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正冷着脸，定定看着雪树灵。

    雪树灵刚开始还笑着，以勾引的那种声音跟灵正说话，看到灵正越来越阴沉的脸，她不由吓得缩到了床脚处：“城、城隍爷，我也是被逼的，您明明知道压制邪气的法子，为什么偏偏不肯告诉我？您只要说出来，我就不会用这种法子对付你了呀。”

    灵正冷冷开口：“王阴阳乃煞星入世，天生身带邪气，你若想救他，必要舍去性命。”

    “行！没问题！”雪树灵一定答应下来。

    “他对你，真的如此重要？”

    “重要重要，非常重要，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

    “那好……本神告诉你法子。”

    “多谢城隍爷！”

    ——我猛地打了个寒战，清醒了过来。

    刚才的那一切，就好像我是做的一个梦，可我并没有睡着，那是我内心深处的记忆，在这里被唤醒。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跟人皮书里记载得一模一样，灵正因为被雪树灵设计破了身，并被雪树灵锁住了三魂，因此告诉雪树灵一个镇压王阴阳体内邪气的法子。用雪树灵的灵根化成十一枚铜钱，来镇压邪气。

    说起来，这个法子也并不是错误的。

    只不过……

    雪树灵因为失去了灵根，而散了人身，变成了一缕魂魄，而王阴阳又为了救活雪树灵，去向城隍爷求救，城隍爷又借此机会，假借王阴阳的手把十一枚铜钱用阵法压住，分散到全国各地。

    等王阴阳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城隍爷给骗了。

    雪树灵被城隍爷引入了六道轮回之中，王阴阳憎恨城隍爷的欺骗，从此跟城隍爷誓不两立。城隍爷有心渡化王阴阳，而散去了王阴阳的记忆，把他变成了凌王墓。

    那城隍爷呢？

    他怎么会变成灵正的呢？难道是因为失去了那三魂？

    是了！

    我记得以前黎叔跟我说过，他说灵正三魂未聚，等灵正三魂齐聚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灵正之前也并不记得他身为城隍爷的事情，在梁妃塔经历天雷劫的时候，灵正聚齐了三魂，才记了前尘往事。

    雪树灵、王阴阳、城隍爷……这三个人的命运，在前世纠缠不清。

    我、凌王墓、灵正……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在今生又会走向什么地方呢？我笑了笑，万幸的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爱王阴阳，也不爱凌王墓，我对他，只是像亲人那样的感觉，而对于灵正，前世的人是出于无奈而把灵正骗上了床，可今生，我是真心爱上了灵正，想跟他一生一世在一起。

    灵正，灵正……

    如今我出不了这千佛洞，你的魂魄能不能来看我最后一眼啊？

    忽然间，我浑身一紧，像是被人突然丢进了冰水里一般，每一个细胞都透着冷意，我忍不住直打哆嗦。我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除了神像的身上之外，洞壁上全都覆盖着很多黑色的植物，像爬山虎一样的那样藤蔓植物。

    我扶着神像站了起来，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踩到了非常薄脆的东西，我好奇地四处望了望，又走了两步，又听到了这种声音，跟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很像。

    “呜呜呜……”

    “啊呜……呜……”

    很多人的哭声从四面八方钻进了我的耳朵里，空旷而又悠长，有男声也有女声……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我感应到这是被困死在千佛殿的人的魂魄，他们的怨力太大了，我身为走阴女，对怨力的感应又特别强烈，因此现在我的心里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似的，非常难受。

    我后退两步，背靠在神像上面。

    这时候，突然感觉脑袋有点儿晕，胸口一阵一阵钻心的痛，这是有阴魂围住我了，照这情况来看，不低于十个魂魄。我扶着神像慢慢蹲了下来，胸口又闷又疼。这时候，我看到黑暗中亮起了无数蓝绿色的光点，就离我两三米的位置吧，像一双双凌厉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看着我。

    我凝神想去感应走阴堂口的老仙家。

    想了想，还是算了。

    反正要死了，不要再麻烦老仙家们了。

    我闭上了眼睛，默默等着。这些魂魄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我帮他们伸冤，只不过，我身为走阴女物质特殊，对阴气和怨力的感应特别强，他们如果包围我太久，我会虚脱而死。

    我要死了……

    “初一，起来！”

    灵正的声音突然从我的头顶响起。

    我心里一怔，忙睁开眼睛，灵正穿着古袍宽袖，身子是半透明的，他定定地看着我，神色柔和。我心里一暖，眼泪夺眶而出，灵正伸手帮我擦泪，可他的手却穿过了我的脸，并没有碰到我。我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对灵正甜甜笑着，主动站了起来，虚虚牵住灵正的手。

    灵正隔空抚了抚我的头发：“初一，别害怕，我带你出去。”

    我点点头，心里甜滋滋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跟灵正划清界线，可一看到灵正对我的柔情，一瞬间将所有的东西都抛开去了。——上辈子我骗了灵正的身体和三魂，灵正应该是恨我的；这辈子灵正取了我外公的性命，我应该是恨他的。可偏偏……我们两个却又一次次地分离，一次次地相聚，心诚不宣地坚守着我们彼此之间的那份情谊。

    情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也许是前世的恨意纠葛，也许是今生的爱恋纠缠，谁能说得透呢？

    我牵着灵正的手，跟牵着一团空气没什么区别，不过，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灵正的脸，灵正的身体，灵正的目光，灵正的心意。

    “灵正……”

    我喃喃低语。

    突然，我一怔，猛地发觉自己能说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呆呆地看着灵正，对于自己突然失声，又突然能说话非常疑惑。

    灵正转头看我，虚空摸着我的头发，浅浅地笑着。我心中一暖，也不管什么说话不说话的事儿了，微笑地看着灵正：“灵正，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呢？”灵正淡淡点了下头，我继续说，“那你还怪我么？怪我破了你的身？”

    灵正身形一顿，假装敲了下我的额头：“你呀！”

    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灵正说：“阿墓带来消息，说你被困在千佛殿，此殿我曾来过，在阿墓的阵法外裹了一层阵法，我带你出去，你以后要紧跟在阿墓身边，知道么？”

    我问道：“是不是每一个藏铜钱的地方，你都加过一层阵法呀？”

    “嗯。”

    “灵正，我不想跟着凌王墓，我想跟着你。”

    “……你不怨我借了外公的阳寿？”

    “我……我怨啊！可是……爱大于怨嘛……再、再说了，我回去要亲自问问外公，灵正，你的性格我很清楚，外公的性格我也很清楚，肯定是他知道我的命不长了，自愿让你取走，替我续上的。”

    “想通了？”

    “人家……人家一直都很通的，只是知道真相后心里难受嘛，被困在千佛殿，我想起了好多事情，然后就突然一下子就、就……”

    灵正无奈摇头：“好了，乖，我们出去再说。”

    “嗯嗯。”

    灵正牵着我走到石室的最里边，“初一，将藤蔓拨开。”

    “哦。”我听话地把石壁上长出来的黑色藤蔓扯开，里面有很多细小的小棍子，这些棍子插在石壁里，露出来的部分大概也就一厘米的长度。我大概看了一下，至于有上百根小棍子，东一根西一根地，有些是正的插的，还有些是斜着插的。

    “灵正，这些小棍子是干嘛的呀？”

    我伸手点了点小棍子，灵正突然急道：“初一，不可乱碰。”

    “哦！”

    我吓了一跳，急忙心回了手。

    灵正让我站到他的身后，他看着石壁上的小棍子，双手叠了一个十分怪异的手诀，在小棍子上方移动，“初一，这是十二都天门阵，众多棍子当中，只有一根是生门，时隔多年，我也记不清是哪一根了，你等我一下。”

    我心里大惊：“这密密麻麻的小棍子，只有一根是生门啊？那其他的呢？”

    “死门。”

    “全是死门？”

    “嗯。”

    天呐……居然全是死门，比八门八卦阵还要狠啊！

    我吓得咽了口口水，静静等着。

    这么多的小棍子插在石壁里，看起来就是胡乱插进去的，却原来是一个强大的阵法，而且还只有一个生门，真是太厉害了。

    灵正小声喃喃着术咒，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在一根斜插着的小棍子上停住了：“初一，这根就是生门，你摁一下。”灵正现在只是一缕魂魄，没有实体，连摁一下棍子这种小声都办不到。

    “嗯嗯。”

    我心里泛酸，点了下头，毫不犹豫地把小棍子向下摁去。

    轰隆隆……

    头顶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洞，跟之前凌王墓他们出去的那个出口一模一样。

    灵正轻声开口：“初一，快出去吧。”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