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96 第 96 章 倾塌
- 97 第 97 章 伤痛
- 98 第 98 章 逃路
- 99 第 99 章 谢礼
- 100 第 100 章 隐患
- 101 第 101 章 珍宝
- 102 第 102 章 茨州
- 103 第 103 章 美色
- 104 第 104 章 兄长
- 105 第 105 章 狡诈
- 106 第 106 章 粗鲁
- 107 第 107 章 古怪
- 108 第 108 章 银子
- 109 第 109 章 惊蛰
- 110 第 110 章 庶子
- 111 第 111 章 母亲
- 112 第 112 章 逐星
- 113 第 113 章 重逢
- 114 第 114 章 火势
- 115 第 115 章 气数
- 116 第 116 章 晨阳
- 117 第 117 章 恩威
- 118 第 118 章 旧事
- 119 第 119 章 曾识
- 120 第 120 章 都事
- 121 第 121 章 良宜
- 122 第 122 章 皇女
- 123 第 123 章 延清
- 124 第 124 章 定局
- 125 第 125 章 猛虞
- 126 第 126 章 历熊
- 127 第 127 章 秃鹫
- 128 第 128 章 敌袭
- 129 第 129 章 梦冢
- 130 第 130 章 玉珠
- 131 第 131 章 蛛网
- 132 第 132 章 兵行
- 133 第 133 章 九年
- 134 第 134 章 梦正
- 135 第 135 章 耳珰
- 136 第 136 章 离间
- 137 第 137 章 见信
- 138 第 138 章 谋士
- 139 第 139 章 粮价
- 140 第 140 章 城郊
- 141 第 141 章 成雨
- 142 第 142 章 端倪
- 143 第 143 章 隐藏
- 144 第 144 章 九里
- 145 第 145 章 乞丐
- 146 第 146 章 元琢
- 147 第 147 章 小娘
- 148 第 148 章 输赢
- 149 第 149 章 花三
- 150 第 150 章 乱臣
- 151 第 151 章 围捕
- 152 第 152 章 哈森
- 153 第 153 章 败北
- 154 第 154 章 男人
- 155 第 155 章 商谈
- 156 第 156 章 大嫂
- 157 第 157 章 仲雄
- 158 第 158 章 碎玉
- 159 第 159 章 无名
- 160 第 160 章 谣言
- 161 第 161 章 余晖
- 162 第 162 章 互市
- 163 第 163 章 舟川
- 164 第 164 章 日出
- 165 第 165 章 霜衣
- 166 第 166 章 六耳
- 167 第 167 章 来客
- 168 第 168 章 蝎子
- 169 第 169 章 敦州
- 170 第 170 章 怪物
- 171 第 171 章 刺青
- 172 第 172 章 何如
- 173 第 173 章 黑白
- 174 第 174 章 疯狗
- 175 第 175 章 猫儿
- 176 第 176 章 浪花
- 177 第 177 章 潮雨
- 178 第 178 章 行商
- 179 第 179 章 女人
- 180 第 180 章 沈卫
- 181 第 181 章 策安
- 182 第 182 章 鹌鹑
- 183 第 183 章 鱼水
- 184 第 184 章 清谈
- 185 第 185 章 鸿雁
- 186 第 186 章 暴雪
- 187 第 187 章 临近
- 188 第 188 章 攻防
- 189 第 189 章 雪兵
- 190 第 190 章 夜谈
- 191 第 191 章 年夜
- 192 第 192 章 雪催
- 193 第 193 章 忌惮
- 194 第 194 章 酣睡
- 195 第 195 章 獒犬
- 196 第 196 章 老头
- 197 第 197 章 意料
- 198 第 198 章 尹昌
- 199 第 199 章 凯旋
- 200 第 200 章 酒宴
- 201 第 201 章 强欲
- 202 第 202 章 连线
- 203 第 203 章 松玉
- 204 第 204 章 太后
- 205 第 205 章 端州
- 206 第 206 章 冰河
- 207 第 207 章 愚弄
- 208 第 208 章 梦回
- 209 第 209 章 怀抱
- 210 第 210 章 青鼠
- 211 第 211 章 严霜
- 212 第 212 章 拉扯
- 213 第 213 章 变局
- 214 第 214 章 统帅
- 215 第 215 章 铁指
- 216 第 216 章 潮夜
- 217 第 217 章 鹤娓
- 218 第 218 章 绸缪
- 219 第 219 章 重彩
- 220 第 220 章 揣摩
- 221 第 221 章 难题
- 222 第 222 章 诈棋
- 223 第 223 章 波潮
- 224 第 224 章 遽转
- 225 第 225 章 对手
- 226 第 226 章 器量
- 227 第 227 章 神童
- 228 第 228 章 日后
- 229 第 229 章 潘蔺
- 230 第 230 章 春月
- 231 第 231 章 伪装
- 232 第 232 章 春汛
- 233 第 233 章 爱怖
- 234 第 234 章 蝼蚁
- 235 第 235 章 混账
- 236 第 236 章 壁玉
- 237 第 237 章 子嗣
- 238 第 238 章 如焚
- 239 第 239 章 剑霆
- 240 第 240 章 遽然
- 241 第 241 章 好女
- 242 第 242 章 有熊
- 243 第 243 章 争取
- 244 第 244 章 雪峰
- 245 第 245 章 驿站
- 246 第 246 章 夜讯
- 247 第 247 章 君王
- 248 第 248 章 无名
- 249 第 249 章 车轮
- 250 第 250 章 守战
- 251 第 251 章 大捷
- 252 第 252 章 边蛇
- 253 第 253 章 病寒
- 254 第 254 章 既然
- 255 第 255 章 青山
- 256 第 256 章 祖宗
- 257 第 257 章 茶谈
- 258 第 258 章 小鲜
- 259 第 259 章 流言
- 260 第 260 章 封赏
- 261 第 261 章 恩威
- 262 第 262 章 分道
- 263 第 263 章 老虎
- 264 第 264 章 邵氏
- 265 第 265 章 成碧
- 266 第 266 章 犹敬
- 267 第 267 章 贡菊
- 268 第 268 章 菩提
- 269 第 269 章 病变
- 270 第 270 章 临门
- 271 第 271 章 惠连
- 272 第 272 章 峰回
- 273 第 273 章 显山
- 274 第 274 章 露水
- 275 第 275 章 赌局
- 276 第 276 章 雨锋
- 277 第 277 章 鏖战
- 278 第 278 章 豪雄
- 279 第 279 章 风泉
- 280 第 280 章 放逐
- 281 第 281 章 狼鹰
- 282 第 282 章 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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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粗鲁
第 106 章 粗鲁
沈泽川此行带不来两百万,但是他带来了诚意。雷常鸣看着那几箱白银,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他随手抓了一把,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说:“这么几箱白银,我手底下卖糖饼的兄弟也拿得出来,你想用这点东西说服我,也忒看不起我雷常鸣了。”
“我如果真的带来了两百万,大当家这会儿也未必敢收。”沈泽川已经落座,说,“好生意都值得慢慢谈,眼下该着急的是茨州和萧驰野。”
雷常鸣招手,让人把孔岭拖出了帐子,只留下自己的侍卫和沈泽川。他始终不肯离开虎座,没有靠近沈泽川半步,说:“你跟萧驰野突围阒都,算是生死之交,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要从我这里讨口饭吃?”
“大当家既然知道我,想必也知道沈卫是我老子。沈卫在敦州捅破了天,让我跟离北落下了宿怨。我与萧驰野虽然能冰释前嫌,但萧既明那里未必就肯用我。”沈泽川似是苦恼,“功成名就男儿志,萧驰野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精力替我谋一谋出路?我与韩丞韩大人之间是有些误会,可那都是罪不至死的小事情,只要有人替我作保,我便能回阒都再次为朝廷效命。”
“这么说你还是想做官啊,”雷常鸣双手扶着膝头,“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想做官。过去咱们混迹山野,日子也算过得逍遥,可到底不是正经差事,一举一动都让启东守备军盯得紧!”
“我与大人志同道合,”沈泽川的小竹扇微抬,“这不正好?”
“可我呢,被你们这样的读书人骗怕了。”雷常鸣露出几分忌惮,“你这两百万还在茨州,怎么拿给我?还有那韩靳,你又怎么助我救他?今日你我把话说清楚了,让我心里有个底,我才能真的带着你干。”
“银子好说,大当家挑个信得过的人,去茨州问周桂要钱,他知道银子都放在那里。只要大当家拿得动,现在就可以把银子拿走。”
“我问他要,他就肯给我?”雷常鸣手指摩挲,似乎还想摸一摸那些白银。
“你手里有孔岭,那是周桂的心腹。”沈泽川带笑说,“你还有四万兵马,周桂岂敢不给?他一直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激怒你。”
雷常鸣看着沈泽川,像是在估量着什么。帐子里安静下去,沈泽川左右皆是雷常鸣的侍卫,他摸到了茶碗。却没有喝。在那漫长的对峙里,雷常鸣忽然笑起来,说:“我后备物资充实,不着急要钱,这两百万再放几日也不打紧。来人,给沈公子也看茶,我们当务之急是说一说怎么救韩靳,毕竟他才是你我去阒都见韩丞的关键。”
孔岭被关进了马棚,他横在杂草上粗喘不止。那粗糙的麻绳把他捆了个结实,马就歇在跟前,一撅蹄子全泄的是热腾腾的马粪。他被那股味冲得头晕目眩,使劲别过头喘息。外边围了一圈流匪,都在哈哈笑。
孔岭愤然地喊:“贼子骗我!呸!士可杀不可辱,休想拿我去胁迫茨州!”
那些马鞭戳在孔岭脸上,他浑身都是泥水和马粪,被围观得一阵阵发晕,又羞又恨地说:“你们狼狈为奸、你们!雷常鸣!你与这样不讲道义的人同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任凭孔岭骂天骂地,周遭都是一阵哄笑。他也是饱读诗书之辈,过去不论是澹台龙还是周桂,都对他以礼相待,所过之处,谁人不尊称一声成峰先生?如今不仅被绑在马棚,还遭人这样笑话。他又想起了从敦州逃命时的雪夜,这些流匪与边沙骑兵的脸逐渐重合,都是模糊的笑声。孔岭一时间情难自抑,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巡营!”那头忽然走出个将士,喝道,“都凑在这里干什么?这一张老狗皮比巡营任务还要紧?耽误了巡防我看你们全部都得扒皮!走,散了!”
周围的人一哄而散,孔岭挪到了马棚边缘,把头靠在栏杆上,让淌下来的雨水冲洗。他像是在透气,用力呼吸,一把山羊胡都脏成了撮泥巴。
远远地帐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挑起的帘子可以看到雷常鸣准备设宴款待沈泽川。孔岭啐着唾沫,在雨水里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孔岭的面颊。
孔岭睁开眼,见是适才的将士。这人看着三十出头,黝黑面孔,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他说:“成峰先生!”
孔岭被惊动。
“先生不要怕,我是澹台将军的旧部,曾经在敦州守备军里任职,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这人勉强地笑了笑,又叹道,“先生……落到这般境地,实在不该。”
“你既然是澹台龙的旧部,怎么能跟着雷常鸣一个土匪作乱?”孔岭木然地说,“澹台龙生前最恨这些歹人。”
“我也是走投无路,先生,”这人苦笑着说,“敦州被收复后,朝廷调走了粮食,拿去填补厥西的豁口。我们这些幸存的人,饿得嚼树皮。大当家虽然是个土匪,却为人仗义,行事大方,跟着他才能吃饱饭,我们也是不得已。”
孔岭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这人又扶了扶孔岭,说:“我适才在席上听大当家的意思,是准备拿先生和茨州州府交涉。我担心先生太过刚强,受不得那些羞辱,便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先生,我马上骑马带你走!”
孔岭看他神色真诚,说:“你放走了我,雷常鸣必然不会轻饶了你。”
这人给孔岭解着绳子,快速说:“我把先生送去茨州,自会回来跟大当家请罪。我本是澹台将军旗下的忠义之士,如今为了讨口饭吃,沦为流匪,心里一直过不去。但是大当家待我有恩,我也不能背弃了他。先生,我扶你上马!”
孔岭被他搀扶上马,握住了他的手臂,凝噎道:“你是个明白的人。”
这人也跟着上了匹马,给孔岭披上斗篷,一抖缰绳,就带着孔岭绕向营地大门。雨里还有人在巡防,见到他纷纷行礼。他也不多说话,亮出了牌子,就带着孔岭出了营地。
两人上马奔驰不过片刻,就听见后边有呵斥之声,竟是追兵。
“此处距离茨州还有千里,先生!”这人冒雨引路,“我们彻夜不停地跑!”
孔岭被颠得摇晃,紧紧攥着那缰绳,跟着这个人疾行。背后的追赶声一直没停,黑夜里的枝条抽打在脸上,孔岭连头都不敢回。他忍着痛,一心想要赶回茨州,赶紧给周桂通风报信!
沈泽川吃得很少,他无视帐子里的歌舞,坐在下方饮酒。
雷常鸣行军带了不少妾室,好些都是他在端州时明抢回来的女人。他叫其中一个去给沈泽川倒酒,坐在虎座上一个劲地劝道:“沈兄弟,你喝啊!我此行带的好酒不少,今夜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沈泽川看雷常鸣喝得红光满面,嗓音越渐大了起来,与人调笑时毫不避讳,掐得那怀里的女子脖颈肩头一片青紫。沈泽川微抬了杯,饮尽了酒,没说话。
雷常鸣吃着肉,说:“你是建兴王沈卫的儿子,从小没吃过苦,不知道粮食的金贵,这两百万说给就给,倒有几分江湖人的爽快!沈兄弟,不是我说,你眼下投靠我,我觉得做得很好!那萧驰野一个毛头小子,在阒都还有些用武之地,现在回到离北,有什么出路?他还带着两万杂兵,离北铁骑肯定是不会收纳的!难不成离北王还能让他做离北统帅么?那萧既明才是真厉害!”
沈泽川没叫那些女子碰他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含笑着说:“是啊。”
雷常鸣咽下肘子,抹了嘴,说:“说到这些将军,我雷常鸣只怕启东大帅戚竹音!天下四将里边就她一个女人,我还在河州那片走镖的时候,见过她一回。娘希匹,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娘子,握的却是把鬼头刀!鬼头刀啊,萧驰野用的也是鬼头刀嘛!直劈时能够劈开骨头,靠得都是真力气。我这次之所以来茨州,也是为了给她卖个面子,替她把萧驰野俘虏了,送回阒都,让他们启东能和离北掰开了,不至于被牵扯进去。你说我凭着这样的功劳,能不能在她手底下谋个将军做做?”
“听说戚大帅麾下有五虎,个个都是能打的虎将,全是她这些年在启东守备军里一手栽培起来的人。”沈泽川说,“大当家若是去了,自然是要拨个头筹,当大哥的。”
雷常鸣笑声如雷,他捞起怀里的女人,不顾哀声,把人胡乱亲了一通,油腻腻的手在那些绸子上抹干净,说:“我是从山野发迹的,这些年东奔西走,也打过一些仗。在中博提起我雷常鸣,谁不知道我就是能打?沈兄弟,你知道边郡的陆广白吧?他们陆家忒穷了,感觉就是个硬骨头,在边郡跟人死磕,凭的是股劲,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我觉得天下四将里,陆广白是最没能耐的一个,他叫什么烽火吹沙,边郡年年都在烧狼烟台,这有什么稀罕的?他这个位置,不如腾给我做做,保准儿比他更厉害!”
沈泽川看他吃醉了,已经开始胡乱吹嘘,便垂下手指,把桌案上的筷子轻轻扶正,笑说:“他确实不大起眼。”
“像左帅那样的才是真英雄,”雷常鸣灌着酒,漏了半身,他也来不及擦拭,扔了酒碗,对沈泽川说,“千里之外取敌首,一箭穿云破敌胆!早年河州那块的茶馆说书全是讲他的,说他杀妻保城,三步白头,唉,听得人都忍不住掉眼泪!可惜最后也免不了英雄气短,还是早早退隐了,不然我与他,说不定还能拜个把子呢!”
帐内像是群魔乱舞,那些所谓的侍卫、副将都原形毕露,或站或躺的拉着妓子吃酒作乐。这样的队伍毫无军纪可言,他们与雷常鸣一样,就是最早凭靠刀枪棍棒打家劫舍的土匪。
沈泽川坐在其中,却生出股微妙的不适。
雷常鸣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若是这样鼠目寸光、及时行乐的人,他又怎么能在众匪之中脱颖而出?这个人呈现出来的东西与他在传闻里的东西截然不同。
雷常鸣起身追着妓子,把人拉在怀里玩亵。他喝着酒,唱着灯州不为人知的田头歌,手舞足蹈,像是头莽撞冲入棋盘的牛。他乐得尽兴,喝得上头,竟然一拍脑门,指着沈泽川说:“你娘是端州舞伎!沈兄弟,快起来,给我们跳一段!”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我如果真的带来了两百万,大当家这会儿也未必敢收。”沈泽川已经落座,说,“好生意都值得慢慢谈,眼下该着急的是茨州和萧驰野。”
雷常鸣招手,让人把孔岭拖出了帐子,只留下自己的侍卫和沈泽川。他始终不肯离开虎座,没有靠近沈泽川半步,说:“你跟萧驰野突围阒都,算是生死之交,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要从我这里讨口饭吃?”
“大当家既然知道我,想必也知道沈卫是我老子。沈卫在敦州捅破了天,让我跟离北落下了宿怨。我与萧驰野虽然能冰释前嫌,但萧既明那里未必就肯用我。”沈泽川似是苦恼,“功成名就男儿志,萧驰野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精力替我谋一谋出路?我与韩丞韩大人之间是有些误会,可那都是罪不至死的小事情,只要有人替我作保,我便能回阒都再次为朝廷效命。”
“这么说你还是想做官啊,”雷常鸣双手扶着膝头,“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想做官。过去咱们混迹山野,日子也算过得逍遥,可到底不是正经差事,一举一动都让启东守备军盯得紧!”
“我与大人志同道合,”沈泽川的小竹扇微抬,“这不正好?”
“可我呢,被你们这样的读书人骗怕了。”雷常鸣露出几分忌惮,“你这两百万还在茨州,怎么拿给我?还有那韩靳,你又怎么助我救他?今日你我把话说清楚了,让我心里有个底,我才能真的带着你干。”
“银子好说,大当家挑个信得过的人,去茨州问周桂要钱,他知道银子都放在那里。只要大当家拿得动,现在就可以把银子拿走。”
“我问他要,他就肯给我?”雷常鸣手指摩挲,似乎还想摸一摸那些白银。
“你手里有孔岭,那是周桂的心腹。”沈泽川带笑说,“你还有四万兵马,周桂岂敢不给?他一直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激怒你。”
雷常鸣看着沈泽川,像是在估量着什么。帐子里安静下去,沈泽川左右皆是雷常鸣的侍卫,他摸到了茶碗。却没有喝。在那漫长的对峙里,雷常鸣忽然笑起来,说:“我后备物资充实,不着急要钱,这两百万再放几日也不打紧。来人,给沈公子也看茶,我们当务之急是说一说怎么救韩靳,毕竟他才是你我去阒都见韩丞的关键。”
孔岭被关进了马棚,他横在杂草上粗喘不止。那粗糙的麻绳把他捆了个结实,马就歇在跟前,一撅蹄子全泄的是热腾腾的马粪。他被那股味冲得头晕目眩,使劲别过头喘息。外边围了一圈流匪,都在哈哈笑。
孔岭愤然地喊:“贼子骗我!呸!士可杀不可辱,休想拿我去胁迫茨州!”
那些马鞭戳在孔岭脸上,他浑身都是泥水和马粪,被围观得一阵阵发晕,又羞又恨地说:“你们狼狈为奸、你们!雷常鸣!你与这样不讲道义的人同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任凭孔岭骂天骂地,周遭都是一阵哄笑。他也是饱读诗书之辈,过去不论是澹台龙还是周桂,都对他以礼相待,所过之处,谁人不尊称一声成峰先生?如今不仅被绑在马棚,还遭人这样笑话。他又想起了从敦州逃命时的雪夜,这些流匪与边沙骑兵的脸逐渐重合,都是模糊的笑声。孔岭一时间情难自抑,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巡营!”那头忽然走出个将士,喝道,“都凑在这里干什么?这一张老狗皮比巡营任务还要紧?耽误了巡防我看你们全部都得扒皮!走,散了!”
周围的人一哄而散,孔岭挪到了马棚边缘,把头靠在栏杆上,让淌下来的雨水冲洗。他像是在透气,用力呼吸,一把山羊胡都脏成了撮泥巴。
远远地帐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挑起的帘子可以看到雷常鸣准备设宴款待沈泽川。孔岭啐着唾沫,在雨水里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孔岭的面颊。
孔岭睁开眼,见是适才的将士。这人看着三十出头,黝黑面孔,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他说:“成峰先生!”
孔岭被惊动。
“先生不要怕,我是澹台将军的旧部,曾经在敦州守备军里任职,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这人勉强地笑了笑,又叹道,“先生……落到这般境地,实在不该。”
“你既然是澹台龙的旧部,怎么能跟着雷常鸣一个土匪作乱?”孔岭木然地说,“澹台龙生前最恨这些歹人。”
“我也是走投无路,先生,”这人苦笑着说,“敦州被收复后,朝廷调走了粮食,拿去填补厥西的豁口。我们这些幸存的人,饿得嚼树皮。大当家虽然是个土匪,却为人仗义,行事大方,跟着他才能吃饱饭,我们也是不得已。”
孔岭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这人又扶了扶孔岭,说:“我适才在席上听大当家的意思,是准备拿先生和茨州州府交涉。我担心先生太过刚强,受不得那些羞辱,便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先生,我马上骑马带你走!”
孔岭看他神色真诚,说:“你放走了我,雷常鸣必然不会轻饶了你。”
这人给孔岭解着绳子,快速说:“我把先生送去茨州,自会回来跟大当家请罪。我本是澹台将军旗下的忠义之士,如今为了讨口饭吃,沦为流匪,心里一直过不去。但是大当家待我有恩,我也不能背弃了他。先生,我扶你上马!”
孔岭被他搀扶上马,握住了他的手臂,凝噎道:“你是个明白的人。”
这人也跟着上了匹马,给孔岭披上斗篷,一抖缰绳,就带着孔岭绕向营地大门。雨里还有人在巡防,见到他纷纷行礼。他也不多说话,亮出了牌子,就带着孔岭出了营地。
两人上马奔驰不过片刻,就听见后边有呵斥之声,竟是追兵。
“此处距离茨州还有千里,先生!”这人冒雨引路,“我们彻夜不停地跑!”
孔岭被颠得摇晃,紧紧攥着那缰绳,跟着这个人疾行。背后的追赶声一直没停,黑夜里的枝条抽打在脸上,孔岭连头都不敢回。他忍着痛,一心想要赶回茨州,赶紧给周桂通风报信!
沈泽川吃得很少,他无视帐子里的歌舞,坐在下方饮酒。
雷常鸣行军带了不少妾室,好些都是他在端州时明抢回来的女人。他叫其中一个去给沈泽川倒酒,坐在虎座上一个劲地劝道:“沈兄弟,你喝啊!我此行带的好酒不少,今夜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沈泽川看雷常鸣喝得红光满面,嗓音越渐大了起来,与人调笑时毫不避讳,掐得那怀里的女子脖颈肩头一片青紫。沈泽川微抬了杯,饮尽了酒,没说话。
雷常鸣吃着肉,说:“你是建兴王沈卫的儿子,从小没吃过苦,不知道粮食的金贵,这两百万说给就给,倒有几分江湖人的爽快!沈兄弟,不是我说,你眼下投靠我,我觉得做得很好!那萧驰野一个毛头小子,在阒都还有些用武之地,现在回到离北,有什么出路?他还带着两万杂兵,离北铁骑肯定是不会收纳的!难不成离北王还能让他做离北统帅么?那萧既明才是真厉害!”
沈泽川没叫那些女子碰他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含笑着说:“是啊。”
雷常鸣咽下肘子,抹了嘴,说:“说到这些将军,我雷常鸣只怕启东大帅戚竹音!天下四将里边就她一个女人,我还在河州那片走镖的时候,见过她一回。娘希匹,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娘子,握的却是把鬼头刀!鬼头刀啊,萧驰野用的也是鬼头刀嘛!直劈时能够劈开骨头,靠得都是真力气。我这次之所以来茨州,也是为了给她卖个面子,替她把萧驰野俘虏了,送回阒都,让他们启东能和离北掰开了,不至于被牵扯进去。你说我凭着这样的功劳,能不能在她手底下谋个将军做做?”
“听说戚大帅麾下有五虎,个个都是能打的虎将,全是她这些年在启东守备军里一手栽培起来的人。”沈泽川说,“大当家若是去了,自然是要拨个头筹,当大哥的。”
雷常鸣笑声如雷,他捞起怀里的女人,不顾哀声,把人胡乱亲了一通,油腻腻的手在那些绸子上抹干净,说:“我是从山野发迹的,这些年东奔西走,也打过一些仗。在中博提起我雷常鸣,谁不知道我就是能打?沈兄弟,你知道边郡的陆广白吧?他们陆家忒穷了,感觉就是个硬骨头,在边郡跟人死磕,凭的是股劲,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我觉得天下四将里,陆广白是最没能耐的一个,他叫什么烽火吹沙,边郡年年都在烧狼烟台,这有什么稀罕的?他这个位置,不如腾给我做做,保准儿比他更厉害!”
沈泽川看他吃醉了,已经开始胡乱吹嘘,便垂下手指,把桌案上的筷子轻轻扶正,笑说:“他确实不大起眼。”
“像左帅那样的才是真英雄,”雷常鸣灌着酒,漏了半身,他也来不及擦拭,扔了酒碗,对沈泽川说,“千里之外取敌首,一箭穿云破敌胆!早年河州那块的茶馆说书全是讲他的,说他杀妻保城,三步白头,唉,听得人都忍不住掉眼泪!可惜最后也免不了英雄气短,还是早早退隐了,不然我与他,说不定还能拜个把子呢!”
帐内像是群魔乱舞,那些所谓的侍卫、副将都原形毕露,或站或躺的拉着妓子吃酒作乐。这样的队伍毫无军纪可言,他们与雷常鸣一样,就是最早凭靠刀枪棍棒打家劫舍的土匪。
沈泽川坐在其中,却生出股微妙的不适。
雷常鸣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若是这样鼠目寸光、及时行乐的人,他又怎么能在众匪之中脱颖而出?这个人呈现出来的东西与他在传闻里的东西截然不同。
雷常鸣起身追着妓子,把人拉在怀里玩亵。他喝着酒,唱着灯州不为人知的田头歌,手舞足蹈,像是头莽撞冲入棋盘的牛。他乐得尽兴,喝得上头,竟然一拍脑门,指着沈泽川说:“你娘是端州舞伎!沈兄弟,快起来,给我们跳一段!”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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