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墓闭上眼睛，最后吩咐了一句：“六天之内不要叫醒我们，不要让任何人进到灵阵里来，否则我和大师兄都得死，听清楚了么？”

    我愣愣点点头。

    灵正已经有了呼吸，虽然很浅淡，但好歹是活过来了。

    我轻轻转身出去，把房门给带上了，来到院子里，天已经大亮，朝阳从地平线冒出了脸，慢腾腾地往树梢上爬。我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两个茶盏，心里五味陈杂。

    我把初次给了凌王墓，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不过，我并不责怪凌王墓，他是灵正的师弟，而我上辈子的时候，他又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也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也只是失去了一张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哎……算了算了，不想我自己的事了，先想想灵正脖子上的草莓和小兄弟是怎么回事吧？

    凌王墓很明确地告诉我，是他破的我的身，那灵正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搞的？

    昨晚我和凌王墓在房间的时候，有谁进了灵正在的房间？

    这个屋里就外婆、我、沈妍三个女人，外婆绝对不可能，而我当时正在凌王墓的身下，那么，能近灵正的身的，只有沈妍一个人了。

    沈妍……

    该不会是她把灵正给……？

    不可能吧？

    外婆从香房里出来，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初一，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笑了笑。

    “正儿醒了么？”

    “醒了。”

    “他醒了你不高兴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外婆……”我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没什么秘密是瞒得住外婆的，我把头靠在外婆的肩膀上，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外婆，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外婆拍了拍我的脸颊：“初一啊，正儿醒过来了，三魂已聚，七魂已稳，往后的日子啊，有他在你身边，外婆就彻底放心咯。”

    我吸了吸鼻子，将心里涌起的酸楚强压了下去：“外婆，如果有一天灵正不要我了，你可不能配合着我爸妈逼着我去相亲呀？”外婆笑嘻嘻地说，“傻孩子，正儿怎么可能不要你哟，他巴心巴肝地疼了你两辈子，你不要辜负他就行了。”我点点头，接着我自己之前的话说下去，“外婆，相亲的都很不靠谱的，你还记得我妈前阵子给我安排的相亲么？就是赵天明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赵天明是余莹莹的表哥呢。”

    外婆惊讶地睁着眼睛：“啊？她的表哥，那可不就是余家走阴堂口的掌位人？”

    “对啊！我爸还说赵天明的爸爸是他的生意好伙伴，我现在回想起来啊，赵天明应该是故意来接近我的，要不然你想啊，赵天明长得还蛮人模人样的，又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家里又有钱，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啊？还需要来相亲？而且，就算相亲成功了，那也只是商业联姻嘛，一点感情也没有。”

    外婆点头：“这倒也是……那你就嫁给正儿算了，土地公有土地婆，城隍爷还没有听说有城隍婆……”

    “外婆，我再告诉你啊，赵天明这个人阴险得很，他要抢我们的铜钱呢。”

    “……你还在找铜钱！”

    “嘿嘿嘿嘿……我跟你说啊，我上辈子是雪树灵，这十一枚铜钱啊其实就是雪树灵的灵根……”我慢慢地把我的前世的事跟外婆说了一遍，天边朝阳越来越烈，气温慢慢升高，我的心里却冰凉一片。

    我用雪树灵的故事，成功转移了外婆的注意力。

    我很害怕外婆再提我跟灵正的事情，现在灵正虽然是活了，但还没有醒来，我打算等灵正真正清醒之后，把我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事情跟他坦白说了，到时候他能接受我，就接受我，不能接受的话，也没关系，我就当灵正的小跟班也没关系的。

    听说神灵的思想都非常古老而固执，不知道到时候灵正会怎么想呢？

    说了一会儿话，心情似乎开朗了不少，外婆说要去做早饭，我进厨房帮外婆打下手，没一会儿，香喷喷的饭菜就已经摆上桌了。

    沈妍还没有起来，我一方面想让她多想睡一会儿，一方面不敢面对那个事实。

    我怕我真的听到是沈妍破了灵正的身，到时候这件事情该怎么收场啊？

    我和外婆吃了早饭，有人来找外婆驱邪，说是家里刚出生还没满月的孩子晚上老是哭不停，睡也睡不安稳。外婆进香房敬香请神、打卦问卜，然后跟那个人说没什么事，就是逝去的亲人想孩子了，摸了孩子的手，孩子太小，魂魄和身体还不稳定，魂魄一下跟着那个亲人走了，到外面玩去了。

    一般魂魄碰了人的身体的话，人皮肤上会有浅浅的印痕，有的是黑青色的手指，有的是血红色的记号。

    外婆问孩子的左手上是不是有个青色的手指印，那人说外婆真是活神仙啊，孩子的手上真的是有一个青色的手指印，不过大家都没在意，以为是不小心给碰了或是捏了，这么小的孩子轻轻一捏就会青的。

    外婆做了两道阴文书，一道给了来人，让他回去绕孩子的脑袋三圈，然后拿到大门口面朝东边把文书烧掉，然后再抱着孩子慢慢向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孩子的名字，喊他回家睡觉什么的，这样喊三天，孩子的魂魄就能召回来了。另外一道文书，外婆是在我们自家屋前烧的，目的是为了把孩子去逝的那个亲人召过来，跟亲人谈一谈，给他一点纸钱，请他离开这里，回阴司去，阴阳有别，请他不要再来打扰孩子了。

    来人要给外婆香火钱，外婆说什么也不肯要，那人千恩万谢带着文书回去了。

    外婆将事情处理好，到隔壁去找人唠嗑去了。

    我不喜欢东家长李家短的跟人说闲话，于是留在院子里发呆。

    太阳很大，天空蓝得像用海水洗过一样。

    “哇哇……哇哇哇……”

    突然间，婴儿的哭声从堂屋里传了出来，我心里一紧，急忙起身往堂屋跑去。

    家里又没有小孩子，这婴儿的哭声又带着一股子邪气，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进了屋子，一般能进外婆屋里的，没有一定的道行是不行的。凌王墓吩咐过，在这六天之内，不能让任何人去打扰他们，不然他和灵正都得出事。

    我走到堂屋，猛地感应到了一股阴气，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从堂屋的房梁上传出来，一阵高过一阵。

    我拿出清明尺，慢慢地向前走去，抬起头来。

    房梁上有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里坐着满满一堆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有些只是刚出生的，还横躺着哇哇大哭呢，有些女孩子大一点了，有四五岁，也有七八岁的，鼻子眼睛都是血，骑在房梁上做游戏：你拍一，我拍一，两只小鬼做游戏……

    我打量她们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婴儿从房梁上掉了下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小婴儿直接从我的手里穿了过去，落到地上。

    3岁之前的女阴魂叫婴魂，3岁到12岁的女阴魂叫童魂。

    这是个小婴魂，并没有实体，而且我现在还只是走阴女，如果不是走阴堂口里的老仙家帮忙的话，我是没办法直接触碰到她们的身体的。

    小婴魂掉落到了地上，身子一下被摔裂开了，鲜血四溅。

    我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小婴魂大哭着，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光溜溜的身子，全摔了个稀八烂，可她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迟缓。她全身是血，肚子里的肠子掉到了地上，她慢慢向我爬来，那肠子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印子。

    “你是谁？有什么冤屈么？”

    我问这个小婴魂。

    她既然到了这里，肯定是有什么委屈，想请我们帮忙伸冤的。

    她慢慢地向我爬来，爬到了我的脚边，向我伸出手来，表情十分天真：“妈妈，抱抱……”

    我心里一惊，蹲下身去：“乖宝宝。”

    我想去抱她，可我的手再次穿过了她小小的四分五裂的身体。

    她仰起头看我，头顶上不断地涌出黑色的血液，血液顺着她的额头，把她的整张脸都沾满了：“妈妈，抱抱……”

    她再一次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我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凝神去感应她的思想——她们的思想一片混沌，什么画面都没有，只能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两个字：木木。

    木木？

    是她的名字么？

    我睁开眼睛，突然感觉有点累，脑袋一阵眩晕，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唐初一，你真没用，一个小婴魂都对付不了！”

    跟凌王墓一模一样的语调讲话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沈妍，还能有谁？

    我还没回过头，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沈妍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小婴魂还不快滚，想让老娘把你们打得魂飞魄散么？”

    我拉住沈妍的手：“沈妍，别，她们也挺可怜的，先跟她们沟通一下再说吧。”走阴师这一派跟道门不同，道门的一些派别遇到了婴魂或是什么害人的不属于阳间的东西，二话不说直接打散了再说，而走阴师一派自古以来就是要先礼后兵的，先与阴魂怨鬼们沟通，能达到他们的条件，就尽量满足他们，达不到要求的，再想办法打散。

    沈妍很明显不认同我的做法，祭出了长剑，直接对准地上的小婴魂。

    小婴魂的眼睛里流着血泪，还在慢慢向我爬来。

    她爬得非常非常地慢，边爬还边跟我招手，好像是想要来拉我，她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是一张嘴，嘴里吐出了一滩黑色的血，然后整个身体变成了黑色的一团雾气状。与此同时，房梁上的那些女孩子的婴魂也变成了黑色的雾气团，纷纷从房梁上掉落下来，在地上摆着，满满一屋子都是。

    沈妍手握长剑，陡然向她们击去……

    我吓坏了，怕她真的把这些“来客”都打魂飞魄散了，于是急忙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拉到了我的身后，同时我向前一大步，用脚去将最近的那个黑雾团踢飞，空中传来“啊”地怪音，尾音拖得很长……

    对不起了！

    与其让沈妍把你们打散，不如我先送你们“回家”。

    这里的“回家”，就是她们死去的地方。

    最前面的黑雾团被我踢飞之后，剩下的黑雾团眨眼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沈妍大骂一声，想去追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全都走了，沈妍气得胸口一抖一抖的，拿着长剑抵到了我的脖子上：“唐初一，你发什么善心呢？跟这些阴魂还谈什么条件啊？”

    我把她的长剑拍开：“沈妍，外婆不在家你还蹿上天了是吧？我们是走阴师，跟阴魂谈判沟通是我们走阴师的责任。”

    沈妍也不是真的想把我怎么样，见我这么说，她哼笑一声，把长剑收了起来：“唐初一，你还不是走阴师呢，就摆起走阴师的架子了。”

    我对她吐了吐舌头：“你这个棺生子，睡到十二点才起床，也不怕太阳把你晒化了。”

    “你……”我戳到了她的痛处，她脸刷地一下白了，气呼呼地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我也不是想故意为难她，于是跟她道歉说刚才是逗她玩的，她突然又不生气了，哈哈一笑，说，“唐初一，想知道老娘为什么会睡到现在么？”

    我胸口猛地一疼：“为什么？”

    沈妍将长长的卷毛一撩，妩媚地说：“因为灵三爷呀，他真的是太勇猛了，折磨了人家整整一晚上呢……”

    ——卷四【美人血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