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都县已经乱套了。

    鲜仲明进入玉都县以后，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和负责办案的纪委干部认真商议过，都赞成首先采取自首的形式，这样，可以缩小打击面，也可以适当保护干部，毕竟，他们到玉都县来，不想将所有人都打入地狱。

    .一段时间，玉都县最为热门的节目，就是德阳市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面有关于宋国宏等人的案情简介，无非是宋国宏等人涉嫌多少资金等问题，其他都没有反映，玉都县的干部，还是追着看，甚至有人录下节目，反复观看，要从中间分析出来什么。接着，鲜仲明来到了玉都县，第二天，县电视台就播出了通告，敦促和宋国宏案件有联系的干部，主动到宾馆自首，淮扬市专案组住宿在宾馆。

    鲜仲明的形象完全改变了，恢复了以前那种睿智，鲜仲明担任领导时间不短，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起起伏伏，看得多了，鲜仲明头脑不昏，他是分管干部的，很善于处理关系，接受到玉都县调查的任务以后，鲜仲明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中心人物，涉及的人太多了，还不知道今后有多少说情的，宋国宏的事情，没有人会说情了，但是，牵连到宋国宏案子中间的人，会有人为他们说情的。鲜仲明不会忘乎所以，袁自立的话，他是一定要听的，鲜仲明已经感觉到了，袁自立一定会在短时间，完全掌控德阳市的政局，和袁自立共事几个月来，鲜仲明感觉，袁自立身上有官味，前途远远不会在德阳市，所以说，处理玉都县的事情，袁自立的话，就是圣旨，市委市政府领导说情的，鲜仲明也会注意的，为官要左右逢源，今后在一起共事的时间还长。就算是下级来说情，鲜仲明也会热情接待，都是一步一步起来的，要体谅他人的苦楚。

    鲜仲明进入玉都县之后，便立即给袁自立打电话，汇报了工作思路，袁自立在电话里吩咐鲜仲明自行处理，鲜仲明当然不会头脑发热的。

    通告的效果不明显，两天过去了，没有人到宾馆主动交代的，这年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念头深入人心，没有人会傻乎乎去自首，大家都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也许宋国宏记不清楚了，也许宋国宏压根就没有说，如果自己去说了，岂不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鲜仲明无奈，人都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总是想着蒙混过关，都到了这步境地了，他们也不想想，市纪委是那么轻易就到玉都县来的吗，通告就那么轻易在电视台播报吗，到了第三天，鲜仲明忍不住了。

    调查正式开始，玉都县宾馆暂时不对外营业了，首先是玉都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依次被通知到宾馆，这些人，直接由市纪委的干部问话，场面是很严厉的，往往是鲜仲明先和被审查对象见面，简单说几句话，不超过5分钟，接着，审查对象被带到其他房间，那里的气氛严肃，一天时间下来，有交代的，有部分交代的，有和宋国宏交代不一致的，还有矢口否认的，不过，事情的发展，由不得这些人否认了。

    鉴于情况的复杂，鲜仲明给袁自立请示，目前，不能使用玉都县纪委的干部，还是抽调市纪委的干部参加调查，袁自立表示同意，于是，超过50名市纪委干部进驻玉都县，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了。

    首先崩溃的，还是玉都县的领导班子成员，他们看见了事态的严重，在鲜仲明面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请求得到组织上的原谅，接着，被请到宾馆的干部逐渐多起来，有些说清楚的，早早回去了，不愿意说的，被留在宾馆，暂时失去自由，而如何处理，鲜仲明没有表态，不少干部见到这样的情况，大都是交代了。

    袁自立到德阳市时间不长，不应该有人找到他说情的，不过，袁自立没有想到，他还是接到了电话。

    “呵呵，是赵记者啊，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工作还忙吧。”

    “袁书记，我哪里有您工作忙啊，听说德阳市正在整顿干部作风，介意我来采访吗？”

    “还是算了吧，报到要正面的东西，这些事情，有什么好报道的，你可不要无事找事，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遵命，听从您的安排，不过，我有事求您。。。”

    “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有事情就直接说，否则我挂电话了。”

    “别，您别挂电话，我说，我说，我是替人求情的。”

    “你替人求情，是玉都县的事情吗？”

    “是的，我有一个同学，分配到玉都县公安局了，也是想着进步，所以，经人介绍，见到了宋国宏，送了两万元钱，后来，被提拔为派出所副所长，这次，被查出来了。”

    “真是你的同学吗？”

    “袁书记，我说的是真的，是我警校的同学，在学校里，成绩很不错的，您也知道，现在这种局势，都是这么做的。”

    “小赵，千万不要这么想，我承认，现在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可是，谁能够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出事情啊，所以说，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袁书记，这么说，您是不愿意帮我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动，说说名字，我尽力而为吧，不过，这要看他的问题有多大，如果仅仅是你说的这个问题，关系不大。”

    放下电话，袁自立摇摇头，中国本来就是一个人情社会，谁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袁自立一直是这么认为，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不要做绝了，宋国宏的事情，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了，宋国宏的问题也是太大了，谁都包不住，现在，宋国宏的案件，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办理这个案件的，正是蒋松华和李清立，袁自立见过这两个检察官，不是那种顽固不化之人，可也不是简单人，简单的几句交谈，两人就明白了袁自立的意思。

    已经是年底了，袁自立考虑着，玉都县的调查，恐怕还要一段时间，着急也是没有用处的，现在，玉都县的干部，上上下下可能都是恨透了宋国宏，就连市里的有些领导，对宋国宏意见也很大，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宋国宏死，按照宋国宏的贪污受贿数额，判死刑绰绰有余了，袁自立很纠结，法院检察院无疑在等着他表态，如果说是判死刑，估计年前审判结果就会出来了。袁自立必须做出决断，这是政治需要，杀了一个宋国宏，可以稳定住极大一部分人，袁自立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清廉，所以，他给蒋松华和李清立的态度就很明确，从严查处。

    玉都县已经处于瘫痪状态，袁自立也没有好的办法，现在，就是派出干部到玉都县，也没有什么用处，鲜仲明他们不撤出来，派谁去都没有用的。袁自立只能等。

    说情的电话已经将鲜仲明包围了，因为鲜仲明态度和蔼，所以，说情的越来越多，很多的家属找到宾馆来，跪在鲜仲明的面前，有老人、小孩、妇女，鲜仲明不好发脾气，只能是耐心劝说，等在外面的人，几乎是排起了长队，如次一来，鲜仲明每天都是劳累异常，因为袁自立要求的时间很紧，鲜仲明不能回德阳市，要尽快结束调查，要尽快拿出意见。

    鲜仲明开始向袁自立诉苦了，这其实是很巧妙的说情，意思是玉都县的事情，还是不要处理过重了，袁自立知道鲜仲明的意思，终于讲出了一句话，总不能将玉都县的干部全部收拾了吧，市委也没有那个能力收拾乱摊子。

    得到了尚方宝剑，调查工作迅速了很多。到了12月中旬，调查工作基本结束，大部分的人撤回了德阳市，鲜仲明也回来了，留下少数人，在玉都县，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

    鲜仲明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袁自立汇报。汇报了调查情况，鲜仲明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袁书记，我是这样考虑的，根据目前的调查情况看，80％以上的干部交代，是因为玉都县存在买官卖官现象，所以，他们为了能够更好发挥职能，做好工作，不得已给宋国宏送钱，结合宋国宏自己的交代来看，索贿和行贿的区分，不是很好把握，这中间的区别很大，按照相关规定，处理也有很大不同，但自古以来法不责众，我们调查的结果，认为玉都县的干部，还是纪律处分的好，不需要移送司法机关处理。还有就是玉都县的班子，县委县政府的班子成员，8成以上牵涉其中，问题有些麻烦，需要大规模调整。我们的具体意见是，行贿金额在10以下的，批评教育，10万元以上的，根据情节的轻重，分别给予不同的纪律处分，超过15万元的，移送司法机关”

    “嗯，我同意调查组和你的意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尽快了结，年底了，事情很多，不能因为玉都县的案子，影响整个德阳市的工作，宋国宏的案子，中院已经开庭了，多半是死刑，你回来了，就多多关心干部的问题，下午召开常委会，你通报调查组的意见，我们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常委会的气氛完全变了，没有以前那种嘻嘻哈哈的局面，大家都比较严肃，经历了玉都县的事情，没有谁还有心情开玩笑。

    鲜仲明的提议，获得一致通过，王辉、王凯等人的案子，市纪委做出了处理决定，已经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同志们，玉都县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我们是有责任的，俗话说，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如今的社会，充满各种各样的诱惑，对我们的党员领导干部，是很大的考验，说实话，担任领导，已经是一个高危行业，稍微不注意，不能抵制诱惑，就有危险，就可能身陷牢狱，不能说我们的党员干部素质有问题，那些出问题的干部，本质是好的，也曾经为人民服务，兢兢业业做好了本质工作，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违法违纪，产生重大变化，归根到底，还是思想出现了问题，担任领导了，地位变了，就高高在上，就认为享受是应该的，周围的干部都是为自己服务的，都要听自己的，思想出现偏差，社会的推波助澜，以至于陷入这样的境地之中，毁了自己，连累了家庭。这次，老鲜在玉都县调查，很多的家属、老人和孩子来求情，下跪，如果我们这些干部看见了，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人都是有尊严的，不犯错误，家人怎么会下跪，所以，这件事情，要引起我们高度的重视。玉都县的案子，已经直接影响到了德阳市的经济发展，几个月的时间，人心惶惶，到处都是议论，很多人不能安心工作，因此，今天的常委会，就是对这件案子盖棺定论，今后，大家都要安心本质工作，不议论、不传播这件事情了。组织部和宣传部要认真考虑干部职工的学习和教育问题，纪委结合这起案子，编印出警示教育材料，组织全市党员干部学习，尽量避免干部再犯错误，甚至是犯罪。调查已经完全结束，这件事情，就由纪委处理了，按照市委常委会研究的意见，尽快办理，鲜仲明同志不再负责这件案子了。”

    散会之后，鲜仲明和黄大明办理了移交手续，黄大明这些天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众多移交的案子还没有完全结束，玉都县的这么多需要处理的人员，看来又要忙活一阵子了。不过，黄大明的精神很好，丝毫没有感觉到劳累，看见黄大明的这种表现，鲜仲明有些诧异和担忧，这样的态度，担任纪委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鲜仲明想起了袁自立对黄大明的态度，隐隐明白了什么，不过黄大明是不会知道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鲜仲明当然不会说什么，涉及到市委领导，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