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51 第五十章 苦麄
- 52 第五十一章 欲语
- 53 第五十二章 孜煎
- 54 第五十三章 騃女
- 55 第五十四章 晚照
- 56 第五十五章 游冶
- 57 第五十六章 难偶
- 58 第五十七章 凉生
- 59 第五十八章 无绪
- 60 第五十九章 芳姿
- 61 第六十章 情怃
- 62 第六十一章 笑筵
- 63 第六十二章 幽怀
- 64 第六十三章 新愁
- 65 第六十四章 供恨
- 66 第六十五章 花难
- 67 第六十六章 远岫
- 68 第六十七章 纵赏
- 69 第六十八章 惊暑
- 70 第六十九章 云破
- 71 第七十章 无限
- 72 第七十一章 牵系
- 73 第七十二章 明灭
- 74 第七十三章 盛日
- 75 第七十四章 双溪
- 76 第七十五章 谁安
- 77 第七十六章 空弦
- 78 第七十七章 教坠
- 79 第七十八章 长策
- 80 第七十九章 揉损
- 81 第八十章 晚恨
- 82 第八十一章 夜怨
- 83 第八十二章 沉疴
- 84 第八十三章 功名
- 85 第八十四章 情动
- 86 第八十五章 尘劳
- 87 第八十六章 孤鸿
- 88 第八十七章 难禁
- 89 第八十八章 兰台
- 90 第八十九章 夜访
- 91 第九十章 惊猜
- 92 第九十一章 孤馆
- 93 第九十二章 中朝
- 94 第九十三章 烟芜
- 95 第九十四章 徘徊
- 96 第九十五章 如醉
- 97 第九十六章 虚隙
- 98 第九十七章 逐云
- 99 第九十八章 逆旅
- 100 第九十九章 偏浓
- 101 第100章 惊起
- 102 第101章 随风
- 103 第102章 吾乡
- 104 第103章 敛尽
- 105 第104章 重怨
- 106 第105章 浮休
- 107 第106章 尘起
- 108 第107章 有无
- 109 第108章 行藏
- 110 第109章 对起
- 111 第110章 无情
- 112 第111章 声断
- 113 第112章 冷浸
- 114 第113章 隙月
- 115 第114章 弄哀
- 116 第115章 月明
- 117 第116章 晴昼
- 118 第117章 沾惹
- 119 第118章 知否
- 120 第119章 霜姿
- 121 第120章 飞埃
- 122 第121章 此生
- 123 第122章 难双
- 124 第123章 俯仰
- 125 第一章 近孤山
- 126 第二章 聚睢盱
- 127 第三章 总轻负
- 128 第四章 闲处看
- 129 第五章 莫相违
- 130 第六章 千古调
- 131 第七章 自悲凉
- 132 第八章 归来路
- 133 第九章 寻芳草
- 134 第十章 欲断肠
- 135 第十一章 却无情
- 136 第十二章 真堪惜
- 137 第十三章 谁同醉
- 138 第十四章 花同梦
- 139 第十五章 蛾眉巧
- 140 第十六章 日犹长
- 141 第十七章 压重门
- 142 第十八章 别有肠
- 143 第十九章 玉成尘
- 144 第二十章 晚来风
- 145 第二十一章 更凋零
- 146 第二十二章 自难忘
- 147 第二十三章 归来意
- 148 第二十四章 如许恨
- 149 第二十五章 愁未醒
- 150 第二十六章 异时对
- 151 第二十七章 料峭寒
- 152 第二十八章 难轻诉
- 153 第二十九章 渐分明
- 154 第三十章 拂红尘
- 155 第三十一章 梦中身
- 156 第三十二章 翠眉颦
- 157 第三十三章 恨无常
- 158 第三十四章 非我有
- 159 第三十五章 怎忘得
- 160 第三十六章 恨绵绵
- 161 第三十七章 东南别
- 162 第一章 飞絮青冥
- 163 第二章 行藏在我
- 164 第三章 前欢杳杳
- 165 第四章 和风轻暖
- 166 第五章 别有轻妙
- 167 第六章 疏慵自放
- 168 第七章 好景良天
- 169 第八章 巷陌乍晴
- 170 第九章 万般方寸
- 171 第十章 奇容千变
- 172 第十一章 前事重偶
- 173 第十二章 凉生襟袖
- 174 第十三章 桃花浪暖
- 175 第十四章 往日记省
- 176 第十五章 多情休休
- 177 第十六章 黯黯云梦
- 178 第十七章 相思字了
- 179 第十八章 梅萼分明
- 180 第十九章 甚时是休
- 181 第二十章 闺门多暇
- 182 第二十一章 双溪尚好
- 183 第二十二章 痛惜依旧
- 184 第二十三章 切切吟苦
- 185 第二十四章 丁香千结
- 186 第二十五章 空识归航
- 187 第二十六章 凤枕香浓
- 188 第二十七章 故山知好
- 189 第二十八章 恨如流水
- 190 第二十九章 觉来幽恨
- 191 第三十章 惊破绿窗
- 192 第三十一章 翠飐轻红
- 193 第三十二章 远梦成归
- 194 第三十三章 关锁千重
- 195 第三十四章 一池萍碎
- 196 第三十五章 烟盖云幢
- 197 第三十六章 为伊牵系
- 198 第三十七章 冰壶凉簟
- 199 第三十八章 好梦惊回
- 200 第三十九章 暮云收尽
- 201 第四十章 离亭欲去
- 202 第四十一章 曲曲如屏
- 203 第四十二章 占得欢娱
- 204 第四十三章 一晌消凝
- 205 终章 千里城北繁华歇
- 206 贺兰番外
- 207 容与布暖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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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情怃
第六十章 情怃
他没往这里来,到廊子下拐个弯便朝东边梢间走,想是去看新郎官了。
布暖倒也没觉着什么不妥,只是有点失望,原还盼着他来了能把她搭救出去呢,这下是交待了。
四娘并不粗蠢,微侧着身子说,“没法子,大约得再过一个时辰才好走动。你认得云麾将军?”稍一停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梦初醒道,“他是容与好友,我倒忘了。”
布暖转过头看她,别人为了套近乎都管舅舅叫六郎,叶家似乎只有她一个叫他名字的。她奇道,“四姨姨和舅舅不相熟吗?”
四娘摇摇头,“我们只是表面上的姨表亲,我又不是大夫人生的,和七娘是不一样的。大夫人平常限制我们和你舅舅走得过近,所以很少有往来。”
叶夫人这么做的原因也可以理解,舅舅这样的女婿太稀有,要好好珍藏起来不容别人窥伺。但似乎做得太过了,自己家里人防着有什么用,他照样回眸一笑迷倒宋小姐那样的姑娘。当然了,她暗里惭愧,喟叹一声“还有区区在下”。
四娘给她添茶,手势温和娴熟,端起放下都能做到无声无息。即便是黑夜里闭起眼睛,都觉察不到响动。她脸上有坚强的隐忍,虽然愉快得没有内容,却也能感染人。
“四姨姨该出去走走,我听姨姥姥说你常闷在屋子里,这样子不好。”交谈了一会儿,颇投机的样子。走近了一个人,试图了解,才会感受到她是有血有肉的。外表迎合男人的审美,除了嫁人没别的用。她不是男人,不会以貌取人,所以对方长得不好,也不妨碍她们交心。
四娘略勾了勾嘴角,“我不活络,最大的徳行也只限于守规矩。本就长得寒碜,混在人堆里,不过得个斫伤元气。”她又自嘲一笑,“越是有短处的人越是听不得自己半点不好,别人不管你死活,只图自己快活,说出来的话尤其伤人。与其哭得打噎,不如自珍些。不出去见人,也就没人会耻笑你了。”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丑,不过是皮肤生得黑些,花点功夫也是可以改善的。这么不自信,大约是因为受惯了打压。早给耻笑成了脊柱佝偻的畸形,还怎么抬头挺胸的活着呢!
布暖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转而笑道,“姨姨心仪的是什么样的公子?是像舅舅那样的,还是蓝笙那样的?”
四娘诚惶诚恐道,“那不是成了癞蛤蟆觊觎天鹅肉了!”说着又低头浅笑,“自己这条件,还说什么挑人!我也没别的,就是烦透了这身肉。将来若是能嫁,求他是个瘦长条儿,算是我烧了高香,补了我的不足了。”
布暖嬉笑道,“太瘦也不好,像戏文里的无常鬼,脚上蹬着高跷,走起路来一纵一纵的。”
“也不是那样。”四娘辩驳着,一下又红了脸,在她耳边小声道,“真配了那样的人,恐怕大娘又要说嘴,女婿像灾民,天生就是个穷命。”
两个人吃吃的笑,倒引来了蔺氏的侧目。她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四娘的,布暖和她走得太近有点自降身价的意思,这么的不好。她咳嗽一声,扯了扯布暖的襕裙,示意她好歹疏远些。同谁不好说话?屋里陆续进来的小姐们都是叶家亲眷,论理她们和四娘是一个姓的,该当比布暖热络才对。可个个昂着高贵的头颅跽坐着,偶尔互相斟茶攀谈,那种傲慢的态度虽不讨喜,但的确让人感觉到矜重自持。就如同一碗水,端得稳,不洒出来就是值当夸赞的。
外面穿堂里传来叶夫人千恩万谢的声音,“寒门微户怎敢劳动千岁之尊,折煞奴了!奴这是菩萨念够了数,天爷给奴脸子呢!千岁快里面请,奴另辟了屋子接千岁的佛驾。”
屋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都在估猜来客是什么人。身份不一样,享受的待遇当然也不一样。叶家老爷不是朝里一二品的大员,皇亲国戚要随缁仪,大不了打发家奴送来,一般不会屈尊亲临。所以破天荒的来了位大人物,叶家夫人就直接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大唐千岁不少,究竟是哪位,布暖糊里糊涂也没听清楚。便低声问蔺氏道,“姥姥,是哪家的千岁?”
一众女眷都起身了,蔺氏替她理了理腰上穗子道,“我听说话的声气儿是阳城郡主,蓝笙的母亲。不知她是过这里还是往别间去,要是不来这儿,回头带你过去请安。”
布暖随众人伫立着,心里也不以为然,听见一个无起无伏的嗓音道,“夫人不必操劳,我很久没见着沈夫人了,今儿她也在的吧?还有我们晤歌说的小外甥女,我也要见见。”
这是点了名头要召见,蔺氏忙携布暖紧走几步迎出去,刚转过插屏,门上锦衣华服的贵妇正一摇三摆的进来。见了蔺氏便笑,“你多早晚来的?我才问了六郎你人在哪里,他只说在后园子,害我好找!”
蔺氏带布暖欠身纳了福,方道,“咱们昨日中晌就到了,千岁来得怪早的,我原还要打发人门上看着,等千岁驾到就来请安的呢!”
那些虚话都是额外的,阳城郡主关心的是儿子自说自话扬言要娶的女孩儿。打眼一看,啧的一叹。的确是够漂亮的,明眸皓齿,形容儿窈窕。银泥裙下一捻柳腰款款,简直就是风露里初绽放的娇花!单看这仪态万方,要做小蓝夫人是称头的。
蓝笙生在富贵丛里,对美人的外貌要求很高,能入他法眼的必不是寻常人。奈何这辈分差得远了点儿。阳城郡主有些伤脑筋,好脸盘是有了,其他的呢?比方妇德妇功,能有拿得出手的么?
这姑娘是个守礼的,这点毋庸置疑。始终没抬过眼,站在那里也不是大剌剌的正面对着,微侧着身子,有种恭谨且从容的情味。这点很难得,不像小家子,见了贵胄一副奴颜卑膝的泥腿子样。
阳城郡主打量复打量,暂时是没有瞧出她有什么不妥,因笑道,“这是暖儿?晤歌常提起你呢!我说叫他带家来坐坐,他又推诿,怕你到生地方不自在。今儿可见着了!你祖母好福气,有你这么个标致外甥女!”
布暖只挨在蔺氏身旁微微一笑,这这种场合不需要她说太多话。人家身份不同,要和她这样地位的人交谈,自己远远还不够格。贸然接了话会被视为轻慢,这里头的繁文缛节,四岁的时候母亲就教导她了。有句老话叫,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知闲和少夫人上前相迎,一群人热热闹闹进了后身屋。阳城郡主是皇帝的堂姐,尊贵非凡的出身,一时屋里女眷众星拱月似的围过来请安见礼。布暖不爱凑趣,慢慢退行到一边去,隐约只听蔺氏又在拿双面绣和听自在的琴说事了。大抵是因为实在长脸,值得一再拿出来和不同的人炫耀。
她百无聊赖朝院子里看,不知谁家的孩子,折了树枝在花坛里松散的沙土上写字。笔头子稚嫩,横笔的收梢习惯性的往下塌。一袭缫丝襕袍从廊下走过去,捉着那枝丫手把手的教导孩子,边写边念,“第一为直行,提笔画略细……”
布暖暗度,这云麾将军真够闲适的,吃喜酒的档口还能抽空过过夫子的瘾头。不过他教孩子倒像是个过场,稍一显摆就冲她这里走过来。
“暖儿。”他叫她的时候发音最奇特,声调永远上扬着,是种欢快的口吻。
她嗯了声,咧嘴道,“蓝家舅舅来了?路上热,中了暑气么?”
蓝笙手指一动,折扇在他指间圆滑的转了两圈,眼里盈/满了笑意,“这点子日头尚且受得住,不会中暑的。你舅舅今儿哪里不对劲?我看他心思重得很,想问问你在哪儿,他翻着白眼说不知道,叫我在园子里转了半天。”
布暖蔫头搭脑的背靠着窗框,舅舅……在她心里是个触碰不得的伤口。表面愈合,皮下溃烂成毒。最好不要看不要想,只要提起,她就要牵挂。
她叹息,“大约是迎来送往的脱身不开,难免有些恼怒吧!”
蓝笙原没有进屋子,和她隔着一堵墙,她在窗内,他在窗外。也学她的样子倚着另一边窗框,无奈的抱怨,“天晓得!我瞧他今天的七事配得好,就问他砺石袋上是个什么花式。他没好气的说是鲤鱼,我细看了看,分明是个柿子。同他一说,他扯着嗓门说‘知道你还问’!你说这人是吃了硫磺了么?”
布暖听了倒笑起来,是个人都有七情六欲,舅舅也不例外,越是亲近的人跟前越是不爱隐藏自己。她温声道,“舅舅是不把你当外人,请蓝家舅舅多担待些个。”
蓝笙挑起了眉,像是失望后的不平,“不用你给他打圆场,他穿开裆裤时我就认识他。他上将军是什么样的鬼脾气,我会不知道么?”顿了顿道,“我是说那个蓝家舅舅,私下里就不用这么叫了吧!”
布暖回身看看,“这也不是私下里呀!”
人渐多了,之前专为女眷准备的厅房里也混进了男人,谈笑往来间多的是朝野为官的郎君们。
蓝笙索性拐个弯从门上进来,人堆里寻见了蔺氏,先请个安,复道,“这里闹腾得慌,才刚六郎说要寻暖儿。我来请老夫人个示下,这会子就带她去。”
蔺氏正和阳城郡主说话,郡主千岁一听就知道里头有猫腻,拿眼一瞥儿子,颇为恨铁不成钢。
布暖倒也没觉着什么不妥,只是有点失望,原还盼着他来了能把她搭救出去呢,这下是交待了。
四娘并不粗蠢,微侧着身子说,“没法子,大约得再过一个时辰才好走动。你认得云麾将军?”稍一停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梦初醒道,“他是容与好友,我倒忘了。”
布暖转过头看她,别人为了套近乎都管舅舅叫六郎,叶家似乎只有她一个叫他名字的。她奇道,“四姨姨和舅舅不相熟吗?”
四娘摇摇头,“我们只是表面上的姨表亲,我又不是大夫人生的,和七娘是不一样的。大夫人平常限制我们和你舅舅走得过近,所以很少有往来。”
叶夫人这么做的原因也可以理解,舅舅这样的女婿太稀有,要好好珍藏起来不容别人窥伺。但似乎做得太过了,自己家里人防着有什么用,他照样回眸一笑迷倒宋小姐那样的姑娘。当然了,她暗里惭愧,喟叹一声“还有区区在下”。
四娘给她添茶,手势温和娴熟,端起放下都能做到无声无息。即便是黑夜里闭起眼睛,都觉察不到响动。她脸上有坚强的隐忍,虽然愉快得没有内容,却也能感染人。
“四姨姨该出去走走,我听姨姥姥说你常闷在屋子里,这样子不好。”交谈了一会儿,颇投机的样子。走近了一个人,试图了解,才会感受到她是有血有肉的。外表迎合男人的审美,除了嫁人没别的用。她不是男人,不会以貌取人,所以对方长得不好,也不妨碍她们交心。
四娘略勾了勾嘴角,“我不活络,最大的徳行也只限于守规矩。本就长得寒碜,混在人堆里,不过得个斫伤元气。”她又自嘲一笑,“越是有短处的人越是听不得自己半点不好,别人不管你死活,只图自己快活,说出来的话尤其伤人。与其哭得打噎,不如自珍些。不出去见人,也就没人会耻笑你了。”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丑,不过是皮肤生得黑些,花点功夫也是可以改善的。这么不自信,大约是因为受惯了打压。早给耻笑成了脊柱佝偻的畸形,还怎么抬头挺胸的活着呢!
布暖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转而笑道,“姨姨心仪的是什么样的公子?是像舅舅那样的,还是蓝笙那样的?”
四娘诚惶诚恐道,“那不是成了癞蛤蟆觊觎天鹅肉了!”说着又低头浅笑,“自己这条件,还说什么挑人!我也没别的,就是烦透了这身肉。将来若是能嫁,求他是个瘦长条儿,算是我烧了高香,补了我的不足了。”
布暖嬉笑道,“太瘦也不好,像戏文里的无常鬼,脚上蹬着高跷,走起路来一纵一纵的。”
“也不是那样。”四娘辩驳着,一下又红了脸,在她耳边小声道,“真配了那样的人,恐怕大娘又要说嘴,女婿像灾民,天生就是个穷命。”
两个人吃吃的笑,倒引来了蔺氏的侧目。她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四娘的,布暖和她走得太近有点自降身价的意思,这么的不好。她咳嗽一声,扯了扯布暖的襕裙,示意她好歹疏远些。同谁不好说话?屋里陆续进来的小姐们都是叶家亲眷,论理她们和四娘是一个姓的,该当比布暖热络才对。可个个昂着高贵的头颅跽坐着,偶尔互相斟茶攀谈,那种傲慢的态度虽不讨喜,但的确让人感觉到矜重自持。就如同一碗水,端得稳,不洒出来就是值当夸赞的。
外面穿堂里传来叶夫人千恩万谢的声音,“寒门微户怎敢劳动千岁之尊,折煞奴了!奴这是菩萨念够了数,天爷给奴脸子呢!千岁快里面请,奴另辟了屋子接千岁的佛驾。”
屋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都在估猜来客是什么人。身份不一样,享受的待遇当然也不一样。叶家老爷不是朝里一二品的大员,皇亲国戚要随缁仪,大不了打发家奴送来,一般不会屈尊亲临。所以破天荒的来了位大人物,叶家夫人就直接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大唐千岁不少,究竟是哪位,布暖糊里糊涂也没听清楚。便低声问蔺氏道,“姥姥,是哪家的千岁?”
一众女眷都起身了,蔺氏替她理了理腰上穗子道,“我听说话的声气儿是阳城郡主,蓝笙的母亲。不知她是过这里还是往别间去,要是不来这儿,回头带你过去请安。”
布暖随众人伫立着,心里也不以为然,听见一个无起无伏的嗓音道,“夫人不必操劳,我很久没见着沈夫人了,今儿她也在的吧?还有我们晤歌说的小外甥女,我也要见见。”
这是点了名头要召见,蔺氏忙携布暖紧走几步迎出去,刚转过插屏,门上锦衣华服的贵妇正一摇三摆的进来。见了蔺氏便笑,“你多早晚来的?我才问了六郎你人在哪里,他只说在后园子,害我好找!”
蔺氏带布暖欠身纳了福,方道,“咱们昨日中晌就到了,千岁来得怪早的,我原还要打发人门上看着,等千岁驾到就来请安的呢!”
那些虚话都是额外的,阳城郡主关心的是儿子自说自话扬言要娶的女孩儿。打眼一看,啧的一叹。的确是够漂亮的,明眸皓齿,形容儿窈窕。银泥裙下一捻柳腰款款,简直就是风露里初绽放的娇花!单看这仪态万方,要做小蓝夫人是称头的。
蓝笙生在富贵丛里,对美人的外貌要求很高,能入他法眼的必不是寻常人。奈何这辈分差得远了点儿。阳城郡主有些伤脑筋,好脸盘是有了,其他的呢?比方妇德妇功,能有拿得出手的么?
这姑娘是个守礼的,这点毋庸置疑。始终没抬过眼,站在那里也不是大剌剌的正面对着,微侧着身子,有种恭谨且从容的情味。这点很难得,不像小家子,见了贵胄一副奴颜卑膝的泥腿子样。
阳城郡主打量复打量,暂时是没有瞧出她有什么不妥,因笑道,“这是暖儿?晤歌常提起你呢!我说叫他带家来坐坐,他又推诿,怕你到生地方不自在。今儿可见着了!你祖母好福气,有你这么个标致外甥女!”
布暖只挨在蔺氏身旁微微一笑,这这种场合不需要她说太多话。人家身份不同,要和她这样地位的人交谈,自己远远还不够格。贸然接了话会被视为轻慢,这里头的繁文缛节,四岁的时候母亲就教导她了。有句老话叫,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知闲和少夫人上前相迎,一群人热热闹闹进了后身屋。阳城郡主是皇帝的堂姐,尊贵非凡的出身,一时屋里女眷众星拱月似的围过来请安见礼。布暖不爱凑趣,慢慢退行到一边去,隐约只听蔺氏又在拿双面绣和听自在的琴说事了。大抵是因为实在长脸,值得一再拿出来和不同的人炫耀。
她百无聊赖朝院子里看,不知谁家的孩子,折了树枝在花坛里松散的沙土上写字。笔头子稚嫩,横笔的收梢习惯性的往下塌。一袭缫丝襕袍从廊下走过去,捉着那枝丫手把手的教导孩子,边写边念,“第一为直行,提笔画略细……”
布暖暗度,这云麾将军真够闲适的,吃喜酒的档口还能抽空过过夫子的瘾头。不过他教孩子倒像是个过场,稍一显摆就冲她这里走过来。
“暖儿。”他叫她的时候发音最奇特,声调永远上扬着,是种欢快的口吻。
她嗯了声,咧嘴道,“蓝家舅舅来了?路上热,中了暑气么?”
蓝笙手指一动,折扇在他指间圆滑的转了两圈,眼里盈/满了笑意,“这点子日头尚且受得住,不会中暑的。你舅舅今儿哪里不对劲?我看他心思重得很,想问问你在哪儿,他翻着白眼说不知道,叫我在园子里转了半天。”
布暖蔫头搭脑的背靠着窗框,舅舅……在她心里是个触碰不得的伤口。表面愈合,皮下溃烂成毒。最好不要看不要想,只要提起,她就要牵挂。
她叹息,“大约是迎来送往的脱身不开,难免有些恼怒吧!”
蓝笙原没有进屋子,和她隔着一堵墙,她在窗内,他在窗外。也学她的样子倚着另一边窗框,无奈的抱怨,“天晓得!我瞧他今天的七事配得好,就问他砺石袋上是个什么花式。他没好气的说是鲤鱼,我细看了看,分明是个柿子。同他一说,他扯着嗓门说‘知道你还问’!你说这人是吃了硫磺了么?”
布暖听了倒笑起来,是个人都有七情六欲,舅舅也不例外,越是亲近的人跟前越是不爱隐藏自己。她温声道,“舅舅是不把你当外人,请蓝家舅舅多担待些个。”
蓝笙挑起了眉,像是失望后的不平,“不用你给他打圆场,他穿开裆裤时我就认识他。他上将军是什么样的鬼脾气,我会不知道么?”顿了顿道,“我是说那个蓝家舅舅,私下里就不用这么叫了吧!”
布暖回身看看,“这也不是私下里呀!”
人渐多了,之前专为女眷准备的厅房里也混进了男人,谈笑往来间多的是朝野为官的郎君们。
蓝笙索性拐个弯从门上进来,人堆里寻见了蔺氏,先请个安,复道,“这里闹腾得慌,才刚六郎说要寻暖儿。我来请老夫人个示下,这会子就带她去。”
蔺氏正和阳城郡主说话,郡主千岁一听就知道里头有猫腻,拿眼一瞥儿子,颇为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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