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97 第 97 章 伤痛
- 98 第 98 章 逃路
- 99 第 99 章 谢礼
- 100 第 100 章 隐患
- 101 第 101 章 珍宝
- 102 第 102 章 茨州
- 103 第 103 章 美色
- 104 第 104 章 兄长
- 105 第 105 章 狡诈
- 106 第 106 章 粗鲁
- 107 第 107 章 古怪
- 108 第 108 章 银子
- 109 第 109 章 惊蛰
- 110 第 110 章 庶子
- 111 第 111 章 母亲
- 112 第 112 章 逐星
- 113 第 113 章 重逢
- 114 第 114 章 火势
- 115 第 115 章 气数
- 116 第 116 章 晨阳
- 117 第 117 章 恩威
- 118 第 118 章 旧事
- 119 第 119 章 曾识
- 120 第 120 章 都事
- 121 第 121 章 良宜
- 122 第 122 章 皇女
- 123 第 123 章 延清
- 124 第 124 章 定局
- 125 第 125 章 猛虞
- 126 第 126 章 历熊
- 127 第 127 章 秃鹫
- 128 第 128 章 敌袭
- 129 第 129 章 梦冢
- 130 第 130 章 玉珠
- 131 第 131 章 蛛网
- 132 第 132 章 兵行
- 133 第 133 章 九年
- 134 第 134 章 梦正
- 135 第 135 章 耳珰
- 136 第 136 章 离间
- 137 第 137 章 见信
- 138 第 138 章 谋士
- 139 第 139 章 粮价
- 140 第 140 章 城郊
- 141 第 141 章 成雨
- 142 第 142 章 端倪
- 143 第 143 章 隐藏
- 144 第 144 章 九里
- 145 第 145 章 乞丐
- 146 第 146 章 元琢
- 147 第 147 章 小娘
- 148 第 148 章 输赢
- 149 第 149 章 花三
- 150 第 150 章 乱臣
- 151 第 151 章 围捕
- 152 第 152 章 哈森
- 153 第 153 章 败北
- 154 第 154 章 男人
- 155 第 155 章 商谈
- 156 第 156 章 大嫂
- 157 第 157 章 仲雄
- 158 第 158 章 碎玉
- 159 第 159 章 无名
- 160 第 160 章 谣言
- 161 第 161 章 余晖
- 162 第 162 章 互市
- 163 第 163 章 舟川
- 164 第 164 章 日出
- 165 第 165 章 霜衣
- 166 第 166 章 六耳
- 167 第 167 章 来客
- 168 第 168 章 蝎子
- 169 第 169 章 敦州
- 170 第 170 章 怪物
- 171 第 171 章 刺青
- 172 第 172 章 何如
- 173 第 173 章 黑白
- 174 第 174 章 疯狗
- 175 第 175 章 猫儿
- 176 第 176 章 浪花
- 177 第 177 章 潮雨
- 178 第 178 章 行商
- 179 第 179 章 女人
- 180 第 180 章 沈卫
- 181 第 181 章 策安
- 182 第 182 章 鹌鹑
- 183 第 183 章 鱼水
- 184 第 184 章 清谈
- 185 第 185 章 鸿雁
- 186 第 186 章 暴雪
- 187 第 187 章 临近
- 188 第 188 章 攻防
- 189 第 189 章 雪兵
- 190 第 190 章 夜谈
- 191 第 191 章 年夜
- 192 第 192 章 雪催
- 193 第 193 章 忌惮
- 194 第 194 章 酣睡
- 195 第 195 章 獒犬
- 196 第 196 章 老头
- 197 第 197 章 意料
- 198 第 198 章 尹昌
- 199 第 199 章 凯旋
- 200 第 200 章 酒宴
- 201 第 201 章 强欲
- 202 第 202 章 连线
- 203 第 203 章 松玉
- 204 第 204 章 太后
- 205 第 205 章 端州
- 206 第 206 章 冰河
- 207 第 207 章 愚弄
- 208 第 208 章 梦回
- 209 第 209 章 怀抱
- 210 第 210 章 青鼠
- 211 第 211 章 严霜
- 212 第 212 章 拉扯
- 213 第 213 章 变局
- 214 第 214 章 统帅
- 215 第 215 章 铁指
- 216 第 216 章 潮夜
- 217 第 217 章 鹤娓
- 218 第 218 章 绸缪
- 219 第 219 章 重彩
- 220 第 220 章 揣摩
- 221 第 221 章 难题
- 222 第 222 章 诈棋
- 223 第 223 章 波潮
- 224 第 224 章 遽转
- 225 第 225 章 对手
- 226 第 226 章 器量
- 227 第 227 章 神童
- 228 第 228 章 日后
- 229 第 229 章 潘蔺
- 230 第 230 章 春月
- 231 第 231 章 伪装
- 232 第 232 章 春汛
- 233 第 233 章 爱怖
- 234 第 234 章 蝼蚁
- 235 第 235 章 混账
- 236 第 236 章 壁玉
- 237 第 237 章 子嗣
- 238 第 238 章 如焚
- 239 第 239 章 剑霆
- 240 第 240 章 遽然
- 241 第 241 章 好女
- 242 第 242 章 有熊
- 243 第 243 章 争取
- 244 第 244 章 雪峰
- 245 第 245 章 驿站
- 246 第 246 章 夜讯
- 247 第 247 章 君王
- 248 第 248 章 无名
- 249 第 249 章 车轮
- 250 第 250 章 守战
- 251 第 251 章 大捷
- 252 第 252 章 边蛇
- 253 第 253 章 病寒
- 254 第 254 章 既然
- 255 第 255 章 青山
- 256 第 256 章 祖宗
- 257 第 257 章 茶谈
- 258 第 258 章 小鲜
- 259 第 259 章 流言
- 260 第 260 章 封赏
- 261 第 261 章 恩威
- 262 第 262 章 分道
- 263 第 263 章 老虎
- 264 第 264 章 邵氏
- 265 第 265 章 成碧
- 266 第 266 章 犹敬
- 267 第 267 章 贡菊
- 268 第 268 章 菩提
- 269 第 269 章 病变
- 270 第 270 章 临门
- 271 第 271 章 惠连
- 272 第 272 章 峰回
- 273 第 273 章 显山
- 274 第 274 章 露水
- 275 第 275 章 赌局
- 276 第 276 章 雨锋
- 277 第 277 章 鏖战
- 278 第 278 章 豪雄
- 279 第 279 章 风泉
- 280 第 280 章 放逐
- 281 第 281 章 狼鹰
- 282 第 282 章 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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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古怪
第 107 章 古怪
帐外的雨声转小,帘子被掀开,敞着散热气。深夜的营地内传出喝醉的狼嚎,勾肩搭背的军士们齐声划拳。雷常鸣热得解开衣裳袒胸露乳。他胸膛黢黑,有许多疤痕,一撮撮胸毛像是杂草,肆意地生在衣裳内。他醉醺醺地揽着女人,又唱又跳,还招呼着沈泽川:“沈兄弟,你起来啊”
此时帘子一动,几个低眉顺眼的小兵入内摆放吃食。
沈泽川把小竹扇抹开一半,站了起来。帐中的烛火不够明亮,他抬手用扇子斜挡了侧脸,看着雷常鸣,轻声说:“大当家想看什么舞”
雷常鸣觉得沈泽川生得真好,这样看着不仅美得惊心,还十分艳丽,盖得掉满屋颜色。他喝酒壮胆,竟然推开女人,扑向沈泽川,却不料被脚下的酒壶绊倒,狼狈地跌在了沈泽川脚边。雷常鸣喘着酒气,就这样伏在地上,想抓沈泽川的袍摆。他扑了个空,却嘿声笑起来。
“香,”雷常鸣伸着脖颈,在空中使劲嗅着,“你可真香。沈兄弟,来啊,扶我一把,我陪你跳,你想跳什么就跳什么他妈的,这就是人家说的美人香嘛”
沈泽川睨着他,看他像只腆着肚子的粗毛蜘蛛,在地上爬行着,追逐着自己的一角素白。沈泽川不知为何,在这荒诞滑稽的时刻生出股极为仓促的厌恶。他那破开栅栏的恨意就犹如岩浆,烫得他握着扇子的手指都在发白。
先生让他离开阒都,回到中博。他曾经魂牵梦绕的端州,却先后交代在了这样的人手中。雷常鸣等人就像是那些恶意的化形,他们是占据着江河的鬼。
沈泽川的竹扇轻搭在唇边,他露出笑,缓退一步,在那鬼影闪烁的嘈杂里,微微俯身,说:“你过来。
雷常鸣原本想要爬起身,此刻却像是顾不得了,他手脚并用地爬向沈泽川。他在这恍惚中,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个触摸不到的夜行妖。他垂涎地吞咽着唾液,才发现沈泽川右耳戴着个极小的白玉石。那玉石被人细细地打磨成浑圆,在灯影里的色泽太过温柔,在沈泽川的耳垂上,是他通身上下除了小竹扇唯一的配饰。
“沈兄弟……”雷常鸣迫切地说,“快,扶我一把。”
小兵们埋头摆盘,抱着托盘,让开路,像是准备退出去。男人女人的叫喊与笑声就如同这细雨,在雷常鸣的耳朵里变成似远似近的另一个世界。他像是被拴住的豺狗,淌着唾液,被股无形的力量拉向沈泽川。帐子是颠倒的,雷常鸣有些晕眩,那是酒喝得太猛的缘故。
沈兄弟。
雷常鸣朝拜一般地念着。
沈泽川。美人。沈兄弟。
雷常鸣混乱地撕扯着自己敞开的衣裳,觉得胸口的疤痕都在烧。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明明睁着眼,却像是睡着了。他还爬着,像是终于靠近了沈泽川的脚边。他仰高头发出含糊的笑声,他想要拽住沈泽川白得像云一般的袍角。
“妖孽啊……”雷常鸣哆嗦地探出手,对沈泽川示好一般地喃喃,“你怎么生成了这个模样……”
雷常鸣在中博杀人如麻,抢过无数的女人,也强迫过不少稚子。他这种人,似乎天性里都爱着珠玉般的人,那些精致的,干净的,甚至还是懵懂的,他都想要撕烂了,血淋淋地染成一摊污秽。他做过不少恶事,自觉连鬼见了他都要绕路,他根本不畏惧什么因果他们做了错事,仍然能够睡得香甜,梦里还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根本不会回忆起被自己践碎的躯体,那些也像是云一样,是他们曾经碰不到的人。
雷常鸣眼前有些昏花,沈泽川的脸逐渐模糊。那圆润的小玉石却越发清楚,变成了他似曾相识的小玉珠。
小兄弟。
雷常鸣曾经这样哄骗过一个孩子,他摁住了对方的手脚,把对方顶在漆黑的帐子里作践。他还记得那一天他也喝了酒,胸口的疤痕也是这样地烧。那捏着的手脚太细了,雷常鸣在亢奋里甚至想要折断它们。他使劲地折,看着那红润变成了青白,最后成为了一摊烂肉。
雷常鸣喘着气,数次扑抓都没能碰到沈泽川。他用力晃着脑袋,在乱糟糟的人声里头痛欲裂。他仓皇地爬向前方,撞到了侧面的小案,那酒水和菜肴溅了他一身。他半裸着身躯,喊着:“沈”
雷常鸣眼睛里映出的帐子陡然正了过来,他的面颊上泼了大片的血。他大张着嘴,身体还僵在原地,脑袋却已经滚了出去,磕在小案的木腿边,神情鲜活得令人作呕。
帐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那烛火还在摇曳,人人都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却像是僵硬了,已经死掉了。敞开的帘子间穿来些许风,细雨仍旧在下,夜色犹如攀爬的沉默,扑灭了最后的烛光。
沈泽川把从垫子下抽出的仰山雪贴桌布上,无声地擦拭着,刀锋剥掉了鲜血,在那棉布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疤痕。他擦得很慢,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拔出的刀,便只能欣赏他这样耐心的擦拭。
沈泽川莫名笑起来,他笑出了声,像是这些日子里最为肆意大笑的一次。他收回了刀,又握起折扇,踩正了雷常鸣的脑袋。
“跳舞啊,”沈泽川垂着眸,对雷常鸣说,“你配么”
撒尿的士兵才褪下裤子,就被人割断了喉咙,拖进了草丛。营地里的巡防松散,雷常鸣的士兵三五成群,聚集在望楼下玩着骰子,没有察觉到自己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减少。
“叫伙夫省几口肉,给咱们哥几个弄一盘。这雨跟拉稀似的,下得人难受,不喝点酒,那多难熬啊!”小旗甩着骰子,仰头跟后边的人喊,“你去吧,就你了,杵在这儿怪碍事的!”
说罢又把头低了下去,他们头对头,嚼着肉干,把裤腰带里最后那点铜钱也扔进了赌局里,都盼着手气好起来。
“这手也忒臭了!”其中一个拍着巴掌,像是拍着晦气,在腿上又抹又擦,说,“我不玩了!”
“别啊!”另一个拽着他,“这多没意思!明儿进了城,逛窑子上花船不都得要钱?你再来一把!时来运转!”
“呸!”要走的这个啐了对方一脸口水,“凭咱们大当家的名号,进城逛窑子还要钱?婊子烂货不配要钱,嫖她们那是给脸!我还怕她们给我染一身脏病!不玩了!我看今夜帐子里得通宵,喝成这个逑样明日也打不了仗,我睡上几个时辰去。”
这人一回头,就撞着别人。他一脑门磕在铠甲上,听着“砰”一声,把他自个儿也撞蒙了。他愣了一瞬,紧接着开始推搡对方,骂道:“挡你爹”
只听一声闷闷的捅穿声,这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直愣愣地要向前栽。被对方用身体挡住,就这样后退着撞向还在摇骰子的人群。骰子顿时被撞掉在地,他们守夜的脾气冲天,拽住人后领就要打,谁知把人扭过来一看,那眼珠外瞪,已经死了!
禁军倏地拔出刀,不给这些土匪反应的机会,上去就先把人砍倒。血喷在铠甲上,澹台虎一抹脸,喊了声:“杀!”
没有巡防队的通风报信,营地内已经歇下的士兵被禁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澹台虎带着人冲进帐子,捂住他们的口鼻,一刀一刀捅过去,留下了一褥子的殷红。幸存的土匪惊慌地跑出军帐,却没有收到任何调令。他们像是群无头苍蝇,在雨夜里仓皇失措地四处奔逃。营地已经被禁军围了个彻底。常年混迹江湖的老油子一见到那些出鞘的刀,便马上束手就擒,拥挤在一起,趟过泥水跪地求饶。
萧驰野策马而来,浪淘雪襟在人群前踏着马蹄。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萧驰野的肩头,拢翅时带着冷风的寒冽。萧驰野健硕的身躯像是雨夜里遮盖光芒的墨云,他背着那遥远且微弱的帐中烛光,目光似把刀子,割得那些窥探的眼神慌乱地消失。
澹台虎正在清点人数。
萧驰野掉转马头,肩头已经被淋湿。猛斜着脑袋,睨着那死寂的军帐,像是知道里面有血肉可以吃。沈泽川没在帐子里,他站在外边,拎着把伞,正垂头看着自己被血染脏的靴子。
萧驰野俯下身,猛跟着跳到了沈泽川的肩膀上。沈泽川抬头,正对着萧驰野的眼睛。
“这位小公子,”萧驰野抬指虚虚地刮了下沈泽川的鼻尖,“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
沈泽川把小竹扇抹开,摊给萧驰野看,有点负气地说:“我的扇子脏了。”
那扇面上溅了几滴血,像是泼在字上的红梅,恹恹地开着,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这字还是萧驰野写的,这扇子自从送过去,就和那方蓝帕子一样,都是沈泽川贴身不离的东西。
“点得还挺别致,”萧驰野的目光没有离开沈泽川的脸,他说,“这把送给我,我再给你做一个。”
沈泽川把扇子斜插在萧驰野的后领,点了点头。萧驰野冲他笑,问:“席好吃吗?”
沈泽川抖开伞,挡着两个人,说:“凑合,太吵了。”
萧驰野下了马,接过伞,只遮了沈泽川,自己半身露在外边,一手掀了帘子,打量着里头,半晌后,说:“这营地有些古怪。”
沈泽川抬手盖住想要飞进去的猛,说:“我觉得他不是传闻中能够收服端、敦两州的那个雷常鸣。”
他们俩人还在交谈,忽见澹台虎疾步走近。老虎身上的血迹都没有擦,他面色不好,对他们俩人行了礼,说:“主子,他们的人数根本对不上。我问了些小旗,竟然连自己下边有几个人也说不清楚。我适才又逼问了一番,才知道他们皆是雷常鸣刚纳进来的土匪,根本不是他从洛山带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排版重新整理啦。
谢谢观阅。
此时帘子一动,几个低眉顺眼的小兵入内摆放吃食。
沈泽川把小竹扇抹开一半,站了起来。帐中的烛火不够明亮,他抬手用扇子斜挡了侧脸,看着雷常鸣,轻声说:“大当家想看什么舞”
雷常鸣觉得沈泽川生得真好,这样看着不仅美得惊心,还十分艳丽,盖得掉满屋颜色。他喝酒壮胆,竟然推开女人,扑向沈泽川,却不料被脚下的酒壶绊倒,狼狈地跌在了沈泽川脚边。雷常鸣喘着酒气,就这样伏在地上,想抓沈泽川的袍摆。他扑了个空,却嘿声笑起来。
“香,”雷常鸣伸着脖颈,在空中使劲嗅着,“你可真香。沈兄弟,来啊,扶我一把,我陪你跳,你想跳什么就跳什么他妈的,这就是人家说的美人香嘛”
沈泽川睨着他,看他像只腆着肚子的粗毛蜘蛛,在地上爬行着,追逐着自己的一角素白。沈泽川不知为何,在这荒诞滑稽的时刻生出股极为仓促的厌恶。他那破开栅栏的恨意就犹如岩浆,烫得他握着扇子的手指都在发白。
先生让他离开阒都,回到中博。他曾经魂牵梦绕的端州,却先后交代在了这样的人手中。雷常鸣等人就像是那些恶意的化形,他们是占据着江河的鬼。
沈泽川的竹扇轻搭在唇边,他露出笑,缓退一步,在那鬼影闪烁的嘈杂里,微微俯身,说:“你过来。
雷常鸣原本想要爬起身,此刻却像是顾不得了,他手脚并用地爬向沈泽川。他在这恍惚中,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个触摸不到的夜行妖。他垂涎地吞咽着唾液,才发现沈泽川右耳戴着个极小的白玉石。那玉石被人细细地打磨成浑圆,在灯影里的色泽太过温柔,在沈泽川的耳垂上,是他通身上下除了小竹扇唯一的配饰。
“沈兄弟……”雷常鸣迫切地说,“快,扶我一把。”
小兵们埋头摆盘,抱着托盘,让开路,像是准备退出去。男人女人的叫喊与笑声就如同这细雨,在雷常鸣的耳朵里变成似远似近的另一个世界。他像是被拴住的豺狗,淌着唾液,被股无形的力量拉向沈泽川。帐子是颠倒的,雷常鸣有些晕眩,那是酒喝得太猛的缘故。
沈兄弟。
雷常鸣朝拜一般地念着。
沈泽川。美人。沈兄弟。
雷常鸣混乱地撕扯着自己敞开的衣裳,觉得胸口的疤痕都在烧。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明明睁着眼,却像是睡着了。他还爬着,像是终于靠近了沈泽川的脚边。他仰高头发出含糊的笑声,他想要拽住沈泽川白得像云一般的袍角。
“妖孽啊……”雷常鸣哆嗦地探出手,对沈泽川示好一般地喃喃,“你怎么生成了这个模样……”
雷常鸣在中博杀人如麻,抢过无数的女人,也强迫过不少稚子。他这种人,似乎天性里都爱着珠玉般的人,那些精致的,干净的,甚至还是懵懂的,他都想要撕烂了,血淋淋地染成一摊污秽。他做过不少恶事,自觉连鬼见了他都要绕路,他根本不畏惧什么因果他们做了错事,仍然能够睡得香甜,梦里还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根本不会回忆起被自己践碎的躯体,那些也像是云一样,是他们曾经碰不到的人。
雷常鸣眼前有些昏花,沈泽川的脸逐渐模糊。那圆润的小玉石却越发清楚,变成了他似曾相识的小玉珠。
小兄弟。
雷常鸣曾经这样哄骗过一个孩子,他摁住了对方的手脚,把对方顶在漆黑的帐子里作践。他还记得那一天他也喝了酒,胸口的疤痕也是这样地烧。那捏着的手脚太细了,雷常鸣在亢奋里甚至想要折断它们。他使劲地折,看着那红润变成了青白,最后成为了一摊烂肉。
雷常鸣喘着气,数次扑抓都没能碰到沈泽川。他用力晃着脑袋,在乱糟糟的人声里头痛欲裂。他仓皇地爬向前方,撞到了侧面的小案,那酒水和菜肴溅了他一身。他半裸着身躯,喊着:“沈”
雷常鸣眼睛里映出的帐子陡然正了过来,他的面颊上泼了大片的血。他大张着嘴,身体还僵在原地,脑袋却已经滚了出去,磕在小案的木腿边,神情鲜活得令人作呕。
帐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那烛火还在摇曳,人人都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却像是僵硬了,已经死掉了。敞开的帘子间穿来些许风,细雨仍旧在下,夜色犹如攀爬的沉默,扑灭了最后的烛光。
沈泽川把从垫子下抽出的仰山雪贴桌布上,无声地擦拭着,刀锋剥掉了鲜血,在那棉布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疤痕。他擦得很慢,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拔出的刀,便只能欣赏他这样耐心的擦拭。
沈泽川莫名笑起来,他笑出了声,像是这些日子里最为肆意大笑的一次。他收回了刀,又握起折扇,踩正了雷常鸣的脑袋。
“跳舞啊,”沈泽川垂着眸,对雷常鸣说,“你配么”
撒尿的士兵才褪下裤子,就被人割断了喉咙,拖进了草丛。营地里的巡防松散,雷常鸣的士兵三五成群,聚集在望楼下玩着骰子,没有察觉到自己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减少。
“叫伙夫省几口肉,给咱们哥几个弄一盘。这雨跟拉稀似的,下得人难受,不喝点酒,那多难熬啊!”小旗甩着骰子,仰头跟后边的人喊,“你去吧,就你了,杵在这儿怪碍事的!”
说罢又把头低了下去,他们头对头,嚼着肉干,把裤腰带里最后那点铜钱也扔进了赌局里,都盼着手气好起来。
“这手也忒臭了!”其中一个拍着巴掌,像是拍着晦气,在腿上又抹又擦,说,“我不玩了!”
“别啊!”另一个拽着他,“这多没意思!明儿进了城,逛窑子上花船不都得要钱?你再来一把!时来运转!”
“呸!”要走的这个啐了对方一脸口水,“凭咱们大当家的名号,进城逛窑子还要钱?婊子烂货不配要钱,嫖她们那是给脸!我还怕她们给我染一身脏病!不玩了!我看今夜帐子里得通宵,喝成这个逑样明日也打不了仗,我睡上几个时辰去。”
这人一回头,就撞着别人。他一脑门磕在铠甲上,听着“砰”一声,把他自个儿也撞蒙了。他愣了一瞬,紧接着开始推搡对方,骂道:“挡你爹”
只听一声闷闷的捅穿声,这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直愣愣地要向前栽。被对方用身体挡住,就这样后退着撞向还在摇骰子的人群。骰子顿时被撞掉在地,他们守夜的脾气冲天,拽住人后领就要打,谁知把人扭过来一看,那眼珠外瞪,已经死了!
禁军倏地拔出刀,不给这些土匪反应的机会,上去就先把人砍倒。血喷在铠甲上,澹台虎一抹脸,喊了声:“杀!”
没有巡防队的通风报信,营地内已经歇下的士兵被禁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澹台虎带着人冲进帐子,捂住他们的口鼻,一刀一刀捅过去,留下了一褥子的殷红。幸存的土匪惊慌地跑出军帐,却没有收到任何调令。他们像是群无头苍蝇,在雨夜里仓皇失措地四处奔逃。营地已经被禁军围了个彻底。常年混迹江湖的老油子一见到那些出鞘的刀,便马上束手就擒,拥挤在一起,趟过泥水跪地求饶。
萧驰野策马而来,浪淘雪襟在人群前踏着马蹄。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萧驰野的肩头,拢翅时带着冷风的寒冽。萧驰野健硕的身躯像是雨夜里遮盖光芒的墨云,他背着那遥远且微弱的帐中烛光,目光似把刀子,割得那些窥探的眼神慌乱地消失。
澹台虎正在清点人数。
萧驰野掉转马头,肩头已经被淋湿。猛斜着脑袋,睨着那死寂的军帐,像是知道里面有血肉可以吃。沈泽川没在帐子里,他站在外边,拎着把伞,正垂头看着自己被血染脏的靴子。
萧驰野俯下身,猛跟着跳到了沈泽川的肩膀上。沈泽川抬头,正对着萧驰野的眼睛。
“这位小公子,”萧驰野抬指虚虚地刮了下沈泽川的鼻尖,“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
沈泽川把小竹扇抹开,摊给萧驰野看,有点负气地说:“我的扇子脏了。”
那扇面上溅了几滴血,像是泼在字上的红梅,恹恹地开着,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这字还是萧驰野写的,这扇子自从送过去,就和那方蓝帕子一样,都是沈泽川贴身不离的东西。
“点得还挺别致,”萧驰野的目光没有离开沈泽川的脸,他说,“这把送给我,我再给你做一个。”
沈泽川把扇子斜插在萧驰野的后领,点了点头。萧驰野冲他笑,问:“席好吃吗?”
沈泽川抖开伞,挡着两个人,说:“凑合,太吵了。”
萧驰野下了马,接过伞,只遮了沈泽川,自己半身露在外边,一手掀了帘子,打量着里头,半晌后,说:“这营地有些古怪。”
沈泽川抬手盖住想要飞进去的猛,说:“我觉得他不是传闻中能够收服端、敦两州的那个雷常鸣。”
他们俩人还在交谈,忽见澹台虎疾步走近。老虎身上的血迹都没有擦,他面色不好,对他们俩人行了礼,说:“主子,他们的人数根本对不上。我问了些小旗,竟然连自己下边有几个人也说不清楚。我适才又逼问了一番,才知道他们皆是雷常鸣刚纳进来的土匪,根本不是他从洛山带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排版重新整理啦。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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