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命07

    翠微殿是翠微宫的正殿,其功用与太极宫的两仪殿一样，前殿办公，后殿睡觉吃饭。

    气得这个月初，李二陛下驾幸新宫,还在前殿得意洋洋和众臣吹嘘，他老人家御极二十多年来,四海升平武夷来朝,纵使没有现代贤君的显赫名声,却创下不是功绩,这是为啥捏为啥捏？

    众臣自然是拣着好听的话吹捧之。

    李二陛下故作谦虚地表示，他本人才能有限，只是会当领导而已，唯才是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忌才，不害才……

    众人又是一阵阿谀奉承，负责会议记录的褚遂良更是写了一大堆溢美之词在笔记上。

    那日情景历历在目，转眼间，志得意满的天可汗就变成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了，是在令人唏嘘……

    翠微殿的后殿分内外两层，外间也是一个小型的议事堂，是李二陛下召见心腹重臣密谈和吃饭、喝下午茶的地方。

    里间才是皇帝陛下的寝殿，也就是小吴同学今晚的目的地。

    可是，到了翠微殿，她发现王内侍只把她领到议事堂的门口就退下了。

    吴诩满腹狐疑，走进门时，发现整个大殿就四个角点了一盏宫灯而已，微弱的光线刚好够让人看清殿中摆设的轮廓。她略微顿了一下，才适应这种昏暗的环境。

    殿中一个宫人也没有，静得落针可闻。

    吴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往里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右前方的帏帐后似乎立了一个人……

    难道是李世民那货？

    吴诩赶紧又上前了几步，估摸着离那人约有一丈左右距离了，就跪下行礼。

    “鄙妾叩见圣人……”她可不敢自称‘才人武氏’什么的，万一把李二陛下给刺激到了，可再没人救得了她了……

    没了小萝莉的她从今往后大概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吴诩苦笑地想着，趴在地上，只觉自己的心也渐渐跟膝盖下的地板一样冷硬了……

    好半晌，都没有人叫吴诩起来，她忍不住抬起头……

    帏帐后的那人没有动静。

    吴诩只好再报一次名号：“鄙妾叩见圣人…………”

    那个朦胧的身影在帏帐后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吴诩不禁奇怪，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到帏帐前，猛地掀开遮挡的布幔，却发现她以为的李二陛下只是一套挂起来的衣袍而已如何将超人喂养成正直好少年。

    不过那衣袍显然不是普通的衣物，而是一件衮服。

    吴诩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刺绣工艺繁复的龙袍，她见到李世民的次数其实并不多，而每次李世民要么穿的是普通常服，要么就是没穿衣服的（= =）……

    龙袍上的刺绣非常精美，就是吴诩这个只见识十字绣的门外汉也忍不住啧啧称赞，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上一摸……

    她这样想了，也真的伸出了爪子……

    这时，一声威严的轻喝声从吴诩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小吴同学的指尖像是被龙袍烫了一下，猛然把爪子缩了回来，回头一看，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就见李世民静静地坐在她身后不远的榻上，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像只默默等待猎物的豹子。

    尼玛不带这么吓人的！

    吴诩抚着胸口，感受到皮肉下的心脏跳得特别厉害……

    “过来……”不等吴诩再次行礼，黑暗中的李世民又开口了。

    “是……”吴诩忙小步跑到榻前，恭恭顺顺跪下，一句废话都不敢讲。

    别说她奴颜婢膝，实在是眼前的李二陛下气场太强大了，她只听对方两次开口，就有一种将死的节奏……

    看来，今晚又要横着出去了，嘤嘤嘤…………

    李二陛下把人叫到跟前跪好之后，好半晌没有吭声，仿佛在打量着什么……

    吴诩一开始还能强作镇定，可一盏茶之后，她的腿就开始抖了——冷的。

    你见过哪个拉去侍寝的嫔妃裹得严严实实的？

    吴诩目前身上就跟真空包装没啥两样，一双腿就隔着一层纱而已，差不多就是赤果果地跟冰冷的大青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估计跪个一两个时辰后就可以截肢了……

    幸好李世民也不是来看美人跪地的，又过了一盏茶时间，他就命吴诩起身了。

    “上来。”今天的李二陛下端的是冷酷霸气，下的命令都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越发有小言男一号的风范了…………

    吴诩在心里吐遭了一番，然后颤巍巍站起来，脱了丝履，颤巍巍爬上榻，颤巍巍走到李二陛下面前，继续跪着……

    又是一阵缄默。

    不过，这次吴诩明显能感到李世民投在她身上的视线……

    如芒刺在背啊。

    “圣人……”吴诩小心翼翼开口道：“妾把灯点上，好吗？”在这样黑乎乎的屋子里被人盯着看，总让她有种被猛兽窥视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想到那天在树林里的那些绿莹莹的眼睛……

    李二陛下没有出声，像是默许了。

    吴诩忙在榻上摸索了一下，找到火折子点亮了小几上的琉璃灯。

    眼前的人顿时清晰起来……

    然后，吴诩就被李二陛下异常憔悴的面容给吓了一跳大领主时代。

    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李世民竟然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吴诩不免心中一软，想起当年小萝莉在对方怀里亲昵嬉戏的模样，她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劝慰的话脱口而出：“圣人……”

    “若您真心爱着十九儿，您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吧……”

    不想，李世民这时猛地回过头来，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瞪着她，像只受伤的野兽。

    我擦！吓死爹了！

    吴诩被他这么一瞪，差点蹦起来。

    她是有多嘴贱，才会想去安慰李世民呐！

    “朕……”李世民大概也看出了吴诩的畏缩，便转开目光，哑声道：“朕哪里不知道伤心也是无济于事的……只是…………”

    “每每想起兕子来，就忍不住……”李二陛下说着，又开始吧嗒啪嗒地落泪，最后哭得连鼻涕都出来了……

    若是往日，吴诩八成要笑场，可如今她却哭得只怕比李二陛下还难看十倍，不仅是涕泪交流，脸上的胭脂水粉也被泪水冲得斑驳纵横，要多凄惨有凄惨……

    一块帕子递了过来，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谢谢啊……”吴诩抽噎了两下，头也不抬接过帕子。

    刚想从荷包里掏出小镜子来照照，吴诩忽然愣住了……

    她tmd居然拿着李二陛下的手帕擦完眼泪揩鼻涕，还在他面前整理仪容？！

    “圣、圣人，妾失仪了……”吴诩赶紧趴倒谢罪。

    “无妨……”李二陛下狠狠吸了一下鼻子，伸手拍拍少女的肩，好像在说：情不自禁是吧，朕理解！

    “朕现在特别想听人说说兕子的事……”李二陛下终于说出了竟往招吴诩过来的主要目的。

    他现在的样子，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失去了心爱的孩子的普通父亲而已……

    “兕子平日里最亲近你，你就说说兕子最喜欢吃什么、玩什么……”

    “谨遵命……”吴诩不由心下酸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开始为李世民讲述她眼里的小萝莉……

    “第一次遇到贵主儿的时候，她还只有五岁……”

    “当时，妾身根本不知道贵主儿的身份，还以为她是哪个宫的小宫人呢……”

    吴诩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想笑，她那时也没见过几个贵人，哪里看得出李明达的衣饰有多么珍贵……

    现在想来，原来她跟小萝莉的相遇相识已经过了快十年了，可是那天的事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贵主儿喜欢吃蜜饯，不喜欢喝药……于是，妾身就做了好几罐子各种果子蜜饯……她还喜欢吃糕点……喝花茶……对了，她最喜欢喝桂花茶，配着栗子糕……”

    “贵主儿喜欢出去玩……无论玩什么她都喜欢……我一直想带她去好好放一次风筝的…………”

    说到这里，吴诩又想起万春殿里那一沓各种花样的风筝，她不止一次看到李明达偷偷跑去小库房，把风筝们拿出来摸来摸去，然后再叹着气放回去……

    即使没有发生后来柳渠的那件事，放风筝什么的，对李明达来说，也还是禁止的活动项目……

    “贵主儿喜欢马……她特别仰慕圣人您在马上的英姿，不止一次跟我说，要骑着最漂亮的马儿跟您赛跑…………”

    “贵主儿喜欢练字……她总是拿着圣人您的字帖练飞白……就是我，也跟着学了不少，受益匪浅……”

    “贵主儿还喜欢…………”

    …………

    …………

    吴诩没有办法用一个具体的字眼或者一件具体的事来形容李明达，也没有办法诉说李明达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噬道！

    没了李明达，吴诩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死了一半一样……

    她只能把自己脑海中存着的李明达的轶事全部都说出来，一直说，不停地说……

    这样，就好像小萝莉还没离开一样……

    “贵主儿很怕黑，也不喜欢孤单……”吴诩说到最后，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难以想象那时候李明达是忍着多大的恐惧，一个人找到她的，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她在黑漆漆的林子里无助地等待，是要有多大的勇气……

    而现在，她一个人躺在黑漆漆的棺椁里，不能葬进昭陵，该有多难过啊！

    “妾身请求圣人，不要把贵主儿孤零零地留在行宫……”没有成年的孩子如果夭折了，按习俗是不能随父母陪葬的，只能就地掩埋，而且必须薄葬，有的连碑文都不给立。

    如果李世民不开口，李明达的棺椁大概就要留在翠微宫后面的某一块泥地里了，百年之后，谁还能记得起她来呢？

    李世民红着眼睛仰起头，哑声道：“我不会把她丢下的…………”

    说完这话，他又回头看向吴诩。

    “朕一直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他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十分矛盾的样子。

    “兕子很喜欢你，阿惠也总是维护你……”

    李世民说这话时，已经慢慢走到吴诩跟前，单手捏着她的下颚，仔细端详着她哭得脏兮兮的脸。

    那是一张美丽的脸，五官精致地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即使不是李世民所钟爱的类型，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宫中的女子在美貌程度上甚少有能超过她的人……

    “朕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吴诩闻言忍不住浑身一抖，她不是被李世民这句小言男主必说的十大经典语句给雷的，而是她分明感到，面前这个男人虽说只是捏着她的下颚，其实分明是更想掐她的脖子吧……

    吴诩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李二陛下捏着她的下颚看了半天，忽然放开了手，然后猛地抱住她的腰，起身将她扛在肩上……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吴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像只麻袋一样被人扛进内室丢在了床上……

    等吴诩反应过来时，李二陛下已经面无表情地撕开了她身上那层薄薄的纱衣，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要不要让李二最后吃回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