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把锅里的青菜盛到盘子里：“他呀，他不就是收魂的那个死老头子嘛。”

    “啊？收魂人？”

    “阴间收魂人？”

    我和沈妍同时站了起来，外婆满脸的笑容地看着我们：“就是他，收魂人，他活着的时候啊，是个和尚，后来功德圆满，死后就做了收魂人。外婆见过他死后的样子，也见过他生前的样子，错不了，就是他啊，哈哈。”提到收魂人，外婆十分高兴，就好像外公又活过来了一样。想想也是，外婆走阴很频繁，与收魂人打交道的次数自然就很多了。

    我问道：“收魂人是个和尚，他怎么还吃肉啊？”

    “我们家里的是三净肉，专门给他准备的，他隔三差五的就来一次，我说今天早上起来家里的肉怎么少了呢，原来是这个死老头子吃掉了，哈哈哈哈……”

    我问外婆什么叫三净肉啊？外婆跟我讲说三净肉是佛家的一个称呼，就是不是专门为自己宰杀的动物的肉，是可以吃的，当然了，这个前提就是你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也没有怀疑那动物是为自己而杀的，这样的肉叫做三净肉，一些得道高僧或是身体有特殊情况的佛门中人，是可以吃三净肉的。外婆家里一直备着一些三净血和香火，都是为了宴请一些“好朋友”，这些好朋友在外婆走阴这条路上帮了不少忙呢。

    我听到外婆这么跟我说，顿时明了，可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收魂人要为灵正带话啊？

    外婆说：“这个收魂人的职位啊，还是城隍爷当年亲自封的呢，所以啊，他传达城隍爷的话，应该是真的。”

    我问说：“可灵正就是城隍爷啊，为什么他自己不直接跟我讲呢？”

    “这个……可能是正儿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很多人知道吧。”

    “不合理，外婆，身份跟同我讲话，这根本就不相干啊，再说了，他变成城隍爷再请收魂人传话，那不是更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么？”

    沈妍敲下了我的脑袋：“唐初一，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收魂人不是说了嘛，这话是一百多年前灵三爷吩咐他的，这都多少年了，你想想这其实的因果关系，想到什么了么？”我愣愣摇头，告诉她我想不到什么，她骂了一句太笨了，然后把菜盘子端到院中的桌子上，准备吃早饭，完全不理我了。

    我问外婆到底是什么原因嘛？

    外婆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说：“等正儿回来，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

    “哼……你们一个个都嫌我笨，我其实是大智若愚。”

    “大爷看你是大愚真愚啊！”

    凌王墓打着哈欠走进厨房，端起灶台上的菜往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瞪着我：“还愣着干嘛？帮忙端菜啊！大愚！”

    我气得牙痒痒，可奈何灵正不在，我又不敢去惹怒了他。

    凌王墓端着菜碗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着：“又凶又坏的家伙，将来肯定没有姑娘愿意嫁他，哼……祝他一辈子单身狗！”

    外婆揪住我的头发，轻轻扯了扯：“小丫头怎么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呢？”

    我哼了一声：“我要是术法比他强，我肯定当面说他我。”

    外婆乐呵呵笑着：“你就这么讨厌小墓啊？”

    “讨厌到家了。”放着美娇娘沈妍不要，老是跑来坏我和灵正的好事，真想找根链子把他锁起来。

    外婆说道：“初一啊，小墓的好你是不知道，这孩子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又吃了那么多的苦，性格难免恶了一点，你们不在的时候啊，他可护着我呢。小墓人长得结实，心地也好，还挺孝顺的，我看呐，比你爸妈上次给你介绍相亲的那个叫赵……赵什么来着？”

    “外婆，是赵天明啦，他是余家堂口掌位人啊，你忘啦？”

    “哦，对对对，赵天明，赵天明。小墓比赵天明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呢，妍儿这孩子是没这福气，可惜咯。哎……不知道将来谁家的姑娘能收了小墓这小子哟，那姑娘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哟。”

    “切，还福气呢，我看是霉气……呀啊！疼疼疼！”

    我的脖子被人从后面给掐住了，从那力道和熟悉的感觉来判断，肯定是凌王墓无疑。

    果然……

    凌王墓冷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女人，你刚才说什么霉气？”

    我陪着笑脸：“我是说啊，谁要是嫁给了凌王墓，那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外婆，你说对不对呀？”

    外婆附和着：“对，对，是福气，哈哈。”

    “哼！”凌王墓五指一松，推开我，“拿五双筷子，滚出去吃饭。”

    “哦。”

    我灰头土脸地取了五双筷子，磨磨蹭蹭地来到院中，突然看到灵正推门正向院子走来，我顿时挺直了腰杆子，把筷子往凌王墓面前啪地一放：“灵正，我亲爱的灵正，你终于回来了，你们家小师弟又欺负我了，你看你看，我脖子到现在还疼呢，上面是不是有五个手指印子？”

    灵正轻轻帮我揉着脖子：“不是嘱咐过你，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跟阿墓置气么？你术法低，斗不过他。”

    我扁着嘴：“不是人家跟他置气，是他非要掐我的。”

    灵正看向凌王墓，轻责：“阿墓，下次不许再欺负初一了。”

    凌王墓一脸酸楚地看着灵正：“大师兄，你就是偏心，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被这女人打伤，我不管，你不疼我了！我要回家！”

    我：“……”

    沈妍：“……”

    外婆：“……”

    灵正宠溺地摸了摸凌王墓的头发：“阿墓，不要胡闹，好好吃饭，吃完饭大师兄带你划船去。”

    凌王墓顿时笑逐颜开：“好勒。”低头吃饭。

    我看凌王墓前后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又是撒娇又是威胁，跟吃醋似的，这表情变化也太丰富了吧。

    灵正坐到椅子上，我拉了拉灵正的袖子，把我做梦梦到收魂人的事情跟他说了，他怔了一会儿，说一百多年前他的确将五帝令托给了收魂人，让他转交给我，并说出解开五帝令封印的法子。我问他那五帝令不是在江心镇摄阴鬼的尸体里么？灵正说是赵天明抢了五帝令，放到江心镇的，赵天明想把我们引到江心镇去。

    我说这江心镇到底有什么事情等着我们啊？

    灵正说现在暂时还不知道，船已经准备好了，吃了饭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我们吃饭的时候，隔壁尹奶奶来了，他说他在外面做生意的大儿子最近遇到一些问题，想请外婆帮忙去看看。说到这位尹奶奶，她才伴五十五岁就去世了，她一生共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在武汉买螃蟹，听说生意做得老大了，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她二儿子则留在家里种地，三儿子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去世了，三儿媳妇改嫁，带着两个女儿走了。

    我其实挺不待见这位尹奶奶的。

    据说她是因为重男轻女，经常骂她三儿媳妇生不出儿子，所以她三儿子死后，三儿媳妇才含泪带着两个女儿改嫁走了的。我小时候还见过她三儿媳妇，长得挺聪明的，对人也和气，就因为尹奶奶喜欢儿子，所以把她给赶走了。

    这尹奶奶的二儿子生了两个儿子，整天好吃懒做，但尹奶奶乐意把他们留在家里，天天伺候他们。

    至于尹奶奶的大儿子，到现在都快四十了吧，还没生孩子，但这尹奶奶不敢拿大媳妇怎么样，因为大媳妇家里有钱，她大儿子能把螃蟹生意做得这么大，全靠了大媳妇。

    尹奶奶不仅重男轻女，还贪财。

    这不，大儿子打个电话来说最近睡觉不踏实，她立马找外婆来看了。

    外婆仔细问尹奶奶她大儿子到底睡觉为什么不踏实呢？是不是做恶梦？尹奶奶说是的啊，大儿子说老是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螃蟹，被人放锅里给蒸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热的呀，就像是真的被蒸煮过了一样。

    外婆说这事她还看不透，得点香敬神问一下。

    说着，外婆说要起身。

    灵正把外婆的胳膊拉住了，让外婆坐好，他对尹奶奶说：“人自有心，而为阴阳缚身，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这一句话把我们大家都说懵圈了，尹奶奶更是找不着东南西北了，看看外婆，又看看我，再看看灵正，然后一跺脚，催着外婆能不能快点去敬香啊？她好早点给大儿子回电话去呀。

    外婆反倒是不急了，把事情全推到了灵正身上：“尹姐啊，这是我请来的高人，他比我厉害得多呀，一般人还请不动他呢，他今天既然为你开了这个口啊，你就好好求求他，问问他有什么法子解了你大儿子的事。”

    外婆在这方圆都是比较受人敬重的，连她都这么夸先灵正了，那尹奶奶自然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跟灵正说拜托高人给句明示啊。

    灵正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饭，淡淡地说：“让他以后不要再卖螃蟹了。”

    尹奶奶怔了：“啊？那不卖螃蟹那他吃什么啊？”

    “言尽于此，多说不便。”

    这句古语尹奶奶也没听懂，一下乡下老奶奶，哪懂这个呀，我见她呆站在那里，于是主动告诉她说，灵正这话的意思啊，就是天机不可泄露太多，不然不好的，以后不要卖螃蟹，卖点蔬菜什么的不是挺好的嘛？

    尹奶奶转头去看外婆，外婆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又问道：“那今天趁着高人在这里，我还有一个事想求求您呐。”

    灵正应道：“请说。”

    “我想请高人为我大儿子算一下命啊，看他什么时候能生儿子啊？”

    还生儿子，说生孩子会死啊？

    真是个老封建！

    灵正凑近尹奶奶，仔细看了看尹奶奶的脸，然后说：“田宅、奴仆、父母是人的子女宫，你的子女宫显示，你会生两女三儿，但两女中，其一小产而亡，其二两岁溺死，三儿会平安长大，但长子命中无子，次子育有两儿，小子养有二女，但二女又改作他人姓。”

    我把灵正的话翻译成白话说给尹奶奶听，尹奶奶听说夸灵正是活神仙下凡，我心说灵正可不正是活神仙嘛，人家是堂堂城隍爷呢。

    尹奶奶忙问灵正，她大儿子没有孩子这事，能不能改变啊？能不能跟活神仙求个儿子啊？

    灵正把碗放下，站了起来，淡淡地说：“污秽之地，滋养万物，清泉之水，无有鱼虾。”尹奶奶完全听不懂啊，就问灵正这是什么意思，灵正留下一句：“让他不要再卖螃蟹，杀业太重！——您慢走，不送了。”他说完，牵着我的手，“外滩装摄阴鬼的棺材不见了，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初一，简单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