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86 第 86 章 旧宅
- 87 第 87 章 皇嗣
- 88 第 88 章 帝师
- 89 第 89 章 轰雷
- 90 第 90 章 老将
- 91 第 91 章 离北
- 92 第 92 章 焦灼
- 93 第 93 章 将军
- 94 第 94 章 狂澜
- 95 第 95 章 大厦
- 96 第 96 章 倾塌
- 97 第 97 章 伤痛
- 98 第 98 章 逃路
- 99 第 99 章 谢礼
- 100 第 100 章 隐患
- 101 第 101 章 珍宝
- 102 第 102 章 茨州
- 103 第 103 章 美色
- 104 第 104 章 兄长
- 105 第 105 章 狡诈
- 106 第 106 章 粗鲁
- 107 第 107 章 古怪
- 108 第 108 章 银子
- 109 第 109 章 惊蛰
- 110 第 110 章 庶子
- 111 第 111 章 母亲
- 112 第 112 章 逐星
- 113 第 113 章 重逢
- 114 第 114 章 火势
- 115 第 115 章 气数
- 116 第 116 章 晨阳
- 117 第 117 章 恩威
- 118 第 118 章 旧事
- 119 第 119 章 曾识
- 120 第 120 章 都事
- 121 第 121 章 良宜
- 122 第 122 章 皇女
- 123 第 123 章 延清
- 124 第 124 章 定局
- 125 第 125 章 猛虞
- 126 第 126 章 历熊
- 127 第 127 章 秃鹫
- 128 第 128 章 敌袭
- 129 第 129 章 梦冢
- 130 第 130 章 玉珠
- 131 第 131 章 蛛网
- 132 第 132 章 兵行
- 133 第 133 章 九年
- 134 第 134 章 梦正
- 135 第 135 章 耳珰
- 136 第 136 章 离间
- 137 第 137 章 见信
- 138 第 138 章 谋士
- 139 第 139 章 粮价
- 140 第 140 章 城郊
- 141 第 141 章 成雨
- 142 第 142 章 端倪
- 143 第 143 章 隐藏
- 144 第 144 章 九里
- 145 第 145 章 乞丐
- 146 第 146 章 元琢
- 147 第 147 章 小娘
- 148 第 148 章 输赢
- 149 第 149 章 花三
- 150 第 150 章 乱臣
- 151 第 151 章 围捕
- 152 第 152 章 哈森
- 153 第 153 章 败北
- 154 第 154 章 男人
- 155 第 155 章 商谈
- 156 第 156 章 大嫂
- 157 第 157 章 仲雄
- 158 第 158 章 碎玉
- 159 第 159 章 无名
- 160 第 160 章 谣言
- 161 第 161 章 余晖
- 162 第 162 章 互市
- 163 第 163 章 舟川
- 164 第 164 章 日出
- 165 第 165 章 霜衣
- 166 第 166 章 六耳
- 167 第 167 章 来客
- 168 第 168 章 蝎子
- 169 第 169 章 敦州
- 170 第 170 章 怪物
- 171 第 171 章 刺青
- 172 第 172 章 何如
- 173 第 173 章 黑白
- 174 第 174 章 疯狗
- 175 第 175 章 猫儿
- 176 第 176 章 浪花
- 177 第 177 章 潮雨
- 178 第 178 章 行商
- 179 第 179 章 女人
- 180 第 180 章 沈卫
- 181 第 181 章 策安
- 182 第 182 章 鹌鹑
- 183 第 183 章 鱼水
- 184 第 184 章 清谈
- 185 第 185 章 鸿雁
- 186 第 186 章 暴雪
- 187 第 187 章 临近
- 188 第 188 章 攻防
- 189 第 189 章 雪兵
- 190 第 190 章 夜谈
- 191 第 191 章 年夜
- 192 第 192 章 雪催
- 193 第 193 章 忌惮
- 194 第 194 章 酣睡
- 195 第 195 章 獒犬
- 196 第 196 章 老头
- 197 第 197 章 意料
- 198 第 198 章 尹昌
- 199 第 199 章 凯旋
- 200 第 200 章 酒宴
- 201 第 201 章 强欲
- 202 第 202 章 连线
- 203 第 203 章 松玉
- 204 第 204 章 太后
- 205 第 205 章 端州
- 206 第 206 章 冰河
- 207 第 207 章 愚弄
- 208 第 208 章 梦回
- 209 第 209 章 怀抱
- 210 第 210 章 青鼠
- 211 第 211 章 严霜
- 212 第 212 章 拉扯
- 213 第 213 章 变局
- 214 第 214 章 统帅
- 215 第 215 章 铁指
- 216 第 216 章 潮夜
- 217 第 217 章 鹤娓
- 218 第 218 章 绸缪
- 219 第 219 章 重彩
- 220 第 220 章 揣摩
- 221 第 221 章 难题
- 222 第 222 章 诈棋
- 223 第 223 章 波潮
- 224 第 224 章 遽转
- 225 第 225 章 对手
- 226 第 226 章 器量
- 227 第 227 章 神童
- 228 第 228 章 日后
- 229 第 229 章 潘蔺
- 230 第 230 章 春月
- 231 第 231 章 伪装
- 232 第 232 章 春汛
- 233 第 233 章 爱怖
- 234 第 234 章 蝼蚁
- 235 第 235 章 混账
- 236 第 236 章 壁玉
- 237 第 237 章 子嗣
- 238 第 238 章 如焚
- 239 第 239 章 剑霆
- 240 第 240 章 遽然
- 241 第 241 章 好女
- 242 第 242 章 有熊
- 243 第 243 章 争取
- 244 第 244 章 雪峰
- 245 第 245 章 驿站
- 246 第 246 章 夜讯
- 247 第 247 章 君王
- 248 第 248 章 无名
- 249 第 249 章 车轮
- 250 第 250 章 守战
- 251 第 251 章 大捷
- 252 第 252 章 边蛇
- 253 第 253 章 病寒
- 254 第 254 章 既然
- 255 第 255 章 青山
- 256 第 256 章 祖宗
- 257 第 257 章 茶谈
- 258 第 258 章 小鲜
- 259 第 259 章 流言
- 260 第 260 章 封赏
- 261 第 261 章 恩威
- 262 第 262 章 分道
- 263 第 263 章 老虎
- 264 第 264 章 邵氏
- 265 第 265 章 成碧
- 266 第 266 章 犹敬
- 267 第 267 章 贡菊
- 268 第 268 章 菩提
- 269 第 269 章 病变
- 270 第 270 章 临门
- 271 第 271 章 惠连
- 272 第 272 章 峰回
- 273 第 273 章 显山
- 274 第 274 章 露水
- 275 第 275 章 赌局
- 276 第 276 章 雨锋
- 277 第 277 章 鏖战
- 278 第 278 章 豪雄
- 279 第 279 章 风泉
- 280 第 280 章 放逐
- 281 第 281 章 狼鹰
- 282 第 282 章 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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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倾塌
第 96 章 倾塌
天幕阴沉,风雨欲来。
萧驰野在宫门口卸了狼戾刀,踏入那昏暗幽长的廊。两侧跪身的太监们埋首不语,明理堂内外阒无人声。福满疾步引着萧驰野到了门口,打起了帘子。寝殿的垂帷没有拉起来,里面闷热,混杂着一股血腥味。
福满啜泣着小声说:“皇上,您瞧,侯爷来了!”
里边的李建恒嗯了一声,说:“你叫他们,都退出去吧。朕要与侯爷说些话,在阁老到之前,不要打扰。”
福满带着人悄悄退了出去。
“策安,”李建恒似乎挪动了一下身体,他说,“你拉开帘子。”
萧驰野抬手,拉开了垂帷。床上血迹斑驳,李建恒犹如浸泡在一片污色里,他胸口起伏,喘息有些艰难。
“兄弟,”李建恒苍白的面上满是泪水和汗水,他颤抖的手擦拭着汗,却抹了自己一脸血,“你干吗去了,急死我了。”
慕如侧身躺在李建恒旁边,已经气绝了。
萧驰野忽然感觉到一点孤独,他赴了这场明知是局的邀请,只是为了给李建恒这一声“兄弟”一个交代。他们年少轻狂的兄弟情谊早在权力的碾压下支离破碎,可是又仿佛在一刻被粘了起来。他像是回到了从前,挂起帘子,哑声说:“路上风大,神武大街人又多,不好跑马。”
李建恒抬起遮盖伤口的手,看着那被捅了的地方,说:“你是好兄弟,明知这一趟凶险,却还是来了。我李建恒能结交你,不亏。”
萧驰野拖过椅子,坐下来。他看着李建恒,喉间几度滚动,说:“早跟你说过,她不是你的良配。”
“可是我就是喜欢她啊,”李建恒怔怔地搓着指间的血,“我以为她也喜欢我。他妈的……中了刀子,原来这么疼。”
萧驰野搓了把脸,撑着膝,说:“你叫我,有什么话要说?”
李建恒转动着眼珠,在泪水里冲萧驰野哈哈一笑,又哭丧了脸,哽咽着说:“我叫你来,你就来,你他妈的脑子有病吧萧策安,你知不知道,外边都是……都是提刀等你的人。”
萧驰野就像是过去替他解决难题一样,镇定地颔首,说:“我知道。”
李建恒喉间哭声压抑,他说:“你如果不来,我就不用说对不起。”
萧驰野双目通红,他说:“你是做皇帝的,皇帝不用道歉。”
李建恒捂着伤口,摇头哭得不能自已,他呜咽着:“我……兄弟……我是真的……想做个好皇帝。我前几日还背了书,你出去了,替我告诉阁老一声。”
萧驰野说:“你是皇帝,你自己去说。”
李建恒喘着息哑声哭,说:“不成,我是做皇帝的,不能自己去,没面子。他是个忠臣,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笨呢?我啊,是真的想喊他亚父。我害怕,怕我死了以后,你们也叫别人捅了。”
萧驰野声音喑哑地回答:“你这么小的胆子怎么走?”
李建恒比画着,说:“皇兄等着我呢,我害怕他又骂我。我对不起他。”
萧驰野嗤笑,说:“怎么就这点出息。”
“我……”李建恒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干涩的唇抿了又抿,说,“我也对不起你,不够仗义。你和我都是身不由己,我真的……真的恨啊。策安,你走吧,你出去了就走,骑上你的马,回家去。我没什么能送给你,但是不送,又没排面。”
萧驰野再次搓了把脸。
李建恒抬起手指,指着墙壁,含混道:“那……那把弓,是你助我从皇兄那里得到的,可他妈的,我、我拉不开……你带着它走。狼崽就要待在草……草原,你那扳指都该锈了。”
萧驰野无情地说:“我不要,那是你家的霸王弓。”
“你是霸王啊……”李建恒声音已经很轻了,他望着那弓,“下辈子……别再……再让我来了……我想做大周的燕……住在富贵檐……”
他安静地望着霸王弓,没有再动了。
风吹着寝殿内的垂帷,萧驰野坐着,听那闷雷敲打,炸开了一场瓢泼大雨。
韩丞吃完最后一口茶,端着茶碗走出门,看着严阵以待的八大营军士,把茶碗摔在地上,高声说:“阒都的禁军只有八千人,枫山校场得不到消息就没办法前来支援。萧驰野已是笼中困兽,今日,一定要拿下他!”
大雨轰隆,密集的脚步声把皇宫层层围住。刀鞘摩擦着铠甲,八大营在寝殿外布下了重围。福满听着声音,已经站不起身,太监们各自缩在角落里,唯恐自己被拿去祭刀。
萧驰野终于站起了身,他在光影的交错里,替李建恒放下帘子,然后转身取下了那百斤重的霸王弓。殿门早已打开,萧驰野拨开层层飘动的垂帷,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雨中。
韩丞带着人拔出刀,他没有什么话要喊,因为他们已经胜了。他们要在这场大雨里改变天地,让萧驰野再次跪下去。
萧驰野看着那乌压压的人头,他迈出去,顺着长阶向下走。他没有刀,当雨水抹掉他的冷漠时,他已经与那人群撞在了一起。霸王弓横挡住刀锋,他推着人墙后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压住了暴雨的轰鸣。
沈泽川策马横穿过大街,背后的锦衣卫与禁军犹如红蛇,在刀光闪烁里撞破宫门,直奔向内。
整个皇宫已经陷入铠甲的包围,厮杀声沸反盈天。马匹的涌入使得拼杀的速度加快,浪淘雪襟不顾人海,直冲萧驰野而去。萧驰野在这一瞬的空隙里翻身上马,接住了沈泽川抛来的狼戾刀。
萧驰野骤然拔刀,说:“阒都非我梦中乡,今日我要回家,谁敢阻拦杀了他!”
说罢夹紧马匹,挥刀见血。
疾雨扑面,萧驰野硬是杀出条血路。战场从宫内退向大街,韩丞见势不妙,连忙大喊:“死守城门,今夜万不能放这杀君谋逆的孽障走!”
八大营哪里是禁军的对手,即便人多,也怕死,被这狼虎之师逼得步步后退。城门早已紧闭,沈泽川提刀先上了城墙,踹翻阻拦,叫人打开了城门。那紧闭的门轰隆而抬,雨帘外就是萧驰野六年来心心念念的家。
韩丞回身喊道:“快去提人!”
萧驰野马已出城,他抬手示意丁桃带人奔向枫山校场,要带着这两万禁军一起走。他在人群里掉转马头,对着城墙上的沈泽川张开怀抱,沉声道:“兰舟,跟我走!”
可是锦衣卫们矗立不动,沈泽川在大雨里扶着墙垛,望着萧驰野,像是要看清他的模样。
八大营已经重新涌了上来,即将追出城门。那高吊的城门发出不堪重力的闷哼,铁链迅速回荡,城门轰然向下砸去。
“策安,”沈泽川抬声,隔着大雨,温柔地说,“回家吧。”
萧驰野犹如被冷水浇透了心,他捏紧缰绳,已经往回策马。城门“砰”地砸在地上,把八大营的追兵全部挡在门后,也把萧驰野彻底挡在了门外。
萧驰野喊哑了声音,仿佛被激怒的兽:“沈兰舟!”
沈泽川不再看萧驰野,而是回身望着韩丞与那密密麻麻的八大营士兵。
韩丞偏头啐了口唾沫,狞声说:“沈泽川,你坏我好事!”
“你也配自称锦衣卫,”沈泽川俯瞰着他,寒声说。“锦衣卫自纪无凡起都是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好汉,今日你们设局谋害天子之命,韩丞,我杀你天经地义!”
韩丞仰头大笑,说:“你是什么?沈氏余孽!我待你不薄,多次提携,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来啊!把人提上来,让沈同知瞧一瞧!”
齐惠连被拖拽而出,他蓬头垢面,跌在雨水里,骂道:“狗贼奸诈!”
韩丞拽着链子,打马前进,把齐惠连当街拖行。他指着齐惠连,对沈泽川说:“你是不是找了很久?在这里啊!沈泽川,还不快来接人!”
“狗贼、狗贼!”齐惠连怒不可遏,被拖得满脸泥水。
韩丞看着沈泽川面容苍白,又看着沈泽川眼神阴郁,说:“你大哥是建兴世子,我记得他就是被边沙骑兵活活拖死的,但是你们没感情,所以你一点也不痛。今日轮到了你的先生,你痛不痛?”
“韩丞!”沈泽川齿间咬着这两个字,“你费尽周折把先生藏在手中,你想要什么?”
“原本是有大用!”韩丞也陡然变了脸,“可是你放走了萧驰野,坏了我的局,你就再也没有用处了,他也没有用处了!你若是还想要他的命,就下来给我磕头认错!跪地高喊三声爹,我就留他一命,也留你一命!”
沈泽川跨出步,说:“成交!”
“放屁!”齐惠连从泥水里抬起头,他抹掉污秽,爬起身,盯着沈泽川,“我教你诗书,不是让你任人羞辱!我齐惠连连天地都不跪,你怎么可以跪他一个卑微小人?!”
铁链“哗啦”作响。
齐惠连踉跄着,在雨里高声喊道:“百年光阴如梦蝶1,我来去自由!我生这一遭,荣华富贵享过,功名利禄受过,我”他疯癫大笑,拽着脖颈间的链子,“我笑尽天下英雄士,世间贤才高不过我!谁人能与我齐惠连一争高下?我三出渝州名满天下!我谈笑御前,指点江山的时候,韩丞啊,你在哪儿?你还是那阴沟里老鼠!”
齐惠连淋着雨,犹如酒醉。
“你们这些鼠辈,给我提鞋都不配!世家譬如天下沉疴,告诉海良宜,大周已经病入膏肓,他与我都回天无力啊!”齐惠连在笑声里狂妄地转身,对着韩丞吐了一口唾沫,说,“但是我不会认输,我今生只做帝师!兰舟啊!樊笼已破,乱世必起,先生能教你的,已经全部教完了。这烂天烂地……”
齐惠连背对着沈泽川,忽然失声哽咽。大雨浇透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浇灭他数年来高燃不歇的热血。他过去总是喊着太子,可是这一刻,他却舍不得回头看一看沈泽川。
“这烂天烂地,不如翻了它,去成就你的天地。兰舟,走吧,别回首了,先生替你扛住那四万冤魂,你不要怕,你”他血溅雨中,仰倒在地,望着天空,喃喃着:“不要怕啊……”
惊雷暴响,沈泽川失声滑跪在地。他怔怔地,任凭大雨厮打,在那漫长的寂静里,那伪装都被撕成了碎片,终于发出了这六年里第一声绝望咆哮。通红的眼里已无理智,他握住仰山雪,猛然拔刀。
“韩丞!”
他恨死了这天地,也恨死了这些面孔。
沈泽川撑地而起,仰山雪划破雨珠,在重围里甩出血水。他杀一个,再杀一个,他迈过那些尸体,却像是被遗弃的兽。刀过咽喉,快得像是流汞,血喷洒了沈泽川半面。
他失魂落魄,那血淌过面颊像泪一样。
韩丞一退再退,喝道:“杀了他!”
风中倏地雨珠破裂,一支长箭眨眼间已经到了韩丞身前。萧驰野从城墙上顺着铁链猛跃而下,踹倒人,翻手拔刀就把对方捅了个穿。他就这样顶着尸体,疾步撞开刀光,抽刀时血已浸湿了双掌。
萧驰野单臂拖回沈泽川,吹响口哨。猛展翅横扑,在混乱里啄伤了韩丞的右眼。韩丞仓皇掩面,听那城外的马蹄声阵阵,丁桃已经带人疾行而来。
“撞开门!”丁桃声嘶力竭。
禁军涌上,然而他们还没有动作,就听那城门再次发出沉闷的巨响,缓慢地被吊了起来。
费盛拖着铁链,粗喘几声,带着锦衣卫用力后退。他骂道:“操他祖宗!这么重,狗日了!侯爷!上马就跑!”
浪淘雪襟从空隙间疾蹄奔入,杀喊声埋没了阒都。
同样杀喊声震天的边郡也在殊死搏斗,陆广白已经快要抬不动枪了,他回撤时喊着:“援军呢?!”
副将身受数刀,说:“没……没来。”
雨声鸣震,陆广白回首,看着营地的方向。
萧驰野已经上马,把沈泽川压在身前,冲破大雨疾奔向城门。
电闪雷鸣,天像是被撕出了裂口,雨没命地下。
陆广白扯掉了破旧的披风,把枪钉在了脚旁。他在风沙与暴雨里说:“打不了了。”
副将躺在沙坡边看着他。
“命运要我一生都守在这里,可这并非是我抉择的那一条路。”陆广白卸掉了带着大周印记的铠甲,他抹着脸上的风霜,眼里全是沧桑,微微自嘲地说,“黄沙淹没了我的手足,我不想再臣服于虚无的命。圣旨救不了我的兵,朝廷喂不饱我的马。”
萧驰野已经奔出阒都,背后追兵无数。他们冲着前方,像是撕扯着乌黑的雨天。
“我不愿再为此赴命。”
陆广白闭起双眼,血水沿着他的手指滴在黄沙里。他喉间滑动,终于在睁眼时带着沉郁。
沈泽川面颊上的血被冲刷,他喉间逸着悲恸的哽咽,在这狼狈的奔逃里已然抛弃了曾经俯首听命的乖顺,他们好似一把利剑,撞破了大雨。
陆广白在雨水里洗净双手,再次握起了长枪。
他们都是被命运追逐的囚犯,他们曾经甘愿被戴上镣铐。但是暴雨冲垮了大厦,那崩塌犹如洪水一般袭来。
向前,向前!
“我要翻越那座山。”
“我将为自己一战!”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双调夜行船秋思马致远
最近也有看大家的评论,追更辛苦了,谢谢
萧驰野在宫门口卸了狼戾刀,踏入那昏暗幽长的廊。两侧跪身的太监们埋首不语,明理堂内外阒无人声。福满疾步引着萧驰野到了门口,打起了帘子。寝殿的垂帷没有拉起来,里面闷热,混杂着一股血腥味。
福满啜泣着小声说:“皇上,您瞧,侯爷来了!”
里边的李建恒嗯了一声,说:“你叫他们,都退出去吧。朕要与侯爷说些话,在阁老到之前,不要打扰。”
福满带着人悄悄退了出去。
“策安,”李建恒似乎挪动了一下身体,他说,“你拉开帘子。”
萧驰野抬手,拉开了垂帷。床上血迹斑驳,李建恒犹如浸泡在一片污色里,他胸口起伏,喘息有些艰难。
“兄弟,”李建恒苍白的面上满是泪水和汗水,他颤抖的手擦拭着汗,却抹了自己一脸血,“你干吗去了,急死我了。”
慕如侧身躺在李建恒旁边,已经气绝了。
萧驰野忽然感觉到一点孤独,他赴了这场明知是局的邀请,只是为了给李建恒这一声“兄弟”一个交代。他们年少轻狂的兄弟情谊早在权力的碾压下支离破碎,可是又仿佛在一刻被粘了起来。他像是回到了从前,挂起帘子,哑声说:“路上风大,神武大街人又多,不好跑马。”
李建恒抬起遮盖伤口的手,看着那被捅了的地方,说:“你是好兄弟,明知这一趟凶险,却还是来了。我李建恒能结交你,不亏。”
萧驰野拖过椅子,坐下来。他看着李建恒,喉间几度滚动,说:“早跟你说过,她不是你的良配。”
“可是我就是喜欢她啊,”李建恒怔怔地搓着指间的血,“我以为她也喜欢我。他妈的……中了刀子,原来这么疼。”
萧驰野搓了把脸,撑着膝,说:“你叫我,有什么话要说?”
李建恒转动着眼珠,在泪水里冲萧驰野哈哈一笑,又哭丧了脸,哽咽着说:“我叫你来,你就来,你他妈的脑子有病吧萧策安,你知不知道,外边都是……都是提刀等你的人。”
萧驰野就像是过去替他解决难题一样,镇定地颔首,说:“我知道。”
李建恒喉间哭声压抑,他说:“你如果不来,我就不用说对不起。”
萧驰野双目通红,他说:“你是做皇帝的,皇帝不用道歉。”
李建恒捂着伤口,摇头哭得不能自已,他呜咽着:“我……兄弟……我是真的……想做个好皇帝。我前几日还背了书,你出去了,替我告诉阁老一声。”
萧驰野说:“你是皇帝,你自己去说。”
李建恒喘着息哑声哭,说:“不成,我是做皇帝的,不能自己去,没面子。他是个忠臣,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笨呢?我啊,是真的想喊他亚父。我害怕,怕我死了以后,你们也叫别人捅了。”
萧驰野声音喑哑地回答:“你这么小的胆子怎么走?”
李建恒比画着,说:“皇兄等着我呢,我害怕他又骂我。我对不起他。”
萧驰野嗤笑,说:“怎么就这点出息。”
“我……”李建恒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干涩的唇抿了又抿,说,“我也对不起你,不够仗义。你和我都是身不由己,我真的……真的恨啊。策安,你走吧,你出去了就走,骑上你的马,回家去。我没什么能送给你,但是不送,又没排面。”
萧驰野再次搓了把脸。
李建恒抬起手指,指着墙壁,含混道:“那……那把弓,是你助我从皇兄那里得到的,可他妈的,我、我拉不开……你带着它走。狼崽就要待在草……草原,你那扳指都该锈了。”
萧驰野无情地说:“我不要,那是你家的霸王弓。”
“你是霸王啊……”李建恒声音已经很轻了,他望着那弓,“下辈子……别再……再让我来了……我想做大周的燕……住在富贵檐……”
他安静地望着霸王弓,没有再动了。
风吹着寝殿内的垂帷,萧驰野坐着,听那闷雷敲打,炸开了一场瓢泼大雨。
韩丞吃完最后一口茶,端着茶碗走出门,看着严阵以待的八大营军士,把茶碗摔在地上,高声说:“阒都的禁军只有八千人,枫山校场得不到消息就没办法前来支援。萧驰野已是笼中困兽,今日,一定要拿下他!”
大雨轰隆,密集的脚步声把皇宫层层围住。刀鞘摩擦着铠甲,八大营在寝殿外布下了重围。福满听着声音,已经站不起身,太监们各自缩在角落里,唯恐自己被拿去祭刀。
萧驰野终于站起了身,他在光影的交错里,替李建恒放下帘子,然后转身取下了那百斤重的霸王弓。殿门早已打开,萧驰野拨开层层飘动的垂帷,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雨中。
韩丞带着人拔出刀,他没有什么话要喊,因为他们已经胜了。他们要在这场大雨里改变天地,让萧驰野再次跪下去。
萧驰野看着那乌压压的人头,他迈出去,顺着长阶向下走。他没有刀,当雨水抹掉他的冷漠时,他已经与那人群撞在了一起。霸王弓横挡住刀锋,他推着人墙后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压住了暴雨的轰鸣。
沈泽川策马横穿过大街,背后的锦衣卫与禁军犹如红蛇,在刀光闪烁里撞破宫门,直奔向内。
整个皇宫已经陷入铠甲的包围,厮杀声沸反盈天。马匹的涌入使得拼杀的速度加快,浪淘雪襟不顾人海,直冲萧驰野而去。萧驰野在这一瞬的空隙里翻身上马,接住了沈泽川抛来的狼戾刀。
萧驰野骤然拔刀,说:“阒都非我梦中乡,今日我要回家,谁敢阻拦杀了他!”
说罢夹紧马匹,挥刀见血。
疾雨扑面,萧驰野硬是杀出条血路。战场从宫内退向大街,韩丞见势不妙,连忙大喊:“死守城门,今夜万不能放这杀君谋逆的孽障走!”
八大营哪里是禁军的对手,即便人多,也怕死,被这狼虎之师逼得步步后退。城门早已紧闭,沈泽川提刀先上了城墙,踹翻阻拦,叫人打开了城门。那紧闭的门轰隆而抬,雨帘外就是萧驰野六年来心心念念的家。
韩丞回身喊道:“快去提人!”
萧驰野马已出城,他抬手示意丁桃带人奔向枫山校场,要带着这两万禁军一起走。他在人群里掉转马头,对着城墙上的沈泽川张开怀抱,沉声道:“兰舟,跟我走!”
可是锦衣卫们矗立不动,沈泽川在大雨里扶着墙垛,望着萧驰野,像是要看清他的模样。
八大营已经重新涌了上来,即将追出城门。那高吊的城门发出不堪重力的闷哼,铁链迅速回荡,城门轰然向下砸去。
“策安,”沈泽川抬声,隔着大雨,温柔地说,“回家吧。”
萧驰野犹如被冷水浇透了心,他捏紧缰绳,已经往回策马。城门“砰”地砸在地上,把八大营的追兵全部挡在门后,也把萧驰野彻底挡在了门外。
萧驰野喊哑了声音,仿佛被激怒的兽:“沈兰舟!”
沈泽川不再看萧驰野,而是回身望着韩丞与那密密麻麻的八大营士兵。
韩丞偏头啐了口唾沫,狞声说:“沈泽川,你坏我好事!”
“你也配自称锦衣卫,”沈泽川俯瞰着他,寒声说。“锦衣卫自纪无凡起都是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好汉,今日你们设局谋害天子之命,韩丞,我杀你天经地义!”
韩丞仰头大笑,说:“你是什么?沈氏余孽!我待你不薄,多次提携,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来啊!把人提上来,让沈同知瞧一瞧!”
齐惠连被拖拽而出,他蓬头垢面,跌在雨水里,骂道:“狗贼奸诈!”
韩丞拽着链子,打马前进,把齐惠连当街拖行。他指着齐惠连,对沈泽川说:“你是不是找了很久?在这里啊!沈泽川,还不快来接人!”
“狗贼、狗贼!”齐惠连怒不可遏,被拖得满脸泥水。
韩丞看着沈泽川面容苍白,又看着沈泽川眼神阴郁,说:“你大哥是建兴世子,我记得他就是被边沙骑兵活活拖死的,但是你们没感情,所以你一点也不痛。今日轮到了你的先生,你痛不痛?”
“韩丞!”沈泽川齿间咬着这两个字,“你费尽周折把先生藏在手中,你想要什么?”
“原本是有大用!”韩丞也陡然变了脸,“可是你放走了萧驰野,坏了我的局,你就再也没有用处了,他也没有用处了!你若是还想要他的命,就下来给我磕头认错!跪地高喊三声爹,我就留他一命,也留你一命!”
沈泽川跨出步,说:“成交!”
“放屁!”齐惠连从泥水里抬起头,他抹掉污秽,爬起身,盯着沈泽川,“我教你诗书,不是让你任人羞辱!我齐惠连连天地都不跪,你怎么可以跪他一个卑微小人?!”
铁链“哗啦”作响。
齐惠连踉跄着,在雨里高声喊道:“百年光阴如梦蝶1,我来去自由!我生这一遭,荣华富贵享过,功名利禄受过,我”他疯癫大笑,拽着脖颈间的链子,“我笑尽天下英雄士,世间贤才高不过我!谁人能与我齐惠连一争高下?我三出渝州名满天下!我谈笑御前,指点江山的时候,韩丞啊,你在哪儿?你还是那阴沟里老鼠!”
齐惠连淋着雨,犹如酒醉。
“你们这些鼠辈,给我提鞋都不配!世家譬如天下沉疴,告诉海良宜,大周已经病入膏肓,他与我都回天无力啊!”齐惠连在笑声里狂妄地转身,对着韩丞吐了一口唾沫,说,“但是我不会认输,我今生只做帝师!兰舟啊!樊笼已破,乱世必起,先生能教你的,已经全部教完了。这烂天烂地……”
齐惠连背对着沈泽川,忽然失声哽咽。大雨浇透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浇灭他数年来高燃不歇的热血。他过去总是喊着太子,可是这一刻,他却舍不得回头看一看沈泽川。
“这烂天烂地,不如翻了它,去成就你的天地。兰舟,走吧,别回首了,先生替你扛住那四万冤魂,你不要怕,你”他血溅雨中,仰倒在地,望着天空,喃喃着:“不要怕啊……”
惊雷暴响,沈泽川失声滑跪在地。他怔怔地,任凭大雨厮打,在那漫长的寂静里,那伪装都被撕成了碎片,终于发出了这六年里第一声绝望咆哮。通红的眼里已无理智,他握住仰山雪,猛然拔刀。
“韩丞!”
他恨死了这天地,也恨死了这些面孔。
沈泽川撑地而起,仰山雪划破雨珠,在重围里甩出血水。他杀一个,再杀一个,他迈过那些尸体,却像是被遗弃的兽。刀过咽喉,快得像是流汞,血喷洒了沈泽川半面。
他失魂落魄,那血淌过面颊像泪一样。
韩丞一退再退,喝道:“杀了他!”
风中倏地雨珠破裂,一支长箭眨眼间已经到了韩丞身前。萧驰野从城墙上顺着铁链猛跃而下,踹倒人,翻手拔刀就把对方捅了个穿。他就这样顶着尸体,疾步撞开刀光,抽刀时血已浸湿了双掌。
萧驰野单臂拖回沈泽川,吹响口哨。猛展翅横扑,在混乱里啄伤了韩丞的右眼。韩丞仓皇掩面,听那城外的马蹄声阵阵,丁桃已经带人疾行而来。
“撞开门!”丁桃声嘶力竭。
禁军涌上,然而他们还没有动作,就听那城门再次发出沉闷的巨响,缓慢地被吊了起来。
费盛拖着铁链,粗喘几声,带着锦衣卫用力后退。他骂道:“操他祖宗!这么重,狗日了!侯爷!上马就跑!”
浪淘雪襟从空隙间疾蹄奔入,杀喊声埋没了阒都。
同样杀喊声震天的边郡也在殊死搏斗,陆广白已经快要抬不动枪了,他回撤时喊着:“援军呢?!”
副将身受数刀,说:“没……没来。”
雨声鸣震,陆广白回首,看着营地的方向。
萧驰野已经上马,把沈泽川压在身前,冲破大雨疾奔向城门。
电闪雷鸣,天像是被撕出了裂口,雨没命地下。
陆广白扯掉了破旧的披风,把枪钉在了脚旁。他在风沙与暴雨里说:“打不了了。”
副将躺在沙坡边看着他。
“命运要我一生都守在这里,可这并非是我抉择的那一条路。”陆广白卸掉了带着大周印记的铠甲,他抹着脸上的风霜,眼里全是沧桑,微微自嘲地说,“黄沙淹没了我的手足,我不想再臣服于虚无的命。圣旨救不了我的兵,朝廷喂不饱我的马。”
萧驰野已经奔出阒都,背后追兵无数。他们冲着前方,像是撕扯着乌黑的雨天。
“我不愿再为此赴命。”
陆广白闭起双眼,血水沿着他的手指滴在黄沙里。他喉间滑动,终于在睁眼时带着沉郁。
沈泽川面颊上的血被冲刷,他喉间逸着悲恸的哽咽,在这狼狈的奔逃里已然抛弃了曾经俯首听命的乖顺,他们好似一把利剑,撞破了大雨。
陆广白在雨水里洗净双手,再次握起了长枪。
他们都是被命运追逐的囚犯,他们曾经甘愿被戴上镣铐。但是暴雨冲垮了大厦,那崩塌犹如洪水一般袭来。
向前,向前!
“我要翻越那座山。”
“我将为自己一战!”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双调夜行船秋思马致远
最近也有看大家的评论,追更辛苦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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