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节人选

    “任命了。”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他再一次看着这个叫做巴兰卡的人，这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聪明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你可能无法猜测对方具体的行动措施，但是能很容易猜出他整体的行动方向。“就是我。”

    “你？”巴兰卡沉吟了一下。“这个任命……应该得到首相或者摄政大臣的许可，对吧？”

    “没错，我许可了。”

    “什么意思？现在没首相。”巴兰卡回答。他已经知道女王打算亲政的事情，关于这一点，小丫头早就公开宣布了。事实上这个也没出人意料之外：经过了这一次的教训，同时也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了，那位小女王没有考虑过弄另外一个摄政大臣出来，而是打算自己亲政。

    “我就是首相。”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但是……”巴兰卡欲言又止。他很有些迷惑不解，但是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之前近卫军团的指挥官，也就是法鲁萨已经被巴兰卡杀了。所以现在这个指挥官的位置空着。巴兰卡自己还没有把自己立刻抬上这个位置的野心——但是他希望知道这个人将会是谁。

    “巴兰卡将军……”艾修鲁法特说道。他加上“将军”两个字的称呼是因为巴兰卡在近卫军团里担任副将的职务。当然，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副将”的头衔含金量极低，说的不客气一点，巴兰卡就是一帮雇佣兵的队长罢了。此类职务，虽然理论上也算得上中高层将领，但是他们本质上依然是那种毫无保障的雇佣兵。战争结束之后，其他军官按战功升职，雇佣兵队长则会得到一纸解约书——就和普通雇佣兵并无二致。

    事实上，近卫军团的组成中，原本并没有雇佣兵。现在之所以有一支雇佣兵部队，只能被理解为权宜之计，是为了在之前的战败后，尽快恢复军团战力的手段。很多人也将其理解为拜伦公爵的一个政治手腕。

    当然，现在巴兰卡已经是一个格鲁尼的骑士了。别看“骑士”这个称号不起眼，某些严苛的观点甚至认为，如果不是出自世家，骑士还称不上真正意义上贵族。但是这个“骑士”就说明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从得到这个册封开始，巴兰卡不再是一个雇佣兵了。他对于格鲁尼有了超过雇佣金以上的义务，也有了普通雇佣兵无法享受的权利。

    “我现在是近卫军团的指挥官，也就是你的直属上司。”艾修鲁法特说道。“但是我也身兼了……鹰隼城的总督。”他说出这个词，完全没有在乎巴兰卡疑惑的目光。“所以我可能不能长期呆在军营里。根据习惯……主将如果不在……”他看着巴兰卡的脸，“他就必须委派一个副将来暂代自己的职务。”

    他的声音中，特别强调了这个“副将”的发音。正如他所料的，巴兰卡是个聪明人，他已经理解到艾修鲁法特的意思了，至少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急切的表情。

    “你现在帮我做一件事情。”艾修鲁法特说道。“帮我挑选五千……不，三千名合适的士兵来，暂时负责鹰隼城的治安。我只能等你一天……你理解我的意思吧？”

    巴兰卡匆匆离去。艾修鲁法特原地回头，看到小丫头从后面走出来。他们刚才就在会议室的门口谈话，所以里面的小丫头也听见了。

    “你让他负责指挥近卫军团？我们不是稍微等一下，马上就要去追逃走的拜伦么？”小丫头疑惑的问。

    “我没有答应任何事情。”艾修鲁法特回答。“我那句话做出了那种承诺了么？他要怎么理解是他的事情。当然，如果他真的能完成，我也会兑现诺言的。”

    “这很难？”小丫头问道。“随便选三千人就行了啊。”

    “随便拉人确实很容易，但是如果他真的能挑选合适的人手……就说明他在军队内有很好的影响力，同时也很了解整个部队的情况。这样的人，暂代一下指挥官的职务又有什么关系呢？”艾修鲁法特回答道。“毕竟只是‘暂代’而已，本质上说，就和他曾经的那个‘副将’一样，没有任何价值。毕竟，他不是拜伦的手下，这一点是能够相信的。你给了我太多的职务，所以我必须找人帮忙处理工作任务。”

    “但是……既然他值得信赖，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当指挥官呢？”小丫头问道。

    “这当然是不行的。近卫军团的指挥官一职，是王国最高层的职务之一，是无数人（比如那位死去的保尔将军）愿意花费一生的时间努力，甘心冒着无数次刀锋擦过喉头肌肤的危险，也想要得到的，价值高昂的物品。这样的宝物是绝不可以轻易送给某个人的。如果他轻易的得到了这样的宝物，那么当他产生更大的欲望之时，你又能拿出什么样的东西去满足他呢？如果一个人的欲望得不到满足，那么他就会产生不满。这不满就给了别人收买拉拢的可能，就好像堤防之上被蛀出的一个蚁穴一样。所以决不能轻易将这个职务给任何人，最多只能给‘暂代指挥官’这样毫无价值的礼物。”

    “如果这个职位没有任何价值但是……我觉得……他很希望能得到这个没有任何价值的职位啊。”

    “这个职位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却是一个表现自己的舞台。这就是巴兰卡现在需要的……是他现在迫切渴望的东西。任何时候，有一些原则都是不变的，底层需要更好的待遇，中层需要上升的渠道，高层需要更大的权利。这个职务，不是上升，而是‘上升的渠道’。”艾修鲁法特停顿了一下，他刚才是一口气说出来的，然后突然想起这句话并非他自己的感悟，而是曾经有某个人向他如此讲述过。

    不过他实在想不起到底是谁对他说这些话了。

    “那么，你去干什么？”小丫头问道。

    “我要去做一个很复杂的工作。”艾修鲁法特说道。“首先，我要兑现一个承诺。其次，我要想办法弄到一笔钱。最后，我必须找到一条连续不断弄到钱的路子。”

    “钱？”小丫头问道。

    “对，钱。拜伦带走了城里所有的资金……换句话说，我们就连近卫军团的军饷也付不出来了。而我们需要的还不仅仅是军饷。”

    ……

    由于之前戒严的缘故，现在的花街空空荡荡。没人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来这里找乐子，当然，就算他们来了，这里也没有女人了。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红蔷薇”也不例外。

    艾修鲁法特来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前。用力的敲了一下门，如果他没弄错的话，罗蒂雅应该在里面。

    他的猜测很正确，因为很快大门就被打开了，门缝里露出了罗蒂雅那张漂亮的脸蛋。

    “哦，是艾修鲁法特伯爵，有何贵干？”罗蒂雅左右看了一下，看到了艾修鲁法特身边跟随着的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要喝酒的话很抱歉，今天本店停业。”

    “你的消息很灵通么。”艾修鲁法特不无羡慕的说道。“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有的，”不知道为什么，罗蒂雅的态度很冷淡。幸好，她虽然不能说友好，但是也谈不上有敌意。“比如我不知道您这位新贵上门来干什么。”

    “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成了伯爵的事情吗？”

    “太简单了，女王在军营里处决了那位胆敢违抗王命的法鲁萨将军，然后率军反扑鹰隼城。在出发之前，为了鼓舞士气，按照传统，她为一些忠实的部下举行了册封仪式。通常这样的仪式都是册封一批骑士的，但是这一次有一个立下大功的人被封为伯爵。嗯，这样的大事情早就传遍全城啦，不是吗，亲爱的伯爵大人？”

    “你好像对我不欢迎。”

    “因为我觉得你会带来麻烦。”罗蒂雅回答。“女人的直觉。”

    “正相反，我带来了好消息。”艾修鲁法特向身后的四名骑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在这里等。“愿意让我进去谈谈吗？”

    “别说谈谈了，更深入的交流也可以。我虽然是老板娘，但是也是女人哦。”她笑了一下，把门开得更大了一点，艾修鲁法特走了进来。罗蒂雅马上将门关上。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赢了。”艾修鲁法特走进来，罗蒂雅立刻说道。“看来我真的没看错人呢。”

    “我还以为你对我很有信心的，否则也不会在那个关键时刻帮我了。”艾修鲁法特回答。两个人都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使得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对话。“不过我现在距离‘赢了’还很遥远，甚至可以说，我的情况很糟糕。”

    “那你应该率军追击拜伦，他死了，事情就完成了。”

    “可惜做不到。”艾修鲁法特回答。“拜伦余威还在，本钱大把。而我除了这支近卫军团之外什么都没有。拜伦只需要一座防御坚固的城堡，就能把我拖住、拖死。眼下我第一要务就是把鹰隼城立刻运作起来，让这座城市为我提供物资支持。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现在需要钱，很多钱，而且立刻就要。拜伦把国库所有的钱都带走了，而我别说给士兵的赏金，连军饷都发布出来，此外还有一屁股烂债。”

    “你以为我富比王侯？”罗蒂雅反问。“所以打算向我借钱？”

    “不，实际上，我想兑现我对你之前的诺言。”艾修鲁法特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是鹰隼城总督了，当然是兼职。告诉我那些关于奴隶贸易的事情……城里哪个商人在做掳掠妇孺并且作为奴隶出售的？”

    “我说过……他们……不好对付。”

    “你弄错了吧，现在这座城里不好对付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除了我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很好对付。”

    “……那个小丫头毕竟是女王，不能胡来。女王要杀人，也需要罪名和证据……”

    “罪名？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借口了。”艾修鲁法特回答道。“至于证据，我现在不仅是鹰隼城总督，还兼着最高法院大法官，同时也是检察官。我说有证据，那就是有证据。如果真的找不到，我可以开一次一个人的御前会议，定他一个叛国罪。说句实话，我并不介意用什么罪名干掉他，我介意的是必须将他的所有财产充公。”

    “一个人的御前会议？”

    “嗯，因为我也是首相、外交大臣、财政大臣以及诸如此类所有的大臣。我的话就是御前会议的结果。”

    “你在开玩笑？”

    “没开玩笑。一个人身兼数职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历史上，著名的荒野贤者加鲁纳斯不是常常兼着首相和外交大臣两个职务吗？确实我身兼的职务多了一点，但是有哪条法律规定过一个人身兼的职务数量上限？我所有的职务都是我们的女王陛下任命的，完全合法。”

    罗蒂雅脸色变了一下，突然之间，她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很大，外面的人也一定听见了。“原来如此，果然……亏我还一直误会艾修鲁法特先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没想到也有几分任性呢。等我一下。”

    她跑到二楼上去，几分钟后下来，手里多了一个小纸袋。不需要打开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文件袋。

    “里面有我搜集的所有情报、证据……等等。当然，艾修鲁法特先生可能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了。但是我提醒一句，这两个商人都是狡猾的老狐狸，他们财产中很大一部分很可能存在商会里。以无记名存单或者其他方式保存着。如果想把他们所有的财产充公，可能会需要很多技巧……”罗蒂雅靠在柜台上，双手托住下巴。

    “那么，是否可以请罗蒂雅小姐帮忙提供合适的人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