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节烂局

    “接下来，”贝勒尔用一种听上去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那位小女王颁布了命令，下令将拜伦和他的一帮部下打为叛逆，剥夺他的领地、官职、爵位还有财产。”他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之中有三分赞赏，又有三分遗憾。

    “这个……将军大人，你好像很不以为然？可是这样一来，鹰隼城就是那位小女王的了。”罗宾说道。

    “不，我可没有觉得不以为然。我觉得那位小女王很了不起……嗯，真的被所有人都低估了呢。你想想看，她不管怎么算，今年都还没有十三岁呢，或者是十一岁？你十三岁的时候，估计家里来客人打个招呼都会脸红吧？”

    “但是你为什么……”

    “应该说，我们的小女王表现的非常非常出色了。在那种部下发动兵变的情况下，在那片混乱中还能逃走……单单这一点就值得夸赞一声了。她不仅如此，在这种危机局面下还能正确思考，特别是在逃出鹰隼城之后还正确的判断出了局势，判断出拜伦安排在近卫军团的亲信时日还短，不足以真正的控制整个军团……最后她不但没有乘机逃走，反而发动了一次突如其来的反击，凭借女王的身份一举夺得兵权，反过来逼得拜伦狼狈逃走……传说，过去建立格鲁尼的马克雷米兹大王生性勇武刚烈，果敢善断……看来经历了这么多代，马克雷米兹家族的血统一点也没有退化呢，连一个区区的小丫头都能做到这种程度。”

    “靠她一个人是逃不走的，应该是有几个忠勇的护卫保护着她吧。将军大人，你也太高看那位小女王了，这个行动或许压根不是她的主意，而是那些忠诚护卫的主意也说不定。”

    “罗宾，这就恰似将军一样。好主意并不一定要靠将军想出来——如果这样的话，还要那么多参谋幕僚干什么？关键不是想出主意，而是判断出这到底是一个好主意还是个馊主意，并且付诸实施。部下提出的战术，就是主将想出来的战术，部下取得的战功，就是主将的战功！”

    贝勒尔再次笑了一下。“如果我们小女王此时不是区区十一二岁，而是已经成年。她手下也不是像拜伦这样的野心家和反骨仔，而是有稍微一点点的忠诚心。我会带头向我们的国王陛下劝说决不可对格鲁尼有领土野心的……至少眼下时机未到。”

    “等等，将军大人，你的意思是……”罗宾不解。“可是现在拜伦公爵已经逃走了……先不管他以后会怎么样，至少他眼下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女王还有王城的影响力。换句话说，女王已经成棋子变成棋手……”

    “啊，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没错。可惜的是，这个棋手，注定会马上消失的。”

    “为什么？从理论上说，会消失的应该是拜伦才对吧？女王不是宣布他为逆贼，并且剥夺了他所有的……”

    “罗宾，你对格鲁尼的情况有多少了解？”贝勒尔打断了罗宾的话。“特别是，你对拜伦这个人有多少了解？”

    “不是很多……听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摄政大臣……不怎么称职。我想他的能力也很有限吧。如果他真的是个聪明人，也不至于当了这么多年摄政大臣，精心谋划了一次政变还落到这样一个结果。”

    “我见过他。不过那一次你凑巧不在我身边，我记得你是回家去了……”贝勒尔说道。“说句实话……嗯，自从上一次见面之后，我对他的事情就相当关心。这个拜伦绝不是一个蠢人，实际上，以政治家的角度而言，他是那种很出色的政治家了。他是一个权术高手……颇有远见，此外还野心勃勃。”

    “但是为什么我听说格鲁尼在他的治理下变得很糟糕？”罗宾回答。“还是这个人……嗯，其才能其实不合适承担摄政大臣这样的一个重要职务？”

    “不，他很合适。”贝勒尔回答。“我当初受命成为联军统帅，把那些野蛮人赶出了格鲁尼的领土（当然这全靠教会那帮神棍背后牵线）……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他的。那个时候，拜伦摄政大臣的位置还很不稳，好几个人尝试和我联络，想要借我的力量把他赶下摄政大臣的位置。当然了，拜伦也……对我做出了很多许诺，而且给我很多礼物。依我看，他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很有能力的聪明人，唯一谈得上缺点的是……他这个人很有野心。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努力的支持他继续在这个摄政大臣的位置上干下去。”

    “什么意思？”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野心就和草一样，在缺乏外部条件的情况下就会消亡。但是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它就会持续的生长壮大。当年的拜伦的野心大概只是成为摄政大臣，但是现在……其实不是现在，而是相当长久以前，他已经将取得王位视为自己的目标了。这样的人，对我们而言才是最好的人选啊。”

    罗宾完全没想到这个局布得这么深。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贝勒尔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但是真的没想到他深谋远虑到了这个程度。

    “罗宾，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有没有意愿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拜伦就是这样。凭他的聪明和才干，他原本可以将格鲁尼统治得很好，至少不会变得更加糟糕，但是为了他的野心，他就会把这份聪明才干放在另外一个方面……”

    “将军大人，你的意思是……他在有计划的搞破坏？”

    “就是这个意思。其实用‘搞破坏’不合适，应该用‘挖墙角’更加合适些。他要制造一个适合他夺取王权的环境。”

    “可是……他不是有个更加合适的方法吗？他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娶那位小女王……”

    “以我看人的眼光，我确信他的野心绝对不会让他做出这种稳妥但却需要漫长时间的选择。比如这一次的政变，绝对不会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他酝酿许久的。”

    “但是……但是……他毕竟是失败了啊……”罗宾疑惑的说道。“酝酿已久的行动却以失败告终，这本身就是无能的证明吧？”

    “贪婪会蒙蔽人类的灵智。”贝勒尔回答道。“此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次失败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沉重的打击。”

    “将军大人，他可是被剥夺了领地、官职、爵位和财产啊！”罗宾叫道。

    “他真的失去了这些了吗？”贝勒尔反问。

    “这个……”

    “如果他失去了这些，那么他就是一个普通人。随便哪个治安官都可以召几个部下将他拿下，甚至直接宰了。此时此刻，他要么已经逃出国境，要么脑袋被送到鹰隼城女王的面前了吧。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女王的命令没有人理会……拜伦的部下依然跟随他，对他效忠。他的领地依然在他的控制之下……整个格鲁尼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对他刀兵相向。相反，反而是他的命令迅速的被人遵从。他带着几千人的部队撤回自己领地的过程中，始终能从沿途得到足够的给养。各位总督、领主无不乖乖的出来迎接，并且提供物资、舒适的落脚居所，比家养的狗还听话。”

    “啊……可是，为什么……”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那位了不起的小女王很快就会从棋手的位置上消失。”贝勒尔说道。“她没有对整个国家的影响力。她的命令无人理会。”

    “这个……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拜伦的本事了。我说过他是个聪明而有才干的人。一个聪明而有才干的人，精心谋划了多年，肯定就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事实上，近卫军团这种事情反而是那些少数的例外……这也容易理解，不管怎么说，马克雷米兹也是格鲁尼的王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几支残存的效忠力量是很正常的。”

    “但是……”罗宾思考着。贝勒尔是个很好的导师，虽然他是个厚脸皮又爱撒谎的人（罗宾至今还搞不懂这到底是贝勒尔的天性还是他的伪装），但他总之能将整个事情详细的解释清楚。“就算拜伦在地方上安插了忠实于自己的亲信，但是为什么小女王会很快消失呢？格鲁尼的近卫军团是整个国家最强大的一支部队，而拜伦手中的兵力却不多。如果拜伦不能迅速和拉法将军达成妥协，他绝对没有兵力打败近卫军团，更别说反攻王城了。”

    “说的太好了，罗宾，你越来越长进，懂得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问题了。”贝勒尔赞赏道。

    “将军大人，您该不会告诉我，过去拜伦和拉法之间的斗争，全部都是伪装的。”

    “当然不是。他伪装这个有什么意义呢？表演给谁看？如果他搞定了那个拉法，那么近卫军团恐怕早就成为他的忠实部队了。我之所以说小女王会退场，是因为她下面要面对的是一个毫无任何希望的烂局。”

    “烂局？”

    “嗯。哪怕其他所有的因素不谈……单单是财政方面就是如此。拜伦完整无损的带着几千部下撤离了鹰隼城，肯定带走了所有的钱。小女王恐怕连一个金奥利都没有了……更糟糕的是，她还欠下了一屁股烂债。没错，虽然是拜伦借的，但是却是以女王的名义借的（这是摄政大臣的权力）。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小女王可以很勇敢——马克雷米兹家族血统给了她勇气；她可以很聪明——世界上多了一个天才也不稀罕……但是，她绝不可能无中生有的变出钱来……她马上就要退出这个舞台……哪怕是加鲁纳斯重生也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