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08 一百零七章:分道扬镳(上)
- 109 一百零八章:分道扬镳(下)
- 110 一百零九章:三秦城
- 111 番外:祝各位看官老爷新年新气象!
- 112 一百一十章:落脚
- 113 111章:露水相逢总是缘
- 114 112章:理直气壮做买卖
- 115 113章:河床之战
- 116 114章:千军易得 一将难求(上)
- 117 115章:千军易得 一将难求(下)
- 118 116章:燕勒山
- 119 117章:割首
- 120 118章:余劫
- 121 119章:凉风有信 黄沙无情(上)
- 122 120章:凉风有信 黄沙无情(下)
- 123 121章:气概长短在一气 (上)
- 124 122章:气概长短在一气(下)
- 125 123章:雁过拔毛 人过留皮(上)
- 126 124章:雁过拔毛 人过留皮(下)
- 127 125章:骑虎难下(上)
- 128 126章:倒卷珠帘(上)
- 129 127章:倒卷珠帘(中)
- 130 128章:倒卷珠帘(3)
- 131 129章:倒卷珠帘(4)
- 132 130章:倒卷珠帘(5)
- 133 131章:倒卷珠帘(6)
- 134 132章:倒卷珠帘(7)
- 135 133章:倒卷珠帘(8)
- 136 134章:倒卷珠帘(9)
- 137 135章:仙人落凡
- 138 136章:提剑斩奸佞
- 139 137章:神仙道士
- 140 138章:两位公子
- 141 139章:义字当先(上)
- 142 140章:义字当先(下)
- 143 141章:硝烟起(上)
- 144 142章:硝烟起(中)
- 145 143章:硝烟起(下)
- 146 144章:塞外不夜城(上)
- 147 145章:塞外不夜城(中)
- 148 146章:塞外不夜城(下)
- 149 147章:冤家路窄(上)
- 150 148章:冤家路窄(中)
- 151 149章:冤家路窄(下)
- 152 150章:风花雪夜最动人
- 153 151章:惊鸿舞
- 154 152:倒转琵琶 风情万种
- 155 153章:险丧美人画
- 156 154章:救援
- 157 155章:风波不断(上)
- 158 156章:风波不断(中)
- 159 157章:风波不断(下)
- 160 158章:归乡捧旧茶(上)
- 161 159章:归乡捧旧茶(下)
- 162 160章:烟消云散
- 163 161章:新的狼王(上)
- 164 162章:新的狼王(下)
- 165 163章:你黑衣 我白袍
- 166 164章:划矛断义
- 167 165章:燕阳虎枪 宁折不弯
- 168 166章:大战在即(上)
- 169 167章:大战在即(下)
- 170 168章:矛盾
- 171 169章:草原的狼烟(上)
- 172 170章:草原的狼烟(下)
- 173 171章:武威郡(上)
- 174 词赋:万户侯
- 175 172章:铁骑见雄关(上)
- 176 173章:铁骑见雄关(下)
- 177 174章:铁骑入凉
- 178 175章:登城(上)
- 179 176章:登城(中)
- 180 177章:登城(下)
- 181 178章:炮灰(上)
- 182 179章:炮灰(中)
- 183 180章:炮灰(下)
- 184 181章:熬鹰
- 185 182章:风吼马鸣 你在笑(上)
- 186 183章:风吼马鸣 你在笑(中)
- 187 184章:风吼马鸣 你在笑(下)
- 188 185章:莽夫三尺气(上)
- 189 病假条
- 190 186章:莽夫三尺气(下)
- 191 187章:骁骑风采(上)
- 192 188章:骁骑风采(下)
- 193 189章:当年与今时
- 194 190章:收剑入鞘
- 195 191章:出军
- 196 192章:裂变
- 197 193章:溃败(上)
- 198 194章:溃败(中)
- 199 195章:溃败(下)
- 200 196章:逃离(上)
- 201 197章:逃离(下)
- 202 198章:死城不孤(上)
- 203 199章:死城不孤(下)
- 204 200章:风雪骤停铁骑至(上)
- 205 201章:风雪骤停铁骑至(中)
- 206 202章:风雪骤停铁骑至(下)
- 207 203章:破局的开始
- 208 204章:苦果
- 209 205章:宏图霸业 尽在掌中(上)
- 210 206章:宏图霸业 尽在掌中(下)
- 211 207章:刺史大人
- 212 208章:潜龙藏渊 不呻不鸣(上)
- 213 209章:潜龙藏渊 不呻不吟(中)
- 214 210章:潜龙藏渊 不呻不吟(下)
- 215 211章:以血铺雪路
- 216 212章:风雨飘摇(上)
- 217 213章:风雨飘摇(中)
- 218 214章:风雨飘摇(下)
- 219 215章·坐而论道 立而上言 跪而奏事上
- 220 216章:坐而论道 立而上言 跪而奏事下
- 221 217章:扬沙做尘(上)
- 222 218章:扬沙做尘(中)
- 223 219章:扬沙做尘(下)
- 224 220章:东羌郡(上)
- 225 221章:东羌郡(下)
- 226 222章:西陲悍风(上)
- 227 223章:西陲悍风(下)
- 228 224章:铁马冰河
- 229 225章:西陲五庭柱(上)
- 230 226章:西陲五庭柱(下)
- 231 227章:辗转百里一银枪
- 232 228章:说客(上)
- 233 229章:说客(下)
- 234 230章:义可抵得半两金(上)
- 235 231章:义可抵得半两金(下)
- 236 232章:一揽西陲风与雪(上)
- 237 233章:一揽西陲风与雪(中)
- 238 234章:一揽西陲风与雪(下)
- 239 235章:作态(上)
- 240 236章:作态(下)
- 241 237章:西陲点卯(上)
- 242 238章:西陲点卯(中)
- 243 239章:西陲点卯(下)
- 244 240章:年关
- 245 241章:复望天水 雄关如原
- 246 242章:蛰冬天下眠
- 247 243章:雄军涌平沙(上)
- 248 244章:雄军涌平沙(下)
- 249 245章:风起云荡(上)
- 250 246章:风起云荡(中)
- 251 247章:风起云荡(下)
- 252 248章:千年大汉(上)
- 253 249章:千年大汉(下)
- 254 250章:烽烟满九州(上)
- 255 251章:烽烟满九州(中)
- 256 一章:燕阳义 起枪(上)
- 257 二章:燕阳义 起枪(中)
- 258 三章:燕阳义 起枪(下)
- 259 四章:燕云十八骑
- 260 五章:平沙起风雷(上)
- 261 六章:平沙起风雷(中)
- 262 七章:平沙起风雷(下)
- 263 八章:弑王(上)
- 264 九章:弑王(下)
- 265 十章:九州作塘
- 266 十一章:长生天的子嗣(上)
- 267 十二章:长生天的子嗣(中)
- 268 十三章:长生天的子嗣(下)
- 269 十四章:铁骑红缨 铮铮傲骨(上)
- 270 十五章:铁骑红缨 铮铮傲骨(中)
- 271 十六章:铁骑红缨 铮铮傲骨(下)
- 272 十七章:青草依依 埋骨忠魂(上)
- 273 十八章:青草依依 埋骨忠魂(中)
- 274 十九章:青草依依 埋骨忠魂(下)
- 275 二十章:铁骑绝唱(上)
- 276 二十一章:铁骑绝唱(中)
- 277 二十二章:铁骑绝唱(下)
- 278 二十三章:双肩抗忠义(上)
- 279 二十四章:双肩抗忠义(下)
- 280 二十五章:新的战场(上)
- 281 二十六章:新的战场(下)
- 282 二十七章:角逐(上)
- 283 二十八章:角逐(中)
- 284 二十九章:角逐(下)
- 285 三十章:首战(上)
- 286 三十一章:首战(中)
- 287 三十二章:首战(下)
- 288 三十三章:盾墙箭雨(上)
- 289 三十四章:盾墙箭雨(下)
- 290 三十五章:突入(上)
- 291 三十六章:突入(下)
- 292 三十七章:重岭府(上)
- 293 三十八章:重岭府(下)
- 294 三十九章:三足金蟾 一步登天
- 295 四十章:百年独一外姓侯
- 296 四十一章:春耕
- 297 四十二章:站死跪生(上)
- 298 四十三章:站生跪死(下)
- 299 四十四章:蚍蜉撼大树
- 300 四十五章:一郡疆场(上)
- 301 四十六章:一郡疆场(中)
- 302 四十七章:一郡疆场(下)
- 303 四十八章:任驰骋(上)
- 304 四十九章:任驰骋(下)
- 305 五十章:平沙风波(上)
- 306 五十一章:平沙风波(下)
隐藏
显示工具栏
116章:燕勒山
116章:燕勒山
泰天四年近秋。
曾经鼎盛百世的大汉皇朝在这一年实在不太平,西凉的暴民横行,江南的叛军游荡,烽烟四起,数州各郡民不聊生。
除去皇朝的根基中原和司州还算安稳,其余州郡多多少少都有逆贼揭竿而起。
北原之上。
苍穹轮廓下的茫茫草原荒漠,有着数不尽的匈奴人在这普天之下最大的土地上生活。其实比起人口繁多数以千万计的九州百姓,匈奴人在数量上并不逊色,只是比起辽阔到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踏遍的九州山河而言,北原更大,大到连一个有着万头牛羊的部落放在北原上都渺小的如沧海一粟。
曾经的王庭旧址上,代表匈奴王族强盛表现的土墙黄瓦,已经被草原上从未停歇的风沙消磨殆尽,半点曾经的影子都在难寻见。
这是匈奴的悲哀,却是大汉的荣耀。王庭旧址南边二十里外的燕勒山,作为所有草原子民心目中的圣地,自那日被三十万赤焰一般席卷了大半草原的大汉远征军团团围住后,就彻底失去了它的神圣性,没有一个草原子民还愿意来此祭拜,匍匐在山下感谢长生天的保佑。
草原子民都知道,在那个狂风呼啸,雷声大作的日子,汉朝的皇帝站在燕勒山高不可攀的巅峰,插上了一面红底黑字的大汉龙旗。在那面旗帜下,草原上尊贵无比的亲王授首,这是草原不论如何倾盆大雨,如何风雪交加都洗刷不掉,掩盖不了的耻辱。
即便草原内乱不断,可草原儿郎凶神恶煞的眼神,在面对自己的同类时,也绝对会往南边无数祖先父辈垂涎数代的大好河山望去。
他们心里知道,等到草原上的烽烟散尽,长生天的子嗣万众一心时;那草原上最锋利的弯刀,最雄健的宝驹,都会向南指去。
那里,才有他们真正的敌人,给他们带来荣耀,也带来耻辱的异族敌人。
这日子似乎不远了。
燕勒山顶,当年站立在这,身穿九龙皇袍的那个千古一帝已是含笑九泉。只是那天燕勒山下三十万汉军的热血嘶吼还萦绕在山间,回荡一年又一年。每当天穹变色,风雨交加时,附近的牧民们都能听到当初这些汉家将士的铁甲热血。
久而久之,燕勒山从圣地变成了所有草原人的禁忌之地。
这一天,燕勒山下,毡蓬如林。
一个身上裹着兽袍的匈奴青年从北原之北归来,手里拿着一把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室弯刀。
亮月如钩,锋芒不掩。就像他人一样,他自称是长生天的子嗣,要带给这片草原安宁祥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部落归顺于他,草原上乱斗数十年的野狼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狼王。
当之无愧的狼王。
虽然他很年轻,可连再嗜血残暴,杀戮成伐的部落族长面对他的铁腕手段后,也低下头颅俯首称奴。没有人怀疑他不是长生天的子嗣,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
他威名在短短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北原,无数脸上皱纹犹如老树褶皱的老牧民都虔诚的说道:当长生天眷顾他的子民后,他的亲子便降临在北原上,雄鹰和狼群在低语,牛羊在颤抖。草原儿郎会在他的带领下,将猎弓和弯刀挥到前所未有的远处。
年轻气盛的草原男儿则更坚信,在神之子嗣的光辉下,那些南人两脚羊才是最该颤抖害怕的。
可如今的大汉九州自顾不暇,没有人能够想起遥远的北原,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贪婪目光注视着他们。
除了那十万铁骑,虎枪链甲的燕阳府。
燕勒山下杂草丛生,却没有任何一颗能高过一丈的树木在这生存,即便是沙漠里最坚韧的胡杨也做不到,能忍耐数月不降雨的胡杨树无法抵御燕勒山如刀似泣的啸啸烈风。
一个高大身影站在毡房牧营的外围,就像一颗自亘古便扎根于此的山石,几个时辰身影都未晃动,只是抬起头,看向燕勒山巅的峭壁。
峭壁之上,一杆被风雨洗礼残破不堪的旗幡仍是牢牢的竖立在原地。
身影不动,毡房左右的人群就不敢肆意而为。
最早承认这身影身份的伊达罕部落首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低着头颅闭目沉思。旁边另一个部落的首领脸上淌着汗珠,充满野性力量的四肢止不住的轻微颤抖,几乎是步步艰难的走到他身后,恭言道:“伊达罕的首领,这是我族最为出众的十名女子,三十里外,还有我族最为精壮的四千多草原儿郎,他们都愿为神之子献身,都愿为神之子做任何事情。”
伊达罕部落的首领转过身,看着比他高大一个头的中年汉子卑微的拱着身,身后十名卷发的匈奴女子头上戴着纱巾遮掩风沙,风起后依稀能看到她们那精致面孔和妙曼身姿。
“稍后我会替神之子道来你的心意,神之子宽大仁厚,会接受你部落的臣服。”伊达罕部落首领回过头,望着远处那可望不可即的身影,嘴里念念有词,低下头颅。
这部落首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他擦去头上汗珠,咬着嘴唇回身离去。草原上的部落一旦向另一方势力进贡族中女子和男子,就如同翱翔天际的雄鹰带上了枷锁,失去了自由。
可他不能不这么做,族中数万人的性命都在前面那道看似与常人无异的身影手中握着。
草原上向来以武力为尊,但也绝不缺乏为了信仰自由而以卵击石的莽撞部落,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或许会赢得他人的尊敬和赞叹,可草原上还有一句俚语却将这种人讽刺的体无完肤: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开口说话。
不少部落为了逃避神之子的统一大业,有奋身反抗者,也有四下逃难者,可神之子的势力却一天大过一天,反抗的部落几乎都被屠戮干净,不论是青壮男女,还是幼儿老妪,神之子对于他们都只是一个态度:杀。
这个部落首领带着不甘和情愿这两种矛盾的想法离去,不论怎样,他部落的子民算是性命无忧了。
旁边还伫立着无数部落首领,有年迈老态的,也有正值壮年的。
一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头上带着草原独有的压发帽,历经岁月风霜的沧桑面庞上浮现诸多褐斑。
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远比之前那部落首领淡定,老者神情自若,身后既没有妙龄少女,也没有什么镇族之宝。
伊达罕部落首领面色不善,这么多血淋淋的教训在前,难道还有哪个部落会来滋事? 老者脱下帽子,白发苍髯。他伸出一只如树根苍老的枯瘦手掌,探进随身挎着的牛皮袋中,发出叮铃叮铃的金属碰撞声。
伊达罕部落首领微微眯起眼,他不怕这老者敢在神之子身后亮出凶器,而且像这种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他自信即便空手也绝不会被伤到。
老者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铁牌,提起上面的细绳在伊达罕部落首领双眸前摆动。不光是这伊达罕部落首领刹那间将眯起的瞳孔瞬间放大,旁边数个部落的首领也都倒吸一口凉气,仍由草原暴骤风沙灌入他们的嘴中。
汉燕阳军陷阵营骑卒林羽。
汉燕阳郡斥候营前哨王大行。
汉燕阳郡左督尉什长方有之。
……
老者掏出一把又一把,直到双手挂满这些银牌,那个牛皮袋还是鼓起,不下百来块。
不少牙牌上面还沾染着因为干涸而发黑发紫的血迹,触目惊心。
伊达罕部落首领看着面前这个老者,双眸散发出惊恐的神情,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右臂,接过他手中的牙牌,触手冰凉的牙牌不重,可伊达罕部落首领却是浑身冒汗,比之刚才那个心惊胆战的部落首领还要夸张。
燕阳府的牙牌!
每一张牙牌都代表着一名已阵亡北原的燕阳将士,而这匈奴老者足有百来张之多!
和燕阳府交战数十年,双方都一清二楚对方的习俗和战法,就像牧民绝对不会丢弃自己的牛羊马一样,燕阳铁骑每逢马踏北原征战后,都会将血洒沙场的袍泽尸首埋葬原地,只将代表他们身份的牙牌和虎枪拿走。
只要出塞的燕阳铁骑没有全军覆没,那就不会有一张牙牌遗落在北原,在匈奴部落中,不以银两买卖,只以物换物,更彰显这燕阳府铁骑的牙牌珍贵之处,每一个能拥有牙牌的匈奴人都是当之无愧的草原英雄,会享受族人的尊敬爱戴,会享受最好的烈酒最美的少女。一张牙牌,在草原上随便都能换取不下五十头的牛羊群。
而匈奴人获取牙牌的途径却少之又少,一百以上集结的燕阳铁骑一旦形成骑阵,那么即便多于他十倍的匈奴游骑也无法与之争锋,这数十年,燕阳铁骑用最原始的方式,告诉这些自诩马背上民族一个道理,骑兵战力绝不是看谁吼的声音大,谁能在马上做出浮夸的动作。
大多散落在北原上的牙牌都是小股燕阳斥候轻骑被孤立围剿。而匈奴人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尸体和牙牌,从来没能生擒过任何一名燕阳骑卒。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清楚的进入每个在场首领的耳中:
“这百来张燕阳铁骑的牙牌,是我部落付出近万儿郎性命才得来的,我想比起女人和酒,这汉家燕阳的牙牌更能让神之子喜悦吧。”
前方那道身影注意到后面的骚动,他走过来,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
“不远的将来,你们将得到更多的燕阳牙牌,不是一个、两个、几百几千……”
他注视着老者,淡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开:“而是十万张牙牌!一个不少,一个不缺!”
半个时辰后,燕勒山上那杆屹立十三年之久的旗幡被他拔去,掷于山下。
曾经鼎盛百世的大汉皇朝在这一年实在不太平,西凉的暴民横行,江南的叛军游荡,烽烟四起,数州各郡民不聊生。
除去皇朝的根基中原和司州还算安稳,其余州郡多多少少都有逆贼揭竿而起。
北原之上。
苍穹轮廓下的茫茫草原荒漠,有着数不尽的匈奴人在这普天之下最大的土地上生活。其实比起人口繁多数以千万计的九州百姓,匈奴人在数量上并不逊色,只是比起辽阔到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踏遍的九州山河而言,北原更大,大到连一个有着万头牛羊的部落放在北原上都渺小的如沧海一粟。
曾经的王庭旧址上,代表匈奴王族强盛表现的土墙黄瓦,已经被草原上从未停歇的风沙消磨殆尽,半点曾经的影子都在难寻见。
这是匈奴的悲哀,却是大汉的荣耀。王庭旧址南边二十里外的燕勒山,作为所有草原子民心目中的圣地,自那日被三十万赤焰一般席卷了大半草原的大汉远征军团团围住后,就彻底失去了它的神圣性,没有一个草原子民还愿意来此祭拜,匍匐在山下感谢长生天的保佑。
草原子民都知道,在那个狂风呼啸,雷声大作的日子,汉朝的皇帝站在燕勒山高不可攀的巅峰,插上了一面红底黑字的大汉龙旗。在那面旗帜下,草原上尊贵无比的亲王授首,这是草原不论如何倾盆大雨,如何风雪交加都洗刷不掉,掩盖不了的耻辱。
即便草原内乱不断,可草原儿郎凶神恶煞的眼神,在面对自己的同类时,也绝对会往南边无数祖先父辈垂涎数代的大好河山望去。
他们心里知道,等到草原上的烽烟散尽,长生天的子嗣万众一心时;那草原上最锋利的弯刀,最雄健的宝驹,都会向南指去。
那里,才有他们真正的敌人,给他们带来荣耀,也带来耻辱的异族敌人。
这日子似乎不远了。
燕勒山顶,当年站立在这,身穿九龙皇袍的那个千古一帝已是含笑九泉。只是那天燕勒山下三十万汉军的热血嘶吼还萦绕在山间,回荡一年又一年。每当天穹变色,风雨交加时,附近的牧民们都能听到当初这些汉家将士的铁甲热血。
久而久之,燕勒山从圣地变成了所有草原人的禁忌之地。
这一天,燕勒山下,毡蓬如林。
一个身上裹着兽袍的匈奴青年从北原之北归来,手里拿着一把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室弯刀。
亮月如钩,锋芒不掩。就像他人一样,他自称是长生天的子嗣,要带给这片草原安宁祥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部落归顺于他,草原上乱斗数十年的野狼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狼王。
当之无愧的狼王。
虽然他很年轻,可连再嗜血残暴,杀戮成伐的部落族长面对他的铁腕手段后,也低下头颅俯首称奴。没有人怀疑他不是长生天的子嗣,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
他威名在短短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北原,无数脸上皱纹犹如老树褶皱的老牧民都虔诚的说道:当长生天眷顾他的子民后,他的亲子便降临在北原上,雄鹰和狼群在低语,牛羊在颤抖。草原儿郎会在他的带领下,将猎弓和弯刀挥到前所未有的远处。
年轻气盛的草原男儿则更坚信,在神之子嗣的光辉下,那些南人两脚羊才是最该颤抖害怕的。
可如今的大汉九州自顾不暇,没有人能够想起遥远的北原,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贪婪目光注视着他们。
除了那十万铁骑,虎枪链甲的燕阳府。
燕勒山下杂草丛生,却没有任何一颗能高过一丈的树木在这生存,即便是沙漠里最坚韧的胡杨也做不到,能忍耐数月不降雨的胡杨树无法抵御燕勒山如刀似泣的啸啸烈风。
一个高大身影站在毡房牧营的外围,就像一颗自亘古便扎根于此的山石,几个时辰身影都未晃动,只是抬起头,看向燕勒山巅的峭壁。
峭壁之上,一杆被风雨洗礼残破不堪的旗幡仍是牢牢的竖立在原地。
身影不动,毡房左右的人群就不敢肆意而为。
最早承认这身影身份的伊达罕部落首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低着头颅闭目沉思。旁边另一个部落的首领脸上淌着汗珠,充满野性力量的四肢止不住的轻微颤抖,几乎是步步艰难的走到他身后,恭言道:“伊达罕的首领,这是我族最为出众的十名女子,三十里外,还有我族最为精壮的四千多草原儿郎,他们都愿为神之子献身,都愿为神之子做任何事情。”
伊达罕部落的首领转过身,看着比他高大一个头的中年汉子卑微的拱着身,身后十名卷发的匈奴女子头上戴着纱巾遮掩风沙,风起后依稀能看到她们那精致面孔和妙曼身姿。
“稍后我会替神之子道来你的心意,神之子宽大仁厚,会接受你部落的臣服。”伊达罕部落首领回过头,望着远处那可望不可即的身影,嘴里念念有词,低下头颅。
这部落首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他擦去头上汗珠,咬着嘴唇回身离去。草原上的部落一旦向另一方势力进贡族中女子和男子,就如同翱翔天际的雄鹰带上了枷锁,失去了自由。
可他不能不这么做,族中数万人的性命都在前面那道看似与常人无异的身影手中握着。
草原上向来以武力为尊,但也绝不缺乏为了信仰自由而以卵击石的莽撞部落,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或许会赢得他人的尊敬和赞叹,可草原上还有一句俚语却将这种人讽刺的体无完肤: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开口说话。
不少部落为了逃避神之子的统一大业,有奋身反抗者,也有四下逃难者,可神之子的势力却一天大过一天,反抗的部落几乎都被屠戮干净,不论是青壮男女,还是幼儿老妪,神之子对于他们都只是一个态度:杀。
这个部落首领带着不甘和情愿这两种矛盾的想法离去,不论怎样,他部落的子民算是性命无忧了。
旁边还伫立着无数部落首领,有年迈老态的,也有正值壮年的。
一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头上带着草原独有的压发帽,历经岁月风霜的沧桑面庞上浮现诸多褐斑。
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远比之前那部落首领淡定,老者神情自若,身后既没有妙龄少女,也没有什么镇族之宝。
伊达罕部落首领面色不善,这么多血淋淋的教训在前,难道还有哪个部落会来滋事? 老者脱下帽子,白发苍髯。他伸出一只如树根苍老的枯瘦手掌,探进随身挎着的牛皮袋中,发出叮铃叮铃的金属碰撞声。
伊达罕部落首领微微眯起眼,他不怕这老者敢在神之子身后亮出凶器,而且像这种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他自信即便空手也绝不会被伤到。
老者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铁牌,提起上面的细绳在伊达罕部落首领双眸前摆动。不光是这伊达罕部落首领刹那间将眯起的瞳孔瞬间放大,旁边数个部落的首领也都倒吸一口凉气,仍由草原暴骤风沙灌入他们的嘴中。
汉燕阳军陷阵营骑卒林羽。
汉燕阳郡斥候营前哨王大行。
汉燕阳郡左督尉什长方有之。
……
老者掏出一把又一把,直到双手挂满这些银牌,那个牛皮袋还是鼓起,不下百来块。
不少牙牌上面还沾染着因为干涸而发黑发紫的血迹,触目惊心。
伊达罕部落首领看着面前这个老者,双眸散发出惊恐的神情,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右臂,接过他手中的牙牌,触手冰凉的牙牌不重,可伊达罕部落首领却是浑身冒汗,比之刚才那个心惊胆战的部落首领还要夸张。
燕阳府的牙牌!
每一张牙牌都代表着一名已阵亡北原的燕阳将士,而这匈奴老者足有百来张之多!
和燕阳府交战数十年,双方都一清二楚对方的习俗和战法,就像牧民绝对不会丢弃自己的牛羊马一样,燕阳铁骑每逢马踏北原征战后,都会将血洒沙场的袍泽尸首埋葬原地,只将代表他们身份的牙牌和虎枪拿走。
只要出塞的燕阳铁骑没有全军覆没,那就不会有一张牙牌遗落在北原,在匈奴部落中,不以银两买卖,只以物换物,更彰显这燕阳府铁骑的牙牌珍贵之处,每一个能拥有牙牌的匈奴人都是当之无愧的草原英雄,会享受族人的尊敬爱戴,会享受最好的烈酒最美的少女。一张牙牌,在草原上随便都能换取不下五十头的牛羊群。
而匈奴人获取牙牌的途径却少之又少,一百以上集结的燕阳铁骑一旦形成骑阵,那么即便多于他十倍的匈奴游骑也无法与之争锋,这数十年,燕阳铁骑用最原始的方式,告诉这些自诩马背上民族一个道理,骑兵战力绝不是看谁吼的声音大,谁能在马上做出浮夸的动作。
大多散落在北原上的牙牌都是小股燕阳斥候轻骑被孤立围剿。而匈奴人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尸体和牙牌,从来没能生擒过任何一名燕阳骑卒。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清楚的进入每个在场首领的耳中:
“这百来张燕阳铁骑的牙牌,是我部落付出近万儿郎性命才得来的,我想比起女人和酒,这汉家燕阳的牙牌更能让神之子喜悦吧。”
前方那道身影注意到后面的骚动,他走过来,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
“不远的将来,你们将得到更多的燕阳牙牌,不是一个、两个、几百几千……”
他注视着老者,淡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开:“而是十万张牙牌!一个不少,一个不缺!”
半个时辰后,燕勒山上那杆屹立十三年之久的旗幡被他拔去,掷于山下。
正在加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