

    袁自立相信，易祥林是真的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