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9 第八章 孤复
- 10 第九章 眄睐
- 11 第十章 变文
- 12 第十一章 拼醉
- 13 第十二章 卧影
- 14 第十三章 娇深
- 15 第十四章 迎顾
- 16 第十五章 重重
- 17 第十六章 春袷
- 18 第十七章 青庐
- 19 第十八章 无凭
- 20 第十九章 繁缨
- 21 第二十章 柳营
- 22 第二十一章 犹遣
- 23 第二十二章 端午
- 24 第二十三章 游踪
- 25 第二十四章 携手
- 26 第二十五章 竞渡
- 27 第二十六章 金碧
- 28 第二十七章 窥人
- 29 第二十八章 狎兴
- 30 第二十九章 酝藉
- 31 第三十章 香阁
- 32 第三十一章 微度
- 33 第三十二章 疾雨
- 34 第三十三章 云妨
- 35 第三十四章 千端
- 36 第三十五章 沉水
- 37 第三十六章 消凝
- 38 第三十七章 探著
- 39 第三十八章 愁媒
- 40 第三十九章 多丽
- 41 第四十章 欹枕
- 42 第四十一章 那畔
- 43 第四十二章 拥红
- 44 第四十三章 纵夜
- 45 第四十四章 云空
- 46 第四十五章 相将
- 47 第四十六章 谁同
- 48 第四十七章 唇红
- 49 第四十八章 东流
- 50 第四十九章 难度
- 51 第五十章 苦麄
- 52 第五十一章 欲语
- 53 第五十二章 孜煎
- 54 第五十三章 騃女
- 55 第五十四章 晚照
- 56 第五十五章 游冶
- 57 第五十六章 难偶
- 58 第五十七章 凉生
- 59 第五十八章 无绪
- 60 第五十九章 芳姿
- 61 第六十章 情怃
- 62 第六十一章 笑筵
- 63 第六十二章 幽怀
- 64 第六十三章 新愁
- 65 第六十四章 供恨
- 66 第六十五章 花难
- 67 第六十六章 远岫
- 68 第六十七章 纵赏
- 69 第六十八章 惊暑
- 70 第六十九章 云破
- 71 第七十章 无限
- 72 第七十一章 牵系
- 73 第七十二章 明灭
- 74 第七十三章 盛日
- 75 第七十四章 双溪
- 76 第七十五章 谁安
- 77 第七十六章 空弦
- 78 第七十七章 教坠
- 79 第七十八章 长策
- 80 第七十九章 揉损
- 81 第八十章 晚恨
- 82 第八十一章 夜怨
- 83 第八十二章 沉疴
- 84 第八十三章 功名
- 85 第八十四章 情动
- 86 第八十五章 尘劳
- 87 第八十六章 孤鸿
- 88 第八十七章 难禁
- 89 第八十八章 兰台
- 90 第八十九章 夜访
- 91 第九十章 惊猜
- 92 第九十一章 孤馆
- 93 第九十二章 中朝
- 94 第九十三章 烟芜
- 95 第九十四章 徘徊
- 96 第九十五章 如醉
- 97 第九十六章 虚隙
- 98 第九十七章 逐云
- 99 第九十八章 逆旅
- 100 第九十九章 偏浓
- 101 第100章 惊起
- 102 第101章 随风
- 103 第102章 吾乡
- 104 第103章 敛尽
- 105 第104章 重怨
- 106 第105章 浮休
- 107 第106章 尘起
- 108 第107章 有无
- 109 第108章 行藏
- 110 第109章 对起
- 111 第110章 无情
- 112 第111章 声断
- 113 第112章 冷浸
- 114 第113章 隙月
- 115 第114章 弄哀
- 116 第115章 月明
- 117 第116章 晴昼
- 118 第117章 沾惹
- 119 第118章 知否
- 120 第119章 霜姿
- 121 第120章 飞埃
- 122 第121章 此生
- 123 第122章 难双
- 124 第123章 俯仰
- 125 第一章 近孤山
- 126 第二章 聚睢盱
- 127 第三章 总轻负
- 128 第四章 闲处看
- 129 第五章 莫相违
- 130 第六章 千古调
- 131 第七章 自悲凉
- 132 第八章 归来路
- 133 第九章 寻芳草
- 134 第十章 欲断肠
- 135 第十一章 却无情
- 136 第十二章 真堪惜
- 137 第十三章 谁同醉
- 138 第十四章 花同梦
- 139 第十五章 蛾眉巧
- 140 第十六章 日犹长
- 141 第十七章 压重门
- 142 第十八章 别有肠
- 143 第十九章 玉成尘
- 144 第二十章 晚来风
- 145 第二十一章 更凋零
- 146 第二十二章 自难忘
- 147 第二十三章 归来意
- 148 第二十四章 如许恨
- 149 第二十五章 愁未醒
- 150 第二十六章 异时对
- 151 第二十七章 料峭寒
- 152 第二十八章 难轻诉
- 153 第二十九章 渐分明
- 154 第三十章 拂红尘
- 155 第三十一章 梦中身
- 156 第三十二章 翠眉颦
- 157 第三十三章 恨无常
- 158 第三十四章 非我有
- 159 第三十五章 怎忘得
- 160 第三十六章 恨绵绵
- 161 第三十七章 东南别
- 162 第一章 飞絮青冥
- 163 第二章 行藏在我
- 164 第三章 前欢杳杳
- 165 第四章 和风轻暖
- 166 第五章 别有轻妙
- 167 第六章 疏慵自放
- 168 第七章 好景良天
- 169 第八章 巷陌乍晴
- 170 第九章 万般方寸
- 171 第十章 奇容千变
- 172 第十一章 前事重偶
- 173 第十二章 凉生襟袖
- 174 第十三章 桃花浪暖
- 175 第十四章 往日记省
- 176 第十五章 多情休休
- 177 第十六章 黯黯云梦
- 178 第十七章 相思字了
- 179 第十八章 梅萼分明
- 180 第十九章 甚时是休
- 181 第二十章 闺门多暇
- 182 第二十一章 双溪尚好
- 183 第二十二章 痛惜依旧
- 184 第二十三章 切切吟苦
- 185 第二十四章 丁香千结
- 186 第二十五章 空识归航
- 187 第二十六章 凤枕香浓
- 188 第二十七章 故山知好
- 189 第二十八章 恨如流水
- 190 第二十九章 觉来幽恨
- 191 第三十章 惊破绿窗
- 192 第三十一章 翠飐轻红
- 193 第三十二章 远梦成归
- 194 第三十三章 关锁千重
- 195 第三十四章 一池萍碎
- 196 第三十五章 烟盖云幢
- 197 第三十六章 为伊牵系
- 198 第三十七章 冰壶凉簟
- 199 第三十八章 好梦惊回
- 200 第三十九章 暮云收尽
- 201 第四十章 离亭欲去
- 202 第四十一章 曲曲如屏
- 203 第四十二章 占得欢娱
- 204 第四十三章 一晌消凝
- 205 终章 千里城北繁华歇
- 206 贺兰番外
- 207 容与布暖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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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无凭
第十八章 无凭
蓝笙耳朵尖,她们说什么胖不胖的,他那里来了精神,探身道,“你在你舅舅这里只顾安逸将养着就是,心思放开些,吃睡随意,还愁胖不起来么!”
知闲逮着机会忙道,“这话有理,你要吃什么都同我说,咱们姊妹一样不必顾忌。若是我这里办不妥的,还有你蓝家舅舅,他神通广大,就是你要星星,他也能想辙给你弄了来。”
蓝笙果然不乐意了,眄眼道,“我尚年轻,叫舅舅把我叫老了,还是直呼名字的妥当。”
知闲嗤笑,“要论辈分,你和容与称兄道弟,怎么不好做舅舅?你大了暖儿九岁,应声舅舅也不委屈你。还是你嫌弃我们暖儿,不愿意和她攀亲带故?”
布暖很想捂耳朵,又杠上了,三句话不对就要吵,还是不碰面的好。
蓝笙显然是担心布暖误会的,扔了手里巾栉道,“我没空和你斗嘴皮子,嫌不嫌弃的都与你无关。我待暖儿好,她知道就成了。至于你,贤淑一些,笼络住你的郎君才是正经,到底谁也不愿意娶个母老虎回家。”
知闲面红耳赤,啐了他一口偷偷觑容与脸色,见他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却再不敢和蓝笙缠斗了。规规矩矩坐了一会儿犯起了困,掖着眼睛对布暖道,“我坐不住了,要回碧洗台去了,你走么?”
也没等布暖回话,容与仰头看看天色,起身说,“不早了,都散了吧!”一面接过汀洲送来的灯笼交给知闲身边的垂髻丫头,吩咐道,“好生给小姐照着道儿,路上或有不平整,要仔细些。”
丫头福身应是,知闲失望地看他一眼,多希望他能送她回去,肩并肩走上一段路,再说上两句体己话,这才有未婚夫妻的模样。可他呢?从没有寻常人的软语温存,一盏破风灯就把她打发了。
她一肚子怨言难以说出口,要做都督夫人就要大方沉稳,宗族里所有亲戚都眼热她许了沈容与。世人说上将军是儒将雅臣,他人后凉薄有几个人看得见?她卑微的爱就像一场修行,不知还要单独走多远……也许等成亲之后就好了,夫妻一体,那时候他总能多关爱她了。
容与目送了知闲,转头问瞿管家,“梅坞都收拾好了么?”
瞿守财躬身笑道,“丫头知道今晚有宴,早就各处擦洗过了,过去就能安置的。”
梅坞简直就是为蓝笙盖的!朝廷有令,宵禁之后闲杂人等不得走动,留了晚饭,就意味着要接茬留宿。他常爱和容与厮混在一处,每每过夜就住梅坞,已经形成了惯例。下头人一见他晚饭时候来就赶紧归置,以往他觉得不错,梅坞景致好,离坊墙远,睡个懒觉不会给开市鼓吵醒。可眼下又不满意了,因为梅坞和烟波楼隔了好长一段路,他不能顺道送暖儿回去,不能在楼前同她依依惜别,梅坞那点好处断不能强过佳人在侧。
他挪到容与身边,靦着脸笑,“今晚我住竹枝馆吧!”
容与让了让,偏头打量他,“竹枝馆只有一张床,你睡哪里好?”
“挤一挤就成了,大不了你睡外头,我靠墙睡。”蓝笙觉得自己作出了极大的牺牲,女人才睡床内侧,他屈就得这样,沈六郎还有什么可推托?
容与的眉梢挑起来,“你我同榻而眠,传出去还做不做人?”
是啊,这世道断袖忒多,男女避嫌倒罢了,男人和男人也不能含糊。何况两人都未成婚,弄出什么风言风雨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蓝笙没计奈何,只得对布暖道,“夜这样深了,既然有容与同行,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些吧!”
布暖懵懂点头,到底不是木讷的人,总能隐约感觉到些什么。她抬头看他,他笑吟吟的,眼里有温暖的光。她避开他的视线欠个身,“我省得,你也早些安置吧!”
容与紧抿着唇踅身下露台,也不知怎么,心里一直不大痛快。他转脸看布暖,她站在风里,臂上画帛翩然飞舞,倒像佛教壁画里的飞天。他自嘲的笑,眼下自己也婆妈了,他现在的心情大约和当年的布如荫是一样的。以前曾听说姐夫在布暖许给夏家时,独个儿躲在书房里哭过一场。自己如今看着蓝笙大献殷勤,心里的滋味也难以言说。
布暖匆匆赶上来,看容与不言声,也不敢擅自搭话,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转过一片垂丝海棠林,他渐渐放慢了步子,转过身若有所思的凝视她。
布暖忙顿住了脚,怔怔的问,“舅舅有什么吩咐?”
灯火映照下的脸温婉倾城,在一簇叶繁花茂的海棠边驻足,盈盈相望,秋波若水。
容与踟蹰一下方问,“你瞧蓝笙这人怎么样?”
布暖和玉炉面面相觑,玉炉欢快无比,扣在她臂弯上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看来是给玉炉说中了,连舅舅都看出端倪来了。布暖有些伤心,他们都急着要把她配人,她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只要有人愿意娶,他们就乐意成全。
她低下头摆弄宫绦,落寞道,“我和蓝将军昨儿才认识,并不知道他为人怎么样。舅舅问这个做什么?”
容与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含糊唔了声道,“没什么,他是个热心肠,和我私交甚好……”言罢又顿住了,皱着眉发现自己居然词穷了。
布暖听得云里雾里,似乎不像要替她说媒,难道是在为蓝笙的热心过头作诠释?反正不管怎么,只要不说让她多留意蓝笙,一切都好商量。
她笑了笑,“不消舅舅叮嘱,暖儿自当视同他如舅父。”
容与琢磨了一下,他原先不是这个目的,怎么到最后弄成了这样?当真认起舅舅来了!他缄默下来,背着手缓缓朝海棠深处踱去。
玉炉摸不着门道,凑到布暖耳边说,“六公子是什么意思?”
布暖嘟囔,“我怎么知道!你没听他说他和蓝将军私交甚好吗,横竖是叫我敬重蓝笙,叫你们这些人别打他的主意。”
玉炉垮着肩叹气,“六公子真是的,小姐得一良配不好么?那样严苛,竟是没有半点人情味。”
所幸她们落下了一大截,布暖探身看,容与裹着袍袖已经到了醉襟湖边。虽不担心玉炉的话被他听见,也不能由着丫头口无遮拦,便恫吓道,“你留神些,这里不是洛阳。你也听说了府里规矩,不妄语是头一条,你再这么的,回头看把你撵出府去!”
“弄得庙里训诫似的。”玉炉吐吐舌头说,见布暖步子加快,忙不迭追了上去。
地上有几片落叶,大日头下晒了一天抽干了水分,一脚踩上去,顷刻间粉身碎骨。布暖的鞋底脆响连片,容与下脚却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她歪着头想,莫非上将军怜惜,不忍心作践那些凋落的树叶?这样伟大的情操,高山仰止,令人钦佩。
容与不经意回头,看见她正出神,奇道,“怎么了?思量什么事?”
布暖应道,“没什么事,想问问舅舅,为什么要让开那些枯叶?”
她满怀期待,料想着他八成会有一通悲天悯人的感慨。谁知他垂眼瞧了瞧,温吞道,“踩碎了都落到砖缝里去了,怕明天不好扫。”
布暖哦了声,颇有些伤感。她真是傻了,怎么会期望一个披甲戴刀的将军,在金戈铁马的同时还兼备风花雪月的心思!穿着大襟襕袍,束个落拓的垂发就能变成文人么?上将军统领三军,脑子里哪里还有空地儿装什么花花草草。
容与是个睿智的人,单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一笑,姑娘家果然长的是七窍玲珑心,男人粗旷,断然不能相提并论。
他拿脚尖踢路边的落英,寡淡道,“我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伤,其实是厌倦。你瞧,多像尸骸遍野……”他说着,见她脸色发白一时有些尴尬。凑巧到了湖边廊亭,烟波楼近在咫尺,他回望她,“你困么?”
布暖摇头,“舅舅困么?”
真是奇怪,说起来今天也挺操劳,场面上宴客是最累人的,到了这个时辰本该歇下了,谁知竟一点睡意都没有。容与笑了笑,指着前面石凳道,“咱们去那里坐坐。”
玉炉早已哈欠连天,布暖打发道,“就在跟前了,你要是乏了就回去,舅舅不是外人,不碍的。”
玉炉正巴不得,她是个一根筋,太阳落山就急着找床的货。折腾到三更天,已经难为坏她了。
“那我先去给小姐备香汤。”她把风灯的挑杆塞给布暖,冲容与肃拜道,“婢子先行告退。”
容与微颔首,不说话,接过布暖手里的灯往廊亭下去,把挑杆插在檐下的透雕石洞里。
几步之内被照亮了,布暖提着襕裙登上台阶。容与面朝醉襟湖坐着,她站在他身后凝望,夜风微凉,拂起他垂落的发,丝丝缕缕的飞扬。
他往边上挪了些,指指旁边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布暖还记着临来长安前父亲对她的教诲,不与男子同席坐,挨肩并坐更不成体统,于是留神空开一个身位,如此也不算逾矩了。
容与不置可否,只是心下好笑,不愧是布如荫家的小姐,一举一动都合乎标准。他眯眼看竹枝馆前的水廊上燃起的灯笼,其实这个决定有些任性,他自己没有睡意,就拉着她作陪。布暖是个善性的孩子,对他存着畏惧,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风明月,夜色静谧,单就是觉得怡情悦性,脑子里便是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知闲逮着机会忙道,“这话有理,你要吃什么都同我说,咱们姊妹一样不必顾忌。若是我这里办不妥的,还有你蓝家舅舅,他神通广大,就是你要星星,他也能想辙给你弄了来。”
蓝笙果然不乐意了,眄眼道,“我尚年轻,叫舅舅把我叫老了,还是直呼名字的妥当。”
知闲嗤笑,“要论辈分,你和容与称兄道弟,怎么不好做舅舅?你大了暖儿九岁,应声舅舅也不委屈你。还是你嫌弃我们暖儿,不愿意和她攀亲带故?”
布暖很想捂耳朵,又杠上了,三句话不对就要吵,还是不碰面的好。
蓝笙显然是担心布暖误会的,扔了手里巾栉道,“我没空和你斗嘴皮子,嫌不嫌弃的都与你无关。我待暖儿好,她知道就成了。至于你,贤淑一些,笼络住你的郎君才是正经,到底谁也不愿意娶个母老虎回家。”
知闲面红耳赤,啐了他一口偷偷觑容与脸色,见他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却再不敢和蓝笙缠斗了。规规矩矩坐了一会儿犯起了困,掖着眼睛对布暖道,“我坐不住了,要回碧洗台去了,你走么?”
也没等布暖回话,容与仰头看看天色,起身说,“不早了,都散了吧!”一面接过汀洲送来的灯笼交给知闲身边的垂髻丫头,吩咐道,“好生给小姐照着道儿,路上或有不平整,要仔细些。”
丫头福身应是,知闲失望地看他一眼,多希望他能送她回去,肩并肩走上一段路,再说上两句体己话,这才有未婚夫妻的模样。可他呢?从没有寻常人的软语温存,一盏破风灯就把她打发了。
她一肚子怨言难以说出口,要做都督夫人就要大方沉稳,宗族里所有亲戚都眼热她许了沈容与。世人说上将军是儒将雅臣,他人后凉薄有几个人看得见?她卑微的爱就像一场修行,不知还要单独走多远……也许等成亲之后就好了,夫妻一体,那时候他总能多关爱她了。
容与目送了知闲,转头问瞿管家,“梅坞都收拾好了么?”
瞿守财躬身笑道,“丫头知道今晚有宴,早就各处擦洗过了,过去就能安置的。”
梅坞简直就是为蓝笙盖的!朝廷有令,宵禁之后闲杂人等不得走动,留了晚饭,就意味着要接茬留宿。他常爱和容与厮混在一处,每每过夜就住梅坞,已经形成了惯例。下头人一见他晚饭时候来就赶紧归置,以往他觉得不错,梅坞景致好,离坊墙远,睡个懒觉不会给开市鼓吵醒。可眼下又不满意了,因为梅坞和烟波楼隔了好长一段路,他不能顺道送暖儿回去,不能在楼前同她依依惜别,梅坞那点好处断不能强过佳人在侧。
他挪到容与身边,靦着脸笑,“今晚我住竹枝馆吧!”
容与让了让,偏头打量他,“竹枝馆只有一张床,你睡哪里好?”
“挤一挤就成了,大不了你睡外头,我靠墙睡。”蓝笙觉得自己作出了极大的牺牲,女人才睡床内侧,他屈就得这样,沈六郎还有什么可推托?
容与的眉梢挑起来,“你我同榻而眠,传出去还做不做人?”
是啊,这世道断袖忒多,男女避嫌倒罢了,男人和男人也不能含糊。何况两人都未成婚,弄出什么风言风雨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蓝笙没计奈何,只得对布暖道,“夜这样深了,既然有容与同行,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些吧!”
布暖懵懂点头,到底不是木讷的人,总能隐约感觉到些什么。她抬头看他,他笑吟吟的,眼里有温暖的光。她避开他的视线欠个身,“我省得,你也早些安置吧!”
容与紧抿着唇踅身下露台,也不知怎么,心里一直不大痛快。他转脸看布暖,她站在风里,臂上画帛翩然飞舞,倒像佛教壁画里的飞天。他自嘲的笑,眼下自己也婆妈了,他现在的心情大约和当年的布如荫是一样的。以前曾听说姐夫在布暖许给夏家时,独个儿躲在书房里哭过一场。自己如今看着蓝笙大献殷勤,心里的滋味也难以言说。
布暖匆匆赶上来,看容与不言声,也不敢擅自搭话,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转过一片垂丝海棠林,他渐渐放慢了步子,转过身若有所思的凝视她。
布暖忙顿住了脚,怔怔的问,“舅舅有什么吩咐?”
灯火映照下的脸温婉倾城,在一簇叶繁花茂的海棠边驻足,盈盈相望,秋波若水。
容与踟蹰一下方问,“你瞧蓝笙这人怎么样?”
布暖和玉炉面面相觑,玉炉欢快无比,扣在她臂弯上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看来是给玉炉说中了,连舅舅都看出端倪来了。布暖有些伤心,他们都急着要把她配人,她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只要有人愿意娶,他们就乐意成全。
她低下头摆弄宫绦,落寞道,“我和蓝将军昨儿才认识,并不知道他为人怎么样。舅舅问这个做什么?”
容与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含糊唔了声道,“没什么,他是个热心肠,和我私交甚好……”言罢又顿住了,皱着眉发现自己居然词穷了。
布暖听得云里雾里,似乎不像要替她说媒,难道是在为蓝笙的热心过头作诠释?反正不管怎么,只要不说让她多留意蓝笙,一切都好商量。
她笑了笑,“不消舅舅叮嘱,暖儿自当视同他如舅父。”
容与琢磨了一下,他原先不是这个目的,怎么到最后弄成了这样?当真认起舅舅来了!他缄默下来,背着手缓缓朝海棠深处踱去。
玉炉摸不着门道,凑到布暖耳边说,“六公子是什么意思?”
布暖嘟囔,“我怎么知道!你没听他说他和蓝将军私交甚好吗,横竖是叫我敬重蓝笙,叫你们这些人别打他的主意。”
玉炉垮着肩叹气,“六公子真是的,小姐得一良配不好么?那样严苛,竟是没有半点人情味。”
所幸她们落下了一大截,布暖探身看,容与裹着袍袖已经到了醉襟湖边。虽不担心玉炉的话被他听见,也不能由着丫头口无遮拦,便恫吓道,“你留神些,这里不是洛阳。你也听说了府里规矩,不妄语是头一条,你再这么的,回头看把你撵出府去!”
“弄得庙里训诫似的。”玉炉吐吐舌头说,见布暖步子加快,忙不迭追了上去。
地上有几片落叶,大日头下晒了一天抽干了水分,一脚踩上去,顷刻间粉身碎骨。布暖的鞋底脆响连片,容与下脚却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她歪着头想,莫非上将军怜惜,不忍心作践那些凋落的树叶?这样伟大的情操,高山仰止,令人钦佩。
容与不经意回头,看见她正出神,奇道,“怎么了?思量什么事?”
布暖应道,“没什么事,想问问舅舅,为什么要让开那些枯叶?”
她满怀期待,料想着他八成会有一通悲天悯人的感慨。谁知他垂眼瞧了瞧,温吞道,“踩碎了都落到砖缝里去了,怕明天不好扫。”
布暖哦了声,颇有些伤感。她真是傻了,怎么会期望一个披甲戴刀的将军,在金戈铁马的同时还兼备风花雪月的心思!穿着大襟襕袍,束个落拓的垂发就能变成文人么?上将军统领三军,脑子里哪里还有空地儿装什么花花草草。
容与是个睿智的人,单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一笑,姑娘家果然长的是七窍玲珑心,男人粗旷,断然不能相提并论。
他拿脚尖踢路边的落英,寡淡道,“我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伤,其实是厌倦。你瞧,多像尸骸遍野……”他说着,见她脸色发白一时有些尴尬。凑巧到了湖边廊亭,烟波楼近在咫尺,他回望她,“你困么?”
布暖摇头,“舅舅困么?”
真是奇怪,说起来今天也挺操劳,场面上宴客是最累人的,到了这个时辰本该歇下了,谁知竟一点睡意都没有。容与笑了笑,指着前面石凳道,“咱们去那里坐坐。”
玉炉早已哈欠连天,布暖打发道,“就在跟前了,你要是乏了就回去,舅舅不是外人,不碍的。”
玉炉正巴不得,她是个一根筋,太阳落山就急着找床的货。折腾到三更天,已经难为坏她了。
“那我先去给小姐备香汤。”她把风灯的挑杆塞给布暖,冲容与肃拜道,“婢子先行告退。”
容与微颔首,不说话,接过布暖手里的灯往廊亭下去,把挑杆插在檐下的透雕石洞里。
几步之内被照亮了,布暖提着襕裙登上台阶。容与面朝醉襟湖坐着,她站在他身后凝望,夜风微凉,拂起他垂落的发,丝丝缕缕的飞扬。
他往边上挪了些,指指旁边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布暖还记着临来长安前父亲对她的教诲,不与男子同席坐,挨肩并坐更不成体统,于是留神空开一个身位,如此也不算逾矩了。
容与不置可否,只是心下好笑,不愧是布如荫家的小姐,一举一动都合乎标准。他眯眼看竹枝馆前的水廊上燃起的灯笼,其实这个决定有些任性,他自己没有睡意,就拉着她作陪。布暖是个善性的孩子,对他存着畏惧,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风明月,夜色静谧,单就是觉得怡情悦性,脑子里便是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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