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9 第十八章 无凭
- 20 第十九章 繁缨
- 21 第二十章 柳营
- 22 第二十一章 犹遣
- 23 第二十二章 端午
- 24 第二十三章 游踪
- 25 第二十四章 携手
- 26 第二十五章 竞渡
- 27 第二十六章 金碧
- 28 第二十七章 窥人
- 29 第二十八章 狎兴
- 30 第二十九章 酝藉
- 31 第三十章 香阁
- 32 第三十一章 微度
- 33 第三十二章 疾雨
- 34 第三十三章 云妨
- 35 第三十四章 千端
- 36 第三十五章 沉水
- 37 第三十六章 消凝
- 38 第三十七章 探著
- 39 第三十八章 愁媒
- 40 第三十九章 多丽
- 41 第四十章 欹枕
- 42 第四十一章 那畔
- 43 第四十二章 拥红
- 44 第四十三章 纵夜
- 45 第四十四章 云空
- 46 第四十五章 相将
- 47 第四十六章 谁同
- 48 第四十七章 唇红
- 49 第四十八章 东流
- 50 第四十九章 难度
- 51 第五十章 苦麄
- 52 第五十一章 欲语
- 53 第五十二章 孜煎
- 54 第五十三章 騃女
- 55 第五十四章 晚照
- 56 第五十五章 游冶
- 57 第五十六章 难偶
- 58 第五十七章 凉生
- 59 第五十八章 无绪
- 60 第五十九章 芳姿
- 61 第六十章 情怃
- 62 第六十一章 笑筵
- 63 第六十二章 幽怀
- 64 第六十三章 新愁
- 65 第六十四章 供恨
- 66 第六十五章 花难
- 67 第六十六章 远岫
- 68 第六十七章 纵赏
- 69 第六十八章 惊暑
- 70 第六十九章 云破
- 71 第七十章 无限
- 72 第七十一章 牵系
- 73 第七十二章 明灭
- 74 第七十三章 盛日
- 75 第七十四章 双溪
- 76 第七十五章 谁安
- 77 第七十六章 空弦
- 78 第七十七章 教坠
- 79 第七十八章 长策
- 80 第七十九章 揉损
- 81 第八十章 晚恨
- 82 第八十一章 夜怨
- 83 第八十二章 沉疴
- 84 第八十三章 功名
- 85 第八十四章 情动
- 86 第八十五章 尘劳
- 87 第八十六章 孤鸿
- 88 第八十七章 难禁
- 89 第八十八章 兰台
- 90 第八十九章 夜访
- 91 第九十章 惊猜
- 92 第九十一章 孤馆
- 93 第九十二章 中朝
- 94 第九十三章 烟芜
- 95 第九十四章 徘徊
- 96 第九十五章 如醉
- 97 第九十六章 虚隙
- 98 第九十七章 逐云
- 99 第九十八章 逆旅
- 100 第九十九章 偏浓
- 101 第100章 惊起
- 102 第101章 随风
- 103 第102章 吾乡
- 104 第103章 敛尽
- 105 第104章 重怨
- 106 第105章 浮休
- 107 第106章 尘起
- 108 第107章 有无
- 109 第108章 行藏
- 110 第109章 对起
- 111 第110章 无情
- 112 第111章 声断
- 113 第112章 冷浸
- 114 第113章 隙月
- 115 第114章 弄哀
- 116 第115章 月明
- 117 第116章 晴昼
- 118 第117章 沾惹
- 119 第118章 知否
- 120 第119章 霜姿
- 121 第120章 飞埃
- 122 第121章 此生
- 123 第122章 难双
- 124 第123章 俯仰
- 125 第一章 近孤山
- 126 第二章 聚睢盱
- 127 第三章 总轻负
- 128 第四章 闲处看
- 129 第五章 莫相违
- 130 第六章 千古调
- 131 第七章 自悲凉
- 132 第八章 归来路
- 133 第九章 寻芳草
- 134 第十章 欲断肠
- 135 第十一章 却无情
- 136 第十二章 真堪惜
- 137 第十三章 谁同醉
- 138 第十四章 花同梦
- 139 第十五章 蛾眉巧
- 140 第十六章 日犹长
- 141 第十七章 压重门
- 142 第十八章 别有肠
- 143 第十九章 玉成尘
- 144 第二十章 晚来风
- 145 第二十一章 更凋零
- 146 第二十二章 自难忘
- 147 第二十三章 归来意
- 148 第二十四章 如许恨
- 149 第二十五章 愁未醒
- 150 第二十六章 异时对
- 151 第二十七章 料峭寒
- 152 第二十八章 难轻诉
- 153 第二十九章 渐分明
- 154 第三十章 拂红尘
- 155 第三十一章 梦中身
- 156 第三十二章 翠眉颦
- 157 第三十三章 恨无常
- 158 第三十四章 非我有
- 159 第三十五章 怎忘得
- 160 第三十六章 恨绵绵
- 161 第三十七章 东南别
- 162 第一章 飞絮青冥
- 163 第二章 行藏在我
- 164 第三章 前欢杳杳
- 165 第四章 和风轻暖
- 166 第五章 别有轻妙
- 167 第六章 疏慵自放
- 168 第七章 好景良天
- 169 第八章 巷陌乍晴
- 170 第九章 万般方寸
- 171 第十章 奇容千变
- 172 第十一章 前事重偶
- 173 第十二章 凉生襟袖
- 174 第十三章 桃花浪暖
- 175 第十四章 往日记省
- 176 第十五章 多情休休
- 177 第十六章 黯黯云梦
- 178 第十七章 相思字了
- 179 第十八章 梅萼分明
- 180 第十九章 甚时是休
- 181 第二十章 闺门多暇
- 182 第二十一章 双溪尚好
- 183 第二十二章 痛惜依旧
- 184 第二十三章 切切吟苦
- 185 第二十四章 丁香千结
- 186 第二十五章 空识归航
- 187 第二十六章 凤枕香浓
- 188 第二十七章 故山知好
- 189 第二十八章 恨如流水
- 190 第二十九章 觉来幽恨
- 191 第三十章 惊破绿窗
- 192 第三十一章 翠飐轻红
- 193 第三十二章 远梦成归
- 194 第三十三章 关锁千重
- 195 第三十四章 一池萍碎
- 196 第三十五章 烟盖云幢
- 197 第三十六章 为伊牵系
- 198 第三十七章 冰壶凉簟
- 199 第三十八章 好梦惊回
- 200 第三十九章 暮云收尽
- 201 第四十章 离亭欲去
- 202 第四十一章 曲曲如屏
- 203 第四十二章 占得欢娱
- 204 第四十三章 一晌消凝
- 205 终章 千里城北繁华歇
- 206 贺兰番外
- 207 容与布暖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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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狎兴
第二十八章 狎兴
贺兰敏之摸了摸鼻子,倒仍旧是笑着,只是看上去笑得别有深意,“上将军位高权重,以往在朝里也少有交集。今日碰得巧了,上将军也露上一手?”
旁观的人立时起哄起来,毕恭毕敬请了小角弓来,献媚笑道,“常听说上将军箭法了得,想来这小小的射黍难不倒上将军。请将军同乐,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容与自谦的摆手,“米团子和箭把子可不一样,纵是再有手段,恐怕劲儿也使不到这上头来。”
戴着黑襥头仕绅打扮的人一味劝谏,“上将军太客气了,将军常年挽弓,总比咱们有准头得多。不过游戏,就算是不中,谁还能笑话上将军不成!”
容与一哂,贺兰敏之莫不是要瞧他出丑么?堂堂大将军,射不中角黍,还拿什么脸面来说嘴?只不过这上头较劲,未免小儿科了些。这些同贺兰厮混在一处的酸儒只顾顺风倒,有几个是抬得起来的?没什么真本事,玩乐调笑方面却甚有建树。
他不再辞,那角弓约摸一尺来长,弓臂拿犀牛角点缀,弓弦用上好的牛筋绞成,拿在手里小归小,还满像那么回事。
边上人兴致勃勃端了竹箭来,箭尾上绑着鹅毛,为了增加射取的难度,箭头都磨成了半圆形。
另一个皂巾郎君笑道,“大都督开弓前咱们来说说规矩,一轮十支箭,射中半数以上便算得胜。若是半数不中,就要罚酒一盅,大都督可仔细了。”
容与向来不显山露水,话也从不会说满,接了弓箭淡淡道,“本将权且一试罢了,倘若计拙,请列位包涵。”
布暖因着舅舅要下场子,心里不免欢愉起来,探头探脑想换个地方看得真切些。不提防视线猛然和贺兰敏之撞上了,那双桃花眼里寒光凛凛,直看得她浑身激凌,六神无主起来。
今天就不该出来的!她懊丧的想,虽然前半段玩得很高兴,后半段遇着了瘟神,就把一天的好心情都糟蹋完了。
蓝笙见她别扭着,俯身道,“自在些个,只当没瞧见他。他们请你舅舅射黍可是请岔了,他玩这个最是拿手,别说搁在盘子里,就是把角黍吊着,再晃得左右摆动,他还是……喏!”
他话还没说完,容与的竹箭都射完了,金盘里箭羽林立,竟是无一不中的。
众人惊叹,“上将军好手段!”
布暖拍手赞道,“舅舅真是厉害!蓝家舅舅你瞧!”
蓝笙眼光乱瞄,拉过她窃窃道,“别叫蓝家舅舅,我才刚还说和你定了亲,你这么称呼,岂不要穿帮了!”
布暖脸上一红,转过身道,“谁让你混说来着,叫舅舅知道一定要骂的。”
蓝笙见她羞涩的样子倒越发喜欢了,隐约觉得自己随口这么一扯似乎也不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像在她身上盖了个印章,虽或多或少是存着心使了点手段,权且不管人家把不把他的话当真,至少将来有媒婆要提亲时,还顾忌他今天说过的话。
他笑嘻嘻的,厚着脸皮道,“这是急中生智,总好过叫贺兰敏之牵着鼻子走。”
布暖本来还是不情不愿的,后来想想,当时的情况下也的确是迫于无奈,他信口胡诌,也算替她解了围。好在舅舅来了,她现在倒不必顾忌什么了,他的存在本身就具有震慑作用,即便是什么话都不说,她也觉得有了坚实的依靠。
容与那边撂下角弓,脸上看不出喜怒来。早年行军吃的生冷太多,碰着糯米制的东西就要犯胃病,所以对那些粉团不感兴趣,自然也没有就箭大嚼的豪迈。抖了抖袍角,只道,“今日侥幸,各位承让了。”
“上将军客气,叫常住汗颜得很。”贺兰敏之自嘲道,“我先头十箭中其二,同上将军一比,真真连提鞋也不称头。”
容与望过去,“弓是好弓,却要瞧凑不凑手,射的东西对不对。角黍虽小,自有乾坤,若一个不查,是要折了箭头的。”
贺兰敏之是聪明人,一听便知话中有话,摇着折扇笑道,“上将军金玉良言,常住谨记在心了。”
后头又是一番固定套路的相互吹捧,横竖也少不了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布暖在一旁只觉处处透出难受来,踟蹰一阵挨过去拉容与衣袖,“舅舅,我乏了,想回府去。”
容与颔首,转头对众人拱手,“如此在下便少陪了,各位且随意吧!”
乱哄哄一阵道别声,布暖闷着头跟在容与身后,总觉得背上硌应得慌,忍耐再三也没敢回头看一眼,直出了盐角坊的大门才算松懈下来。
车辇宽绰,三人将就也能坐下。布暖奔波大半天,一旦没了后顾之忧,便倚着窗口昏昏欲睡。眼皮子千斤重似的,脑子还能转一转,怕失了礼数,挣扎着看了容与一眼,他沉着脸,脸色很不好。这下把她的瞌睡都吓没了,慌忙端正坐好了,不时偷偷的觑他。
“怎么遇上那个人!”他说,语气不佳。
蓝笙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竟会在盐角坊……好在有惊无险,暖儿往后少出府就是了。”
容与抬眼看他,“有惊无险?这话为时过早了。”
容与一向温文,布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眉梢眼角蒙了厚厚一层严霜,要把人冻死一样。她瑟缩了下,心里害怕,把头埋得更低。
蓝笙愣了愣,略思量了道,“我回营里去调人,把沈府团团围起来,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容与蹙着眉别过脸,也不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外头太阳金光四射,看久了简直像要晕船,索性阖上了眼。
车内空气沉闷,压迫得人喘不上气。布暖犹豫着看蓝笙,“这是怎么了?我和那位贺兰监使只说了一句话,做什么弄得这样戒备?把府围起来,也忒招摇了些!”她没心没肺的笑了声,“我又不是什么神仙人物,人家未见得想把我怎么样呢,二位舅舅这样……”
容与睁开眼看她,她这上头木讷,完全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她从不觉得自己漂亮么?竟不知道男人眼里,这样的姿色已是一绝,值得动用各种手段据为己有。
蓝笙吊着嗓子咳嗽了声,怎么和她解释呢?贺兰敏之做的那些烂事儿不方便在她面前说清楚,总之这人没救了,他俨然已经成了长安有女儿的人家一致认定的公敌。但凡谁家有姑娘未出阁的,只要叫贺兰敏之见过,必定是如临大敌,从此闭门不出。
这人太荒唐,太不堪!与祖母通奸,是个人都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可是贺兰敏之能,并且干得风生水起。一路借由这条捷径赐了武姓,做上了周国公,还稳稳当当在兰台扎了根。这些没法告诉暖儿,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听了这个没得污了耳朵。“你照蓝笙说的做,这阵子别上外头去就是了。”容与心烦意乱,他考虑的还不止贺兰打布暖主意的事。洛阳留下的烂摊子倘或捅出来,祸害的不单是布暖一个。布家女儿自愿守节进敬节堂是上报朝廷的,嘉奖都已经下来,万一有个好歹,布如荫就是欺君罔上,杀头、凌迟,罪无可恕。
所幸布暖母亲把事办得还算利索,就算贺兰敏之真有那闲心去查她的身家,也未必能查出来。沈家有四位姑奶奶,上辈里还有五六位老姑奶奶、老姨奶奶。族里的姑娘,养到布暖这个年纪早殇的也有好几个,真到了那地步,费些手脚,后计总还是有的。
布暖见他不带一点笑模样,言辞又那样冷戾,心里怕到了极处,怯懦的低垂下头,颤着声应个是,竟像是要哭了似的。
容与微怔,看不见她的脸,只见簪上一缕缨子搭在鬓边的发上,欶欶颤动着,要断不断,游丝样的。
他叹息,自己心焦,想是吓着她了,便好言道,“舅舅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若真要揪个祸首出来,那我才是首当其冲的。若不是我要领你出府观竞渡,就不会遇上贺兰敏之了。”
布暖抬起头,鼻子红红的,摇摇头道,“不怪舅舅,托您的福,这是我从小到大玩得最尽兴的一趟。有这点念想,往后就是再不出府也足意儿了。”
两个人听得颇不是滋味,蓝笙恨道,“别顾忌着那厮,照旧玩你的。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若是他不识趣,我不同他撕破脸皮,单叫他出入小心些,别哪天摔下沟渠弄伤了命根/子,到时候只有入大明宫做太监去了。”
容与扯了扯嘴角,行过军打过仗的人,有的是狠招来整治他。明面上摆得过去就罢,若是贺兰当真讨不自在,那么邪路子他也不是没走过,使些手腕扳倒一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那厢贺兰敏之撂下一干附庸,独个儿上了盐角坊尽东头的雅间里。也不坐,背着手,仰着头,在地心来来回回的踱。边踱边琢磨,越琢磨越上火。
国公府里的管事瞧主子生闷气,忙打了手巾把子递上来,讨好道,“公子爷快消消气,才刚公子爷和众郎君们玩乐时,小人抽闲去濯春楼见了贺妈妈。公子爷前两趟去,缀玉姑娘尚在病中,没能伺候。今儿那假母见了我就笑,说是姑娘病势好了些,日日盼着公子爷呢!不过听贺妈妈的口气,像是嫌缀玉姑娘身子太弱,白白养着病西施中看不中用,有意要开市叫价放她从良呢!”
贺兰敏之对这个不太在意,他是一掷千金的豪客,同各式女人处,相与一阵,时候久了就忘了。那缀玉是濯春楼头牌,原先倒打得火热,他也有意要将她长包下来,可转头她就病了。到底世上现实的人不止假母一个,不沾亲不带故,谁愿意弄个药罐子在手上!
他百无聊赖,随口问,“贺老娘开了什么价?”
管事道,“假母说了,公子爷是熟客,倘或公子有意思,两千贯去领人。”
贺兰敏之笃笃点着案面道,“两百文能买个大丫头,缀玉姑娘两千贯的市价忒贵了些。她那病身子,去十趟,九趟是抱恙的。买回来拱着瞧,也没什么趣儿。”
这事暂且撂下,他眼下有了新想头,青楼卖笑的怎及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若不是忌惮着沈容与,那朵花能放到明日去摘吗?
旁观的人立时起哄起来,毕恭毕敬请了小角弓来,献媚笑道,“常听说上将军箭法了得,想来这小小的射黍难不倒上将军。请将军同乐,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容与自谦的摆手,“米团子和箭把子可不一样,纵是再有手段,恐怕劲儿也使不到这上头来。”
戴着黑襥头仕绅打扮的人一味劝谏,“上将军太客气了,将军常年挽弓,总比咱们有准头得多。不过游戏,就算是不中,谁还能笑话上将军不成!”
容与一哂,贺兰敏之莫不是要瞧他出丑么?堂堂大将军,射不中角黍,还拿什么脸面来说嘴?只不过这上头较劲,未免小儿科了些。这些同贺兰厮混在一处的酸儒只顾顺风倒,有几个是抬得起来的?没什么真本事,玩乐调笑方面却甚有建树。
他不再辞,那角弓约摸一尺来长,弓臂拿犀牛角点缀,弓弦用上好的牛筋绞成,拿在手里小归小,还满像那么回事。
边上人兴致勃勃端了竹箭来,箭尾上绑着鹅毛,为了增加射取的难度,箭头都磨成了半圆形。
另一个皂巾郎君笑道,“大都督开弓前咱们来说说规矩,一轮十支箭,射中半数以上便算得胜。若是半数不中,就要罚酒一盅,大都督可仔细了。”
容与向来不显山露水,话也从不会说满,接了弓箭淡淡道,“本将权且一试罢了,倘若计拙,请列位包涵。”
布暖因着舅舅要下场子,心里不免欢愉起来,探头探脑想换个地方看得真切些。不提防视线猛然和贺兰敏之撞上了,那双桃花眼里寒光凛凛,直看得她浑身激凌,六神无主起来。
今天就不该出来的!她懊丧的想,虽然前半段玩得很高兴,后半段遇着了瘟神,就把一天的好心情都糟蹋完了。
蓝笙见她别扭着,俯身道,“自在些个,只当没瞧见他。他们请你舅舅射黍可是请岔了,他玩这个最是拿手,别说搁在盘子里,就是把角黍吊着,再晃得左右摆动,他还是……喏!”
他话还没说完,容与的竹箭都射完了,金盘里箭羽林立,竟是无一不中的。
众人惊叹,“上将军好手段!”
布暖拍手赞道,“舅舅真是厉害!蓝家舅舅你瞧!”
蓝笙眼光乱瞄,拉过她窃窃道,“别叫蓝家舅舅,我才刚还说和你定了亲,你这么称呼,岂不要穿帮了!”
布暖脸上一红,转过身道,“谁让你混说来着,叫舅舅知道一定要骂的。”
蓝笙见她羞涩的样子倒越发喜欢了,隐约觉得自己随口这么一扯似乎也不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像在她身上盖了个印章,虽或多或少是存着心使了点手段,权且不管人家把不把他的话当真,至少将来有媒婆要提亲时,还顾忌他今天说过的话。
他笑嘻嘻的,厚着脸皮道,“这是急中生智,总好过叫贺兰敏之牵着鼻子走。”
布暖本来还是不情不愿的,后来想想,当时的情况下也的确是迫于无奈,他信口胡诌,也算替她解了围。好在舅舅来了,她现在倒不必顾忌什么了,他的存在本身就具有震慑作用,即便是什么话都不说,她也觉得有了坚实的依靠。
容与那边撂下角弓,脸上看不出喜怒来。早年行军吃的生冷太多,碰着糯米制的东西就要犯胃病,所以对那些粉团不感兴趣,自然也没有就箭大嚼的豪迈。抖了抖袍角,只道,“今日侥幸,各位承让了。”
“上将军客气,叫常住汗颜得很。”贺兰敏之自嘲道,“我先头十箭中其二,同上将军一比,真真连提鞋也不称头。”
容与望过去,“弓是好弓,却要瞧凑不凑手,射的东西对不对。角黍虽小,自有乾坤,若一个不查,是要折了箭头的。”
贺兰敏之是聪明人,一听便知话中有话,摇着折扇笑道,“上将军金玉良言,常住谨记在心了。”
后头又是一番固定套路的相互吹捧,横竖也少不了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布暖在一旁只觉处处透出难受来,踟蹰一阵挨过去拉容与衣袖,“舅舅,我乏了,想回府去。”
容与颔首,转头对众人拱手,“如此在下便少陪了,各位且随意吧!”
乱哄哄一阵道别声,布暖闷着头跟在容与身后,总觉得背上硌应得慌,忍耐再三也没敢回头看一眼,直出了盐角坊的大门才算松懈下来。
车辇宽绰,三人将就也能坐下。布暖奔波大半天,一旦没了后顾之忧,便倚着窗口昏昏欲睡。眼皮子千斤重似的,脑子还能转一转,怕失了礼数,挣扎着看了容与一眼,他沉着脸,脸色很不好。这下把她的瞌睡都吓没了,慌忙端正坐好了,不时偷偷的觑他。
“怎么遇上那个人!”他说,语气不佳。
蓝笙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竟会在盐角坊……好在有惊无险,暖儿往后少出府就是了。”
容与抬眼看他,“有惊无险?这话为时过早了。”
容与一向温文,布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眉梢眼角蒙了厚厚一层严霜,要把人冻死一样。她瑟缩了下,心里害怕,把头埋得更低。
蓝笙愣了愣,略思量了道,“我回营里去调人,把沈府团团围起来,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容与蹙着眉别过脸,也不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外头太阳金光四射,看久了简直像要晕船,索性阖上了眼。
车内空气沉闷,压迫得人喘不上气。布暖犹豫着看蓝笙,“这是怎么了?我和那位贺兰监使只说了一句话,做什么弄得这样戒备?把府围起来,也忒招摇了些!”她没心没肺的笑了声,“我又不是什么神仙人物,人家未见得想把我怎么样呢,二位舅舅这样……”
容与睁开眼看她,她这上头木讷,完全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她从不觉得自己漂亮么?竟不知道男人眼里,这样的姿色已是一绝,值得动用各种手段据为己有。
蓝笙吊着嗓子咳嗽了声,怎么和她解释呢?贺兰敏之做的那些烂事儿不方便在她面前说清楚,总之这人没救了,他俨然已经成了长安有女儿的人家一致认定的公敌。但凡谁家有姑娘未出阁的,只要叫贺兰敏之见过,必定是如临大敌,从此闭门不出。
这人太荒唐,太不堪!与祖母通奸,是个人都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可是贺兰敏之能,并且干得风生水起。一路借由这条捷径赐了武姓,做上了周国公,还稳稳当当在兰台扎了根。这些没法告诉暖儿,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听了这个没得污了耳朵。“你照蓝笙说的做,这阵子别上外头去就是了。”容与心烦意乱,他考虑的还不止贺兰打布暖主意的事。洛阳留下的烂摊子倘或捅出来,祸害的不单是布暖一个。布家女儿自愿守节进敬节堂是上报朝廷的,嘉奖都已经下来,万一有个好歹,布如荫就是欺君罔上,杀头、凌迟,罪无可恕。
所幸布暖母亲把事办得还算利索,就算贺兰敏之真有那闲心去查她的身家,也未必能查出来。沈家有四位姑奶奶,上辈里还有五六位老姑奶奶、老姨奶奶。族里的姑娘,养到布暖这个年纪早殇的也有好几个,真到了那地步,费些手脚,后计总还是有的。
布暖见他不带一点笑模样,言辞又那样冷戾,心里怕到了极处,怯懦的低垂下头,颤着声应个是,竟像是要哭了似的。
容与微怔,看不见她的脸,只见簪上一缕缨子搭在鬓边的发上,欶欶颤动着,要断不断,游丝样的。
他叹息,自己心焦,想是吓着她了,便好言道,“舅舅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若真要揪个祸首出来,那我才是首当其冲的。若不是我要领你出府观竞渡,就不会遇上贺兰敏之了。”
布暖抬起头,鼻子红红的,摇摇头道,“不怪舅舅,托您的福,这是我从小到大玩得最尽兴的一趟。有这点念想,往后就是再不出府也足意儿了。”
两个人听得颇不是滋味,蓝笙恨道,“别顾忌着那厮,照旧玩你的。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若是他不识趣,我不同他撕破脸皮,单叫他出入小心些,别哪天摔下沟渠弄伤了命根/子,到时候只有入大明宫做太监去了。”
容与扯了扯嘴角,行过军打过仗的人,有的是狠招来整治他。明面上摆得过去就罢,若是贺兰当真讨不自在,那么邪路子他也不是没走过,使些手腕扳倒一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那厢贺兰敏之撂下一干附庸,独个儿上了盐角坊尽东头的雅间里。也不坐,背着手,仰着头,在地心来来回回的踱。边踱边琢磨,越琢磨越上火。
国公府里的管事瞧主子生闷气,忙打了手巾把子递上来,讨好道,“公子爷快消消气,才刚公子爷和众郎君们玩乐时,小人抽闲去濯春楼见了贺妈妈。公子爷前两趟去,缀玉姑娘尚在病中,没能伺候。今儿那假母见了我就笑,说是姑娘病势好了些,日日盼着公子爷呢!不过听贺妈妈的口气,像是嫌缀玉姑娘身子太弱,白白养着病西施中看不中用,有意要开市叫价放她从良呢!”
贺兰敏之对这个不太在意,他是一掷千金的豪客,同各式女人处,相与一阵,时候久了就忘了。那缀玉是濯春楼头牌,原先倒打得火热,他也有意要将她长包下来,可转头她就病了。到底世上现实的人不止假母一个,不沾亲不带故,谁愿意弄个药罐子在手上!
他百无聊赖,随口问,“贺老娘开了什么价?”
管事道,“假母说了,公子爷是熟客,倘或公子有意思,两千贯去领人。”
贺兰敏之笃笃点着案面道,“两百文能买个大丫头,缀玉姑娘两千贯的市价忒贵了些。她那病身子,去十趟,九趟是抱恙的。买回来拱着瞧,也没什么趣儿。”
这事暂且撂下,他眼下有了新想头,青楼卖笑的怎及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若不是忌惮着沈容与,那朵花能放到明日去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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