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69 第 69 章 论功
- 70 第 70 章 开寺
- 71 第 71 章 诈局
- 72 第 72 章 进爵
- 73 第 73 章 封赏
- 74 第 74 章 推杯
- 75 第 75 章 夜驰
- 76 第 76 章 撒网
- 77 第 77 章 风波
- 78 第 78 章 分食
- 79 第 79 章 蛛丝
- 80 第 80 章 聘礼
- 81 第 81 章 阴影
- 82 第 82 章 要账
- 83 第 83 章 春景
- 84 第 84 章 钱财
- 85 第 85 章 差事
- 86 第 86 章 旧宅
- 87 第 87 章 皇嗣
- 88 第 88 章 帝师
- 89 第 89 章 轰雷
- 90 第 90 章 老将
- 91 第 91 章 离北
- 92 第 92 章 焦灼
- 93 第 93 章 将军
- 94 第 94 章 狂澜
- 95 第 95 章 大厦
- 96 第 96 章 倾塌
- 97 第 97 章 伤痛
- 98 第 98 章 逃路
- 99 第 99 章 谢礼
- 100 第 100 章 隐患
- 101 第 101 章 珍宝
- 102 第 102 章 茨州
- 103 第 103 章 美色
- 104 第 104 章 兄长
- 105 第 105 章 狡诈
- 106 第 106 章 粗鲁
- 107 第 107 章 古怪
- 108 第 108 章 银子
- 109 第 109 章 惊蛰
- 110 第 110 章 庶子
- 111 第 111 章 母亲
- 112 第 112 章 逐星
- 113 第 113 章 重逢
- 114 第 114 章 火势
- 115 第 115 章 气数
- 116 第 116 章 晨阳
- 117 第 117 章 恩威
- 118 第 118 章 旧事
- 119 第 119 章 曾识
- 120 第 120 章 都事
- 121 第 121 章 良宜
- 122 第 122 章 皇女
- 123 第 123 章 延清
- 124 第 124 章 定局
- 125 第 125 章 猛虞
- 126 第 126 章 历熊
- 127 第 127 章 秃鹫
- 128 第 128 章 敌袭
- 129 第 129 章 梦冢
- 130 第 130 章 玉珠
- 131 第 131 章 蛛网
- 132 第 132 章 兵行
- 133 第 133 章 九年
- 134 第 134 章 梦正
- 135 第 135 章 耳珰
- 136 第 136 章 离间
- 137 第 137 章 见信
- 138 第 138 章 谋士
- 139 第 139 章 粮价
- 140 第 140 章 城郊
- 141 第 141 章 成雨
- 142 第 142 章 端倪
- 143 第 143 章 隐藏
- 144 第 144 章 九里
- 145 第 145 章 乞丐
- 146 第 146 章 元琢
- 147 第 147 章 小娘
- 148 第 148 章 输赢
- 149 第 149 章 花三
- 150 第 150 章 乱臣
- 151 第 151 章 围捕
- 152 第 152 章 哈森
- 153 第 153 章 败北
- 154 第 154 章 男人
- 155 第 155 章 商谈
- 156 第 156 章 大嫂
- 157 第 157 章 仲雄
- 158 第 158 章 碎玉
- 159 第 159 章 无名
- 160 第 160 章 谣言
- 161 第 161 章 余晖
- 162 第 162 章 互市
- 163 第 163 章 舟川
- 164 第 164 章 日出
- 165 第 165 章 霜衣
- 166 第 166 章 六耳
- 167 第 167 章 来客
- 168 第 168 章 蝎子
- 169 第 169 章 敦州
- 170 第 170 章 怪物
- 171 第 171 章 刺青
- 172 第 172 章 何如
- 173 第 173 章 黑白
- 174 第 174 章 疯狗
- 175 第 175 章 猫儿
- 176 第 176 章 浪花
- 177 第 177 章 潮雨
- 178 第 178 章 行商
- 179 第 179 章 女人
- 180 第 180 章 沈卫
- 181 第 181 章 策安
- 182 第 182 章 鹌鹑
- 183 第 183 章 鱼水
- 184 第 184 章 清谈
- 185 第 185 章 鸿雁
- 186 第 186 章 暴雪
- 187 第 187 章 临近
- 188 第 188 章 攻防
- 189 第 189 章 雪兵
- 190 第 190 章 夜谈
- 191 第 191 章 年夜
- 192 第 192 章 雪催
- 193 第 193 章 忌惮
- 194 第 194 章 酣睡
- 195 第 195 章 獒犬
- 196 第 196 章 老头
- 197 第 197 章 意料
- 198 第 198 章 尹昌
- 199 第 199 章 凯旋
- 200 第 200 章 酒宴
- 201 第 201 章 强欲
- 202 第 202 章 连线
- 203 第 203 章 松玉
- 204 第 204 章 太后
- 205 第 205 章 端州
- 206 第 206 章 冰河
- 207 第 207 章 愚弄
- 208 第 208 章 梦回
- 209 第 209 章 怀抱
- 210 第 210 章 青鼠
- 211 第 211 章 严霜
- 212 第 212 章 拉扯
- 213 第 213 章 变局
- 214 第 214 章 统帅
- 215 第 215 章 铁指
- 216 第 216 章 潮夜
- 217 第 217 章 鹤娓
- 218 第 218 章 绸缪
- 219 第 219 章 重彩
- 220 第 220 章 揣摩
- 221 第 221 章 难题
- 222 第 222 章 诈棋
- 223 第 223 章 波潮
- 224 第 224 章 遽转
- 225 第 225 章 对手
- 226 第 226 章 器量
- 227 第 227 章 神童
- 228 第 228 章 日后
- 229 第 229 章 潘蔺
- 230 第 230 章 春月
- 231 第 231 章 伪装
- 232 第 232 章 春汛
- 233 第 233 章 爱怖
- 234 第 234 章 蝼蚁
- 235 第 235 章 混账
- 236 第 236 章 壁玉
- 237 第 237 章 子嗣
- 238 第 238 章 如焚
- 239 第 239 章 剑霆
- 240 第 240 章 遽然
- 241 第 241 章 好女
- 242 第 242 章 有熊
- 243 第 243 章 争取
- 244 第 244 章 雪峰
- 245 第 245 章 驿站
- 246 第 246 章 夜讯
- 247 第 247 章 君王
- 248 第 248 章 无名
- 249 第 249 章 车轮
- 250 第 250 章 守战
- 251 第 251 章 大捷
- 252 第 252 章 边蛇
- 253 第 253 章 病寒
- 254 第 254 章 既然
- 255 第 255 章 青山
- 256 第 256 章 祖宗
- 257 第 257 章 茶谈
- 258 第 258 章 小鲜
- 259 第 259 章 流言
- 260 第 260 章 封赏
- 261 第 261 章 恩威
- 262 第 262 章 分道
- 263 第 263 章 老虎
- 264 第 264 章 邵氏
- 265 第 265 章 成碧
- 266 第 266 章 犹敬
- 267 第 267 章 贡菊
- 268 第 268 章 菩提
- 269 第 269 章 病变
- 270 第 270 章 临门
- 271 第 271 章 惠连
- 272 第 272 章 峰回
- 273 第 273 章 显山
- 274 第 274 章 露水
- 275 第 275 章 赌局
- 276 第 276 章 雨锋
- 277 第 277 章 鏖战
- 278 第 278 章 豪雄
- 279 第 279 章 风泉
- 280 第 280 章 放逐
- 281 第 281 章 狼鹰
- 282 第 282 章 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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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蛛丝
第 79 章 蛛丝
开灵河上人声鼎沸,薛修易盘腿坐在榻上搓着花生米吃酒。萧驰野进来时,他赶忙掸袍,下来要给萧驰野行礼。
萧驰野直接坐在了薛修易对面,晨阳来倒酒,薛修易手指并在双腿侧,不自觉地蹭着袍子,擦着手,嘴上说:“可以了,可以了……侯爷,这酒喝多了伤身!”
萧驰野持了杯,对他笑说:“大少讲究,平日在府里也很知养生之道吧?”
“略知一二。”薛修易不敢擅自落座,他本就矮小,又对着萧驰野佝偻着身,故而显得更加卑微。
萧驰野亲切地说:“坐,我还得向大少好好请教请教。”
薛修易屁股挨着榻沿,说:“请教不敢当的。”
萧驰野看他这副模样,与那薛修卓分明是云泥之别。料想薛修卓屈于这样的大哥之下,心有不甘也是情理之中。
“近来没见延清大人,”萧驰野饮酒,“听闻他与孔尚书一同忙于查案,委实辛苦。”
“他也是得了阁老的提拔,才能风光。”薛修易不喜薛修卓由来已久,他对这个庶出的兄弟百般刁难,可惜薛修卓一直如同棉花似的,让他每次使力都得无功而返。
“他是大少的庶弟,按规矩,前头入仕的人应该是大少,家里怎的反过来了?”
薛修易接了酒,不敢不喝,灌下几杯已失了分寸,觉得天旋地转。如今萧驰野问他,他便握着杯子冷哼,说:“他有本事嘛,侯爷不知,他打小就惯会钻营,城府很深!他出生那年正逢大雪,修字辈轮到他,本该叫贵,结果有个道士算他命里将遇着个极贵的贵人,再叫这个名反倒相克。他生母是个极有法子的女人,对我们老爷子百般奉承,硬是给他求到了一个卓字。修德卓能,字唤延清,他命好啊……”
薛修易说到此处眼里黯淡。
萧驰野便宽慰道:“大少何必与他相争?你乃薛家嫡长子,比他尊贵十分。”
他这话正堵在了薛修易的心口,果见薛修易搁杯长叹。
“侯爷……”薛修易已经醉了,胆子也大了些,“您是离北王的嫡次子,家中没有庶系威胁,许多事情不知详细。我们这样的,最怕家里有个能干的庶弟。他出身是贱,可硬是踩我一头,在家里,在外边,哪个不对他交口称赞?这算什么事,这叫我如何自处?您瞧瞧这八大家,还有哪一家是庶子当家?只有我们薛氏出了个薛修卓么!”
他这般厌恶薛修卓,为的是私欲。可是薛家能够起死回生,再度稳坐八大家的席位,靠的正是薛修卓。薛氏如今光是正房子嗣就有百十来个人,这些人都要沾个“嫡”字,下边还有偏房庶系更是数不胜数。这些爷们姐子的婚丧嫁娶、月俸赏银、分宅支出、田庄花销统统都是在掏薛家老本。
原先薛老太爷是打算扶稳薛修易,让这嫡长子持家管事,可他不是沉溺修仙问道,就是花钱去捧些徒有虚名的混子、骗子的臭脚。正如太后当初所言,薛家混到这一代,家中子弟不郎不秀,除了庶出的薛修卓,已经没有再能入眼的人了。
如今薛修卓外任大理寺寺丞,内兼薛家当家,在这几年时间里拽紧了薛氏下滑的势头,堪堪立在世家名席。家里边混吃等死的兄弟多的是,往上还有些伯叔娘舅,也整日挖空心思从本家骗钱。他们一边靠着薛修卓吃饭,一边冲他吐口水,背地里蝇营狗苟,骂的就是薛修卓出身太贱。
萧驰野对此心知肚明,他和沈泽川一个想法,就是若非薛修卓立场不明,一直隐在世家背后,他们是惜才爱才,情愿拉拢这个人的。然而泉城丝的事情是个关键,它使得薛修卓在沈泽川眼里面目模糊,变成了必须提防的人一个人的城府深到了这个地步,早在一切未曾发生时就已经埋下了千百条线来做打算,这样的人必然不会轻易被人差使。
萧驰野摩挲着酒杯,想到这里,说:“人总有运气不顺的时候,大少也不必太过焦心。我看他在阁老、孔尚书身边办差办得都很好,平素也不跟人吃酒玩闹,是个本分的。”
薛修易立刻激动起来,他酒嗝连续,掩着口鼻缓了片刻,迫不及待地说:“那都是装出来的样子!侯爷,这东龙大街上的双花你知道吧?藕花楼、香芸坊嘛!他薛修卓早在几年以前,就从香芸坊买了批人,藏在府里养着呢!”
萧驰野听到香芸坊,倏忽嗅出什么,他目光一凝,沉声说:“他从香芸坊买了人?”
“买了!”薛修易伸出手指,“买了十几个……男孩儿……女孩儿……都是香芸坊的!”
萧驰野沉默须臾,起身说:“晨阳,你陪着大少,我寻思着姚温玉该到了,去前头迎一迎他。”
薛修易一听姚温玉的名字,便正襟危坐,连连说好,不敢纠缠。
萧驰野一出门,就喊道:“骨津!”
骨津从上边落下来,单膝跪地,说:“二公子!”
萧驰野说:“先前让你查香芸坊,你就没有查到香芸给薛家卖了十几个人的事情么?”
骨津一愣,没敢抬头,即刻说:“请公子责罚!”
香芸在上回行刺案里反戈一击,提供了萧驰野受贿的伪证。这件事蹊跷,香芸为何突然倒戈向世家,其中缘由查到今天也没个头绪。薛修卓绝非好色之徒,他从香芸坊买了这么多人回府,一直藏得没有声息,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泽川说得不错。
即便薛修卓没有沾着任何关系,可从南林猎场开始,甚至南林猎场以前,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每一件事情中。
“你当然要罚,你来了阒都,酒喝了不少,如今连这双鹰眼也醉瞎了么?办事不力,失职之责当然要重罚,自己去请晨阳赏鞭子!”
骨津汗都下来了。
萧驰野把此事交给他,本就是看中他办事严谨,最擅长搜查。从前他在离北铁骑里担任斥候,没有出过这样的疏漏。萧驰野说得不假,在阒都里待久了,他也敢对差事掉以轻心了。
“我给你两日时间,再去查。香芸坊卖给薛修卓多少人,这些人叫什么名,籍贯哪里,年龄多大,甚至他们的双亲远戚全部都要查明白。”萧驰野越过他,寒声说,“再出疏漏,你就不必再在这个位置待了。”
骨津闷声叩首,随即起身往香芸坊去。
晨阳得空出来,见萧驰野面色不豫,便说:“主子,薛修易歇下了。”
“明早打发人送他回去,”萧驰野回首看了眼里边,“梅宅有套孤本,明早送他走的时候一并给他。”
晨阳提醒道:“那都是姚家的藏书,咱们要不要给姚公子打个招呼?”
“姚温玉把梅宅卖给我,就是铁了心不要了。他一年里多羁旅异乡,不稀罕这些。”萧驰野今夜酒喝得不少,却没有任何上头的意思,扔了拭手的帕子,“再者他就算归了都,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的宴席,他必然不会来,这人不好请。”
“若非姚公子没有入仕,只怕今日也轮不到薛修卓。”
萧驰野眉间没有舒展,他说:“宦海沉浮不是做学问,姚温玉未必就能比薛修卓做得更好。这两人有点意思,处处相反。”
“说到底都是海阁老的学生,薛修卓是红尘客,姚公子就是世外仙。”晨阳思忖着,“但瞧着海阁老,还是更爱惜姚公子。”
“不错,海良宜对姚温玉倾囊相授,不惜打破原有执念,越过世家成见收他为学生,已经足见爱惜。这些年薛修卓也政绩不差,海良宜却仍旧没有给他那份真正的师徒体面。况且这些年,海良宜没有半点强迫姚温玉入仕的意思,元琢元琢,海良宜当年给姚温玉取这个字,就是慈父之心。师徒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旁人比不了的亲近。”萧驰野说,“姚温玉是正经世家贵公子,按照他们那套,他比潘、费、薛家所谓的嫡系更正。姚家清贵,过去连花家的女儿都难嫁进去,到了他这里,金山银山还不如一碗野蔬更让他稀罕。”
晨阳也没有见过姚温玉几回,买宅子时,只有过匆匆一面,记得是个挂着招文袋的书生,不爱骑马坐轿,养了头驴子。
“丁桃回来了么?”萧驰野忽然问道。
晨阳说:“……还没走呢。”
“叫他玩吧,”萧驰野跨进自个儿的屋子,脱了身上的锦袍,换了套寻常的衣,“这宴席吃到这会儿,该陪的都陪过了,到天亮之前还有空闲,我去去就回。”
沈泽川出了窄道,后边的奚丹跟着出来,没敢越过沈泽川,就立在后边垂首听命。
沈泽川倒很温和,回身看他片刻,说:“你今夜话说得都好。”
奚丹连忙躬身,说:“能为大人排忧解难,便是小人最大的抱负了。”
“但是奚鸿轩生性多疑,光凭几句话套不出真金白银。”沈泽川淡淡地说,“他在各地的生意,你都清楚吗?”
奚丹说:“清楚、清楚的!家里的大小账都得按月递交给阒都的宅子,下边六十八个掌柜都是家生子,这些人的双亲妻儿都叫他拿在手里,养出来就是专门为了管账的。铺子里有什么大小动静,一概不能隐瞒,他都心里有数,所以这些年,这么大的生意也没出过一点问题。”
沈泽川才说:“奚鸿轩要拿这四百万,得给你交代取钱银库,还得给你开门钥匙。我只问你,这钱怎么走?”
奚丹心里默算,过了片刻,说:“走旱路实际上风险大,押运银车需要货物遮掩,这是四百万,若没有个长久的生意打掩,那厥西布政使江青山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者,大人,走旱路得先经过厥西十三城,还要经过荻城,这些都是难关。最为重要的是,奚鸿轩没有讲错,这笔钱在阒都根本无处可藏。”
这是白银,不是票子,就是专门空出个院子藏,也未必放得下四百万。这钱拿到手,怎么花出去也是大问题。
沈泽川看了会儿夜,说:“这笔钱不进阒都。”
奚丹没敢吭声。
果然,少顷后,沈泽川接着说:“不论走旱路还是水路,都得受厥西盘查。四百万太大,想要处处都遮掩严密,就是你我想得好,下边人未必就能做得好。钱进来了,花不出去也没有用,所以这银子不到阒都。”
奚丹揣摩着沈泽川的心思,试探地说:“大人的意思是……把钱套出来,留在那边,换成买卖来运转?”
“一半交给你这么打理,”沈泽川说,“另一半,我自有办法。你也有个准备,奚家的生意大,缺不了一个管事人。奚鸿轩不成了,你就是头一等的爷。”
奚丹连忙应声。
沈泽川不再多说,上了马车,与奚丹暂别了。他夜里还要回诏狱看卷宗,往前二十年的陈年旧案都得看,为了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连回去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马车到了诏狱,葛青青守夜巡视,让人老早就开了院门,等乔天涯驱车而入。
沈泽川下来时,葛青青过来小声说:“侯爷来了。”
沈泽川解了氅衣,上着台阶,对葛青青颔首,葛青青便退下了。沈泽川在门口拉下氅衣,挂在手臂间,推开了门。
萧驰野吃了酒,即便换了身袍子,也去不掉酒味。他仰身歇在沈泽川的椅子里,面上盖着书,闻声把书掀了,却没动。
“过来坐。”萧驰野将书扔在桌上。
沈泽川抵上门,把氅衣挂衣架上,顺手解了衣扣,迎着萧驰野的目光,抬腿跨了上去,跟萧驰野面对面,骤然贴近。萧驰野探手捞住沈泽川的后腰,两个人薄唇相碰,先吻了个酣畅。
作者有话要说:不郎不秀:不稂不莠近义词,比喻没出息或是不成材。
谢谢观阅。
萧驰野直接坐在了薛修易对面,晨阳来倒酒,薛修易手指并在双腿侧,不自觉地蹭着袍子,擦着手,嘴上说:“可以了,可以了……侯爷,这酒喝多了伤身!”
萧驰野持了杯,对他笑说:“大少讲究,平日在府里也很知养生之道吧?”
“略知一二。”薛修易不敢擅自落座,他本就矮小,又对着萧驰野佝偻着身,故而显得更加卑微。
萧驰野亲切地说:“坐,我还得向大少好好请教请教。”
薛修易屁股挨着榻沿,说:“请教不敢当的。”
萧驰野看他这副模样,与那薛修卓分明是云泥之别。料想薛修卓屈于这样的大哥之下,心有不甘也是情理之中。
“近来没见延清大人,”萧驰野饮酒,“听闻他与孔尚书一同忙于查案,委实辛苦。”
“他也是得了阁老的提拔,才能风光。”薛修易不喜薛修卓由来已久,他对这个庶出的兄弟百般刁难,可惜薛修卓一直如同棉花似的,让他每次使力都得无功而返。
“他是大少的庶弟,按规矩,前头入仕的人应该是大少,家里怎的反过来了?”
薛修易接了酒,不敢不喝,灌下几杯已失了分寸,觉得天旋地转。如今萧驰野问他,他便握着杯子冷哼,说:“他有本事嘛,侯爷不知,他打小就惯会钻营,城府很深!他出生那年正逢大雪,修字辈轮到他,本该叫贵,结果有个道士算他命里将遇着个极贵的贵人,再叫这个名反倒相克。他生母是个极有法子的女人,对我们老爷子百般奉承,硬是给他求到了一个卓字。修德卓能,字唤延清,他命好啊……”
薛修易说到此处眼里黯淡。
萧驰野便宽慰道:“大少何必与他相争?你乃薛家嫡长子,比他尊贵十分。”
他这话正堵在了薛修易的心口,果见薛修易搁杯长叹。
“侯爷……”薛修易已经醉了,胆子也大了些,“您是离北王的嫡次子,家中没有庶系威胁,许多事情不知详细。我们这样的,最怕家里有个能干的庶弟。他出身是贱,可硬是踩我一头,在家里,在外边,哪个不对他交口称赞?这算什么事,这叫我如何自处?您瞧瞧这八大家,还有哪一家是庶子当家?只有我们薛氏出了个薛修卓么!”
他这般厌恶薛修卓,为的是私欲。可是薛家能够起死回生,再度稳坐八大家的席位,靠的正是薛修卓。薛氏如今光是正房子嗣就有百十来个人,这些人都要沾个“嫡”字,下边还有偏房庶系更是数不胜数。这些爷们姐子的婚丧嫁娶、月俸赏银、分宅支出、田庄花销统统都是在掏薛家老本。
原先薛老太爷是打算扶稳薛修易,让这嫡长子持家管事,可他不是沉溺修仙问道,就是花钱去捧些徒有虚名的混子、骗子的臭脚。正如太后当初所言,薛家混到这一代,家中子弟不郎不秀,除了庶出的薛修卓,已经没有再能入眼的人了。
如今薛修卓外任大理寺寺丞,内兼薛家当家,在这几年时间里拽紧了薛氏下滑的势头,堪堪立在世家名席。家里边混吃等死的兄弟多的是,往上还有些伯叔娘舅,也整日挖空心思从本家骗钱。他们一边靠着薛修卓吃饭,一边冲他吐口水,背地里蝇营狗苟,骂的就是薛修卓出身太贱。
萧驰野对此心知肚明,他和沈泽川一个想法,就是若非薛修卓立场不明,一直隐在世家背后,他们是惜才爱才,情愿拉拢这个人的。然而泉城丝的事情是个关键,它使得薛修卓在沈泽川眼里面目模糊,变成了必须提防的人一个人的城府深到了这个地步,早在一切未曾发生时就已经埋下了千百条线来做打算,这样的人必然不会轻易被人差使。
萧驰野摩挲着酒杯,想到这里,说:“人总有运气不顺的时候,大少也不必太过焦心。我看他在阁老、孔尚书身边办差办得都很好,平素也不跟人吃酒玩闹,是个本分的。”
薛修易立刻激动起来,他酒嗝连续,掩着口鼻缓了片刻,迫不及待地说:“那都是装出来的样子!侯爷,这东龙大街上的双花你知道吧?藕花楼、香芸坊嘛!他薛修卓早在几年以前,就从香芸坊买了批人,藏在府里养着呢!”
萧驰野听到香芸坊,倏忽嗅出什么,他目光一凝,沉声说:“他从香芸坊买了人?”
“买了!”薛修易伸出手指,“买了十几个……男孩儿……女孩儿……都是香芸坊的!”
萧驰野沉默须臾,起身说:“晨阳,你陪着大少,我寻思着姚温玉该到了,去前头迎一迎他。”
薛修易一听姚温玉的名字,便正襟危坐,连连说好,不敢纠缠。
萧驰野一出门,就喊道:“骨津!”
骨津从上边落下来,单膝跪地,说:“二公子!”
萧驰野说:“先前让你查香芸坊,你就没有查到香芸给薛家卖了十几个人的事情么?”
骨津一愣,没敢抬头,即刻说:“请公子责罚!”
香芸在上回行刺案里反戈一击,提供了萧驰野受贿的伪证。这件事蹊跷,香芸为何突然倒戈向世家,其中缘由查到今天也没个头绪。薛修卓绝非好色之徒,他从香芸坊买了这么多人回府,一直藏得没有声息,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泽川说得不错。
即便薛修卓没有沾着任何关系,可从南林猎场开始,甚至南林猎场以前,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每一件事情中。
“你当然要罚,你来了阒都,酒喝了不少,如今连这双鹰眼也醉瞎了么?办事不力,失职之责当然要重罚,自己去请晨阳赏鞭子!”
骨津汗都下来了。
萧驰野把此事交给他,本就是看中他办事严谨,最擅长搜查。从前他在离北铁骑里担任斥候,没有出过这样的疏漏。萧驰野说得不假,在阒都里待久了,他也敢对差事掉以轻心了。
“我给你两日时间,再去查。香芸坊卖给薛修卓多少人,这些人叫什么名,籍贯哪里,年龄多大,甚至他们的双亲远戚全部都要查明白。”萧驰野越过他,寒声说,“再出疏漏,你就不必再在这个位置待了。”
骨津闷声叩首,随即起身往香芸坊去。
晨阳得空出来,见萧驰野面色不豫,便说:“主子,薛修易歇下了。”
“明早打发人送他回去,”萧驰野回首看了眼里边,“梅宅有套孤本,明早送他走的时候一并给他。”
晨阳提醒道:“那都是姚家的藏书,咱们要不要给姚公子打个招呼?”
“姚温玉把梅宅卖给我,就是铁了心不要了。他一年里多羁旅异乡,不稀罕这些。”萧驰野今夜酒喝得不少,却没有任何上头的意思,扔了拭手的帕子,“再者他就算归了都,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的宴席,他必然不会来,这人不好请。”
“若非姚公子没有入仕,只怕今日也轮不到薛修卓。”
萧驰野眉间没有舒展,他说:“宦海沉浮不是做学问,姚温玉未必就能比薛修卓做得更好。这两人有点意思,处处相反。”
“说到底都是海阁老的学生,薛修卓是红尘客,姚公子就是世外仙。”晨阳思忖着,“但瞧着海阁老,还是更爱惜姚公子。”
“不错,海良宜对姚温玉倾囊相授,不惜打破原有执念,越过世家成见收他为学生,已经足见爱惜。这些年薛修卓也政绩不差,海良宜却仍旧没有给他那份真正的师徒体面。况且这些年,海良宜没有半点强迫姚温玉入仕的意思,元琢元琢,海良宜当年给姚温玉取这个字,就是慈父之心。师徒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旁人比不了的亲近。”萧驰野说,“姚温玉是正经世家贵公子,按照他们那套,他比潘、费、薛家所谓的嫡系更正。姚家清贵,过去连花家的女儿都难嫁进去,到了他这里,金山银山还不如一碗野蔬更让他稀罕。”
晨阳也没有见过姚温玉几回,买宅子时,只有过匆匆一面,记得是个挂着招文袋的书生,不爱骑马坐轿,养了头驴子。
“丁桃回来了么?”萧驰野忽然问道。
晨阳说:“……还没走呢。”
“叫他玩吧,”萧驰野跨进自个儿的屋子,脱了身上的锦袍,换了套寻常的衣,“这宴席吃到这会儿,该陪的都陪过了,到天亮之前还有空闲,我去去就回。”
沈泽川出了窄道,后边的奚丹跟着出来,没敢越过沈泽川,就立在后边垂首听命。
沈泽川倒很温和,回身看他片刻,说:“你今夜话说得都好。”
奚丹连忙躬身,说:“能为大人排忧解难,便是小人最大的抱负了。”
“但是奚鸿轩生性多疑,光凭几句话套不出真金白银。”沈泽川淡淡地说,“他在各地的生意,你都清楚吗?”
奚丹说:“清楚、清楚的!家里的大小账都得按月递交给阒都的宅子,下边六十八个掌柜都是家生子,这些人的双亲妻儿都叫他拿在手里,养出来就是专门为了管账的。铺子里有什么大小动静,一概不能隐瞒,他都心里有数,所以这些年,这么大的生意也没出过一点问题。”
沈泽川才说:“奚鸿轩要拿这四百万,得给你交代取钱银库,还得给你开门钥匙。我只问你,这钱怎么走?”
奚丹心里默算,过了片刻,说:“走旱路实际上风险大,押运银车需要货物遮掩,这是四百万,若没有个长久的生意打掩,那厥西布政使江青山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者,大人,走旱路得先经过厥西十三城,还要经过荻城,这些都是难关。最为重要的是,奚鸿轩没有讲错,这笔钱在阒都根本无处可藏。”
这是白银,不是票子,就是专门空出个院子藏,也未必放得下四百万。这钱拿到手,怎么花出去也是大问题。
沈泽川看了会儿夜,说:“这笔钱不进阒都。”
奚丹没敢吭声。
果然,少顷后,沈泽川接着说:“不论走旱路还是水路,都得受厥西盘查。四百万太大,想要处处都遮掩严密,就是你我想得好,下边人未必就能做得好。钱进来了,花不出去也没有用,所以这银子不到阒都。”
奚丹揣摩着沈泽川的心思,试探地说:“大人的意思是……把钱套出来,留在那边,换成买卖来运转?”
“一半交给你这么打理,”沈泽川说,“另一半,我自有办法。你也有个准备,奚家的生意大,缺不了一个管事人。奚鸿轩不成了,你就是头一等的爷。”
奚丹连忙应声。
沈泽川不再多说,上了马车,与奚丹暂别了。他夜里还要回诏狱看卷宗,往前二十年的陈年旧案都得看,为了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连回去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马车到了诏狱,葛青青守夜巡视,让人老早就开了院门,等乔天涯驱车而入。
沈泽川下来时,葛青青过来小声说:“侯爷来了。”
沈泽川解了氅衣,上着台阶,对葛青青颔首,葛青青便退下了。沈泽川在门口拉下氅衣,挂在手臂间,推开了门。
萧驰野吃了酒,即便换了身袍子,也去不掉酒味。他仰身歇在沈泽川的椅子里,面上盖着书,闻声把书掀了,却没动。
“过来坐。”萧驰野将书扔在桌上。
沈泽川抵上门,把氅衣挂衣架上,顺手解了衣扣,迎着萧驰野的目光,抬腿跨了上去,跟萧驰野面对面,骤然贴近。萧驰野探手捞住沈泽川的后腰,两个人薄唇相碰,先吻了个酣畅。
作者有话要说:不郎不秀:不稂不莠近义词,比喻没出息或是不成材。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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