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55 第 55 章 账簿
- 56 第 56 章 吹火
- 57 第 57 章 结案
- 58 第 58 章 大雪
- 59 第 59 章 风月
- 60 第 60 章 枷锁
- 61 第 61 章 坍塌
- 62 第 62 章 身世
- 63 第 63 章 疏通
- 64 第 64 章 惊雨
- 65 第 65 章 疫病
- 66 第 66 章 雨停
- 67 第 67 章 共枕
- 68 第 68 章 晴日
- 69 第 69 章 论功
- 70 第 70 章 开寺
- 71 第 71 章 诈局
- 72 第 72 章 进爵
- 73 第 73 章 封赏
- 74 第 74 章 推杯
- 75 第 75 章 夜驰
- 76 第 76 章 撒网
- 77 第 77 章 风波
- 78 第 78 章 分食
- 79 第 79 章 蛛丝
- 80 第 80 章 聘礼
- 81 第 81 章 阴影
- 82 第 82 章 要账
- 83 第 83 章 春景
- 84 第 84 章 钱财
- 85 第 85 章 差事
- 86 第 86 章 旧宅
- 87 第 87 章 皇嗣
- 88 第 88 章 帝师
- 89 第 89 章 轰雷
- 90 第 90 章 老将
- 91 第 91 章 离北
- 92 第 92 章 焦灼
- 93 第 93 章 将军
- 94 第 94 章 狂澜
- 95 第 95 章 大厦
- 96 第 96 章 倾塌
- 97 第 97 章 伤痛
- 98 第 98 章 逃路
- 99 第 99 章 谢礼
- 100 第 100 章 隐患
- 101 第 101 章 珍宝
- 102 第 102 章 茨州
- 103 第 103 章 美色
- 104 第 104 章 兄长
- 105 第 105 章 狡诈
- 106 第 106 章 粗鲁
- 107 第 107 章 古怪
- 108 第 108 章 银子
- 109 第 109 章 惊蛰
- 110 第 110 章 庶子
- 111 第 111 章 母亲
- 112 第 112 章 逐星
- 113 第 113 章 重逢
- 114 第 114 章 火势
- 115 第 115 章 气数
- 116 第 116 章 晨阳
- 117 第 117 章 恩威
- 118 第 118 章 旧事
- 119 第 119 章 曾识
- 120 第 120 章 都事
- 121 第 121 章 良宜
- 122 第 122 章 皇女
- 123 第 123 章 延清
- 124 第 124 章 定局
- 125 第 125 章 猛虞
- 126 第 126 章 历熊
- 127 第 127 章 秃鹫
- 128 第 128 章 敌袭
- 129 第 129 章 梦冢
- 130 第 130 章 玉珠
- 131 第 131 章 蛛网
- 132 第 132 章 兵行
- 133 第 133 章 九年
- 134 第 134 章 梦正
- 135 第 135 章 耳珰
- 136 第 136 章 离间
- 137 第 137 章 见信
- 138 第 138 章 谋士
- 139 第 139 章 粮价
- 140 第 140 章 城郊
- 141 第 141 章 成雨
- 142 第 142 章 端倪
- 143 第 143 章 隐藏
- 144 第 144 章 九里
- 145 第 145 章 乞丐
- 146 第 146 章 元琢
- 147 第 147 章 小娘
- 148 第 148 章 输赢
- 149 第 149 章 花三
- 150 第 150 章 乱臣
- 151 第 151 章 围捕
- 152 第 152 章 哈森
- 153 第 153 章 败北
- 154 第 154 章 男人
- 155 第 155 章 商谈
- 156 第 156 章 大嫂
- 157 第 157 章 仲雄
- 158 第 158 章 碎玉
- 159 第 159 章 无名
- 160 第 160 章 谣言
- 161 第 161 章 余晖
- 162 第 162 章 互市
- 163 第 163 章 舟川
- 164 第 164 章 日出
- 165 第 165 章 霜衣
- 166 第 166 章 六耳
- 167 第 167 章 来客
- 168 第 168 章 蝎子
- 169 第 169 章 敦州
- 170 第 170 章 怪物
- 171 第 171 章 刺青
- 172 第 172 章 何如
- 173 第 173 章 黑白
- 174 第 174 章 疯狗
- 175 第 175 章 猫儿
- 176 第 176 章 浪花
- 177 第 177 章 潮雨
- 178 第 178 章 行商
- 179 第 179 章 女人
- 180 第 180 章 沈卫
- 181 第 181 章 策安
- 182 第 182 章 鹌鹑
- 183 第 183 章 鱼水
- 184 第 184 章 清谈
- 185 第 185 章 鸿雁
- 186 第 186 章 暴雪
- 187 第 187 章 临近
- 188 第 188 章 攻防
- 189 第 189 章 雪兵
- 190 第 190 章 夜谈
- 191 第 191 章 年夜
- 192 第 192 章 雪催
- 193 第 193 章 忌惮
- 194 第 194 章 酣睡
- 195 第 195 章 獒犬
- 196 第 196 章 老头
- 197 第 197 章 意料
- 198 第 198 章 尹昌
- 199 第 199 章 凯旋
- 200 第 200 章 酒宴
- 201 第 201 章 强欲
- 202 第 202 章 连线
- 203 第 203 章 松玉
- 204 第 204 章 太后
- 205 第 205 章 端州
- 206 第 206 章 冰河
- 207 第 207 章 愚弄
- 208 第 208 章 梦回
- 209 第 209 章 怀抱
- 210 第 210 章 青鼠
- 211 第 211 章 严霜
- 212 第 212 章 拉扯
- 213 第 213 章 变局
- 214 第 214 章 统帅
- 215 第 215 章 铁指
- 216 第 216 章 潮夜
- 217 第 217 章 鹤娓
- 218 第 218 章 绸缪
- 219 第 219 章 重彩
- 220 第 220 章 揣摩
- 221 第 221 章 难题
- 222 第 222 章 诈棋
- 223 第 223 章 波潮
- 224 第 224 章 遽转
- 225 第 225 章 对手
- 226 第 226 章 器量
- 227 第 227 章 神童
- 228 第 228 章 日后
- 229 第 229 章 潘蔺
- 230 第 230 章 春月
- 231 第 231 章 伪装
- 232 第 232 章 春汛
- 233 第 233 章 爱怖
- 234 第 234 章 蝼蚁
- 235 第 235 章 混账
- 236 第 236 章 壁玉
- 237 第 237 章 子嗣
- 238 第 238 章 如焚
- 239 第 239 章 剑霆
- 240 第 240 章 遽然
- 241 第 241 章 好女
- 242 第 242 章 有熊
- 243 第 243 章 争取
- 244 第 244 章 雪峰
- 245 第 245 章 驿站
- 246 第 246 章 夜讯
- 247 第 247 章 君王
- 248 第 248 章 无名
- 249 第 249 章 车轮
- 250 第 250 章 守战
- 251 第 251 章 大捷
- 252 第 252 章 边蛇
- 253 第 253 章 病寒
- 254 第 254 章 既然
- 255 第 255 章 青山
- 256 第 256 章 祖宗
- 257 第 257 章 茶谈
- 258 第 258 章 小鲜
- 259 第 259 章 流言
- 260 第 260 章 封赏
- 261 第 261 章 恩威
- 262 第 262 章 分道
- 263 第 263 章 老虎
- 264 第 264 章 邵氏
- 265 第 265 章 成碧
- 266 第 266 章 犹敬
- 267 第 267 章 贡菊
- 268 第 268 章 菩提
- 269 第 269 章 病变
- 270 第 270 章 临门
- 271 第 271 章 惠连
- 272 第 272 章 峰回
- 273 第 273 章 显山
- 274 第 274 章 露水
- 275 第 275 章 赌局
- 276 第 276 章 雨锋
- 277 第 277 章 鏖战
- 278 第 278 章 豪雄
- 279 第 279 章 风泉
- 280 第 280 章 放逐
- 281 第 281 章 狼鹰
- 282 第 282 章 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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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疫病
第 65 章 疫病
雨珠乱跳,泥点迸溅。
昭罪寺急匆匆地进出着人,遮雨棚已经架起来了,那草药煎煮的浓郁苦味四处弥漫,守着炉子的锦衣卫都用巾帕遮着口鼻。
齐惠连用布裹着脑袋,跟纪纲一起分发药汤,见那烧昏迷的人口里含糊地讲着话,便端详了片刻。
纪纲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看太傅不动,于是问道:“怎么了?”
“这是丹城疫病,”齐惠连拨开病人的衣领,“红疹会爬身,挨不得,要传染的。”
纪纲说:“好治么?”
齐惠连头皮痒,他搓了几把,说:“好治,就是麻烦。官沟必须继续挖,但谁知道有没有患病的人往水里吐过唾沫、撒过尿?要是挖沟的染上了,自个儿却没察觉,跟别人挨着碰着,不就又要倒一大片。”
“造孽,”纪纲看着遮雨棚底下,“那怎么办?”
“怎么办……”齐惠连忽然拉高布遮脸,看着昭罪寺门口来了人,小声说,“全看命,这先得稳住人心,断然不能乱,再把阒都的大小药铺都汇集起来,病人是一定要隔开的。”
“我们也不能久留,”纪纲把碗放下,“这事儿有人办,我叫川儿走。”
“兰舟走不了,”齐惠连说,“他就是那个办事人,这个关头你能指望韩丞出来办么?他们躲都来不及。”
“不行!”纪纲勃然变色,“他如今才是个五品镇抚,连四品上堂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办?这事这么大,有的是比他位高权重的人!”
“你跟谁讲道理?”齐惠连撂碗,“韩丞要是打着历练的名号把他摁在这里,你也没办法!病一起来,哪个官大的情愿下来?就是海良宜也来不了!况且兰舟不能走,这机会千载难逢,他要是办成了,就能再升!升”
纪纲猛然推开他,说:“你说什么胡话!”
齐惠连跌在地上,又爬起来,说:“此刻不顺势而为,还等什么!”他也动了气,“这会儿正是人踩人的时候,他不办也得办!你明白没有?”
“我不稀罕明白,”纪纲怫然作色,“我要叫他走,我得带他走!”
纪纲说罢,就往里头去,迎面走出来了乔天涯,拦住了他的去路。
“昭罪寺的人要往外疏散,里边只能留病人,师父不要再进去了。”乔天涯笑道,“先生的手记已经挪去了旧宅子,主子叫我在神武大街给两位租了个小楼,紧挨着宫门,淹不着。”
“你让开!”纪纲说,“这留的都是病人,川儿哪能久待?我得跟他说!”
乔天涯笑一敛,正色说:“师父何苦为难我?主子既然这么吩咐了,就断然没有改变的道理。这里都是病人,您留在这里,主子也担心,为着他一片孝心,您跟我走。”
纪纲听四下咳声激烈,更着急了,一把擒住乔天涯的手臂,正正地推了回去。乔天涯早就料到他要动手,当下吃了这一招,半臂都麻了,脚下却更快,整个身体都挡着纪纲。
“师父!”乔天涯低声说,“您老冷静!主子这么安排了,自然是已经有了对策。我稍后还要回来,咱们早早去,主子也早早回,行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难道真的能带他走?去哪儿呢?”
这一声去哪儿呢,才让纪纲冷静下去。他往里头看了半晌,又一甩袖,颤抖地指着齐惠连,到底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沈泽川坐在板凳上,闭眸休憩。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这会儿头昏脑涨,面上却滴水不漏。半晌听着有人唤他,沈泽川方才睁眼。他一睁眼,就没有了疲惫的神色。
户部办差的官员说:“镇抚大人,草药供应不及,咱们明日怎么办?”
“事关重大,草药必然不会断。”沈泽川拢着氅衣,“太医院的太医该到了,到时候会把筹备草药的消息一并带过来。你叫人继续煎煮,不要省。”
那官员应了。
沈泽川看他神色惶恐,便说:“你是户部哪科的官员?”
这官员连忙说:“卑职算不得官,不过是个掌管案牍记录的吏胥。”
“为民办差,大小都一样。”沈泽川说着伸手,捏着眉心定了片刻,问,“你叫什么?”
“卑职名叫梁漼山。”
“督察草药的事情,明早便由你接手,无论大小全部详细记录。”沈泽川说,“我猜想禁军应该已经去调草药了,时间紧张,必然等不及宫里的条子,所以这几日的草药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顿了半晌。
“你且去休息吧,这几日留意身体,如有不适立刻禀报。”
梁漼山告退,那帘子一垂下去,沈泽川便摸到自己额头滚烫。
葛青青跟着进来,见状一惊,上前小声说:“镇抚……”
沈泽川从容地说,“奚鸿轩是什么时候起的疹?”
“上完药两个时辰之后,”葛青青说,“从腿上开始往上爬的疹子。”
“我是先起的疹再起的热,”沈泽川清醒地说,“症状不符合,应该不是疫病,但为了以防万一,那药我也得喝。”
葛青青稍放下心来,又说:“今早幸好没有告假!”
皇上染了疫病,哪个太医敢说他是出去鬼混染上的?只能找借口来搪塞,说成不慎传染。但是能把病传给皇帝的人又是谁?不是贴身内宦,便是经常在御前走动的侍卫。沈泽川如今挂牌在御前行事,他若是今早告了假,事后就是让人捏着的把柄,湿疹一旦被说成疫疹,他就再也没有留在御前的资格了。沈泽川背上还带着沈卫的罪名,他下去就是真的难再起来了。
即便是沈泽川,这一刻也觉得难以喘息。比起阴谋诡计,这样无法预料的天算才是防不胜防,若是他没有那么谨慎,此刻便已经落在了别人的掌心里,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葛青青见他闭上了眼,便退了出去。
沈泽川听着雨声,思绪却飘远了。那浑浊不堪的旧忆随着雨声接踵而至,他在烦倦里皱紧眉。
他既不喜欢下雪天,也不喜欢阴雨天。湿冷会让他想起茶石天坑,想起纪暮,想起所有屈膝下跪、任人宰割的日子,并且湿冷会让他变得不安,变得阴郁,变得皮囊之下尽是冰凉的忍耐与暴躁。
沈泽川就这样靠着墙壁眯了一会儿,却越眯越昏沉,竟然真的在这角落里睡着了。
萧驰野到昭罪寺时已经很晚了,与赶来的太医一起进入昭罪寺,丁桃在后边愁眉苦脸,因为他没找着沈泽川,错过了时候。
萧驰野问煎药的锦衣卫:“镇抚在哪儿?我找他!”
锦衣卫蒙着半张脸,递给他一碗药,说:“找谁都得先喝药,总督,你们禁军还要下水,当心啊!”
萧驰野闷了药。
锦衣卫起身,对遮雨棚底下喊道:“青哥!青哥在吗?咱们镇抚在哪儿?你给通报一声,说萧总督找。”
葛青青正躺凳子上睡,听着声一骨碌坐起来,披上衣服就走过来,见是萧驰野,便说:“镇抚在里头休息呢……一宿没合眼,总督也休息休息吧。八大营说要去守城门,这没挖完的沟,明天就只有咱们一块挖了。”
“体力活,自然得身强力壮的人干。”萧驰野边走边说,“盯紧门,别叫外边的人进来。”
萧驰野掀帘进去,里边没点灯,他扫了一圈没找着人,又走了几步,才看见墙边靠着的沈泽川。
萧驰野身上脏,他脱了外衫,坐在沈泽川旁边,把靴子里的水倒出来。屋里凉,他又把靴子蹬好,重新出去,从炉子那借了火,进来找了个铜盆生火。
沈泽川睁眼,说:“东龙大街挖完了?”
“嗯。”萧驰野把火烧旺,“怎么不到床上睡?”
“眯一会儿,”沈泽川说,“躺下就起不来了。”
萧驰野把盆挪到床跟前,说:“上来睡,一会儿我叫你。”
沈泽川也不客气,他躺下去,萧驰野便从后抱着他,用脸贴着他的面颊。沈泽川原先还能听见萧驰野低声说话,后边就模糊了。
萧驰野听着沈泽川呼吸微沉,才伸手解了他衣领,仔细看着那红疹。
跟奚鸿轩的不一样。
萧驰野又给他把衣服扣好,抱着人自个儿也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萧驰野觉得怀里烫得厉害,他半睁眼时意识还混沌着,待看清怀里的人,立即就清醒了。
沈泽川火烧似的,汗已经渗湿了鬓角。萧驰野摸他,他哪里都在发烫。
萧驰野猛地坐起身,唤道:“兰舟,兰舟?”
沈泽川淌着汗,眉头紧锁,呼吸微促,被萧驰野唤得半醒,说:“分……分隔……这病不挨着水也能染上。”
萧驰野用氅衣裹了他,喊道:“晨阳,叫太医!”
外头靠着墙壁打盹儿的晨阳立刻惊醒,起身跳下台阶,钻进遮雨棚,拉着太医往门内去。
太医稍掀开氅衣,看了一会儿,急声说:“总督,镇抚这是染上疫病了!我看这病,是先染了风……”
萧驰野扣住太医的手臂,他盯着太医,寒声说:“镇抚是什么?”
太医一慌,改口道:“是……是劳心费力……才病倒的……”
“没错,镇抚是今日在这里病倒的,”萧驰野收紧手指,“他在此之前没有病。”
太医连声说:“对对对……”
“阒都的药都在这里,我知道大人是杏林妙手,”萧驰野倏忽缓和了语气,“你能治吧。”
太医看着萧驰野的眼睛,腿脚一软,扶着床沿,慌不迭地点头,说:“能治、能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昭罪寺急匆匆地进出着人,遮雨棚已经架起来了,那草药煎煮的浓郁苦味四处弥漫,守着炉子的锦衣卫都用巾帕遮着口鼻。
齐惠连用布裹着脑袋,跟纪纲一起分发药汤,见那烧昏迷的人口里含糊地讲着话,便端详了片刻。
纪纲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看太傅不动,于是问道:“怎么了?”
“这是丹城疫病,”齐惠连拨开病人的衣领,“红疹会爬身,挨不得,要传染的。”
纪纲说:“好治么?”
齐惠连头皮痒,他搓了几把,说:“好治,就是麻烦。官沟必须继续挖,但谁知道有没有患病的人往水里吐过唾沫、撒过尿?要是挖沟的染上了,自个儿却没察觉,跟别人挨着碰着,不就又要倒一大片。”
“造孽,”纪纲看着遮雨棚底下,“那怎么办?”
“怎么办……”齐惠连忽然拉高布遮脸,看着昭罪寺门口来了人,小声说,“全看命,这先得稳住人心,断然不能乱,再把阒都的大小药铺都汇集起来,病人是一定要隔开的。”
“我们也不能久留,”纪纲把碗放下,“这事儿有人办,我叫川儿走。”
“兰舟走不了,”齐惠连说,“他就是那个办事人,这个关头你能指望韩丞出来办么?他们躲都来不及。”
“不行!”纪纲勃然变色,“他如今才是个五品镇抚,连四品上堂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办?这事这么大,有的是比他位高权重的人!”
“你跟谁讲道理?”齐惠连撂碗,“韩丞要是打着历练的名号把他摁在这里,你也没办法!病一起来,哪个官大的情愿下来?就是海良宜也来不了!况且兰舟不能走,这机会千载难逢,他要是办成了,就能再升!升”
纪纲猛然推开他,说:“你说什么胡话!”
齐惠连跌在地上,又爬起来,说:“此刻不顺势而为,还等什么!”他也动了气,“这会儿正是人踩人的时候,他不办也得办!你明白没有?”
“我不稀罕明白,”纪纲怫然作色,“我要叫他走,我得带他走!”
纪纲说罢,就往里头去,迎面走出来了乔天涯,拦住了他的去路。
“昭罪寺的人要往外疏散,里边只能留病人,师父不要再进去了。”乔天涯笑道,“先生的手记已经挪去了旧宅子,主子叫我在神武大街给两位租了个小楼,紧挨着宫门,淹不着。”
“你让开!”纪纲说,“这留的都是病人,川儿哪能久待?我得跟他说!”
乔天涯笑一敛,正色说:“师父何苦为难我?主子既然这么吩咐了,就断然没有改变的道理。这里都是病人,您留在这里,主子也担心,为着他一片孝心,您跟我走。”
纪纲听四下咳声激烈,更着急了,一把擒住乔天涯的手臂,正正地推了回去。乔天涯早就料到他要动手,当下吃了这一招,半臂都麻了,脚下却更快,整个身体都挡着纪纲。
“师父!”乔天涯低声说,“您老冷静!主子这么安排了,自然是已经有了对策。我稍后还要回来,咱们早早去,主子也早早回,行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难道真的能带他走?去哪儿呢?”
这一声去哪儿呢,才让纪纲冷静下去。他往里头看了半晌,又一甩袖,颤抖地指着齐惠连,到底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沈泽川坐在板凳上,闭眸休憩。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这会儿头昏脑涨,面上却滴水不漏。半晌听着有人唤他,沈泽川方才睁眼。他一睁眼,就没有了疲惫的神色。
户部办差的官员说:“镇抚大人,草药供应不及,咱们明日怎么办?”
“事关重大,草药必然不会断。”沈泽川拢着氅衣,“太医院的太医该到了,到时候会把筹备草药的消息一并带过来。你叫人继续煎煮,不要省。”
那官员应了。
沈泽川看他神色惶恐,便说:“你是户部哪科的官员?”
这官员连忙说:“卑职算不得官,不过是个掌管案牍记录的吏胥。”
“为民办差,大小都一样。”沈泽川说着伸手,捏着眉心定了片刻,问,“你叫什么?”
“卑职名叫梁漼山。”
“督察草药的事情,明早便由你接手,无论大小全部详细记录。”沈泽川说,“我猜想禁军应该已经去调草药了,时间紧张,必然等不及宫里的条子,所以这几日的草药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顿了半晌。
“你且去休息吧,这几日留意身体,如有不适立刻禀报。”
梁漼山告退,那帘子一垂下去,沈泽川便摸到自己额头滚烫。
葛青青跟着进来,见状一惊,上前小声说:“镇抚……”
沈泽川从容地说,“奚鸿轩是什么时候起的疹?”
“上完药两个时辰之后,”葛青青说,“从腿上开始往上爬的疹子。”
“我是先起的疹再起的热,”沈泽川清醒地说,“症状不符合,应该不是疫病,但为了以防万一,那药我也得喝。”
葛青青稍放下心来,又说:“今早幸好没有告假!”
皇上染了疫病,哪个太医敢说他是出去鬼混染上的?只能找借口来搪塞,说成不慎传染。但是能把病传给皇帝的人又是谁?不是贴身内宦,便是经常在御前走动的侍卫。沈泽川如今挂牌在御前行事,他若是今早告了假,事后就是让人捏着的把柄,湿疹一旦被说成疫疹,他就再也没有留在御前的资格了。沈泽川背上还带着沈卫的罪名,他下去就是真的难再起来了。
即便是沈泽川,这一刻也觉得难以喘息。比起阴谋诡计,这样无法预料的天算才是防不胜防,若是他没有那么谨慎,此刻便已经落在了别人的掌心里,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葛青青见他闭上了眼,便退了出去。
沈泽川听着雨声,思绪却飘远了。那浑浊不堪的旧忆随着雨声接踵而至,他在烦倦里皱紧眉。
他既不喜欢下雪天,也不喜欢阴雨天。湿冷会让他想起茶石天坑,想起纪暮,想起所有屈膝下跪、任人宰割的日子,并且湿冷会让他变得不安,变得阴郁,变得皮囊之下尽是冰凉的忍耐与暴躁。
沈泽川就这样靠着墙壁眯了一会儿,却越眯越昏沉,竟然真的在这角落里睡着了。
萧驰野到昭罪寺时已经很晚了,与赶来的太医一起进入昭罪寺,丁桃在后边愁眉苦脸,因为他没找着沈泽川,错过了时候。
萧驰野问煎药的锦衣卫:“镇抚在哪儿?我找他!”
锦衣卫蒙着半张脸,递给他一碗药,说:“找谁都得先喝药,总督,你们禁军还要下水,当心啊!”
萧驰野闷了药。
锦衣卫起身,对遮雨棚底下喊道:“青哥!青哥在吗?咱们镇抚在哪儿?你给通报一声,说萧总督找。”
葛青青正躺凳子上睡,听着声一骨碌坐起来,披上衣服就走过来,见是萧驰野,便说:“镇抚在里头休息呢……一宿没合眼,总督也休息休息吧。八大营说要去守城门,这没挖完的沟,明天就只有咱们一块挖了。”
“体力活,自然得身强力壮的人干。”萧驰野边走边说,“盯紧门,别叫外边的人进来。”
萧驰野掀帘进去,里边没点灯,他扫了一圈没找着人,又走了几步,才看见墙边靠着的沈泽川。
萧驰野身上脏,他脱了外衫,坐在沈泽川旁边,把靴子里的水倒出来。屋里凉,他又把靴子蹬好,重新出去,从炉子那借了火,进来找了个铜盆生火。
沈泽川睁眼,说:“东龙大街挖完了?”
“嗯。”萧驰野把火烧旺,“怎么不到床上睡?”
“眯一会儿,”沈泽川说,“躺下就起不来了。”
萧驰野把盆挪到床跟前,说:“上来睡,一会儿我叫你。”
沈泽川也不客气,他躺下去,萧驰野便从后抱着他,用脸贴着他的面颊。沈泽川原先还能听见萧驰野低声说话,后边就模糊了。
萧驰野听着沈泽川呼吸微沉,才伸手解了他衣领,仔细看着那红疹。
跟奚鸿轩的不一样。
萧驰野又给他把衣服扣好,抱着人自个儿也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萧驰野觉得怀里烫得厉害,他半睁眼时意识还混沌着,待看清怀里的人,立即就清醒了。
沈泽川火烧似的,汗已经渗湿了鬓角。萧驰野摸他,他哪里都在发烫。
萧驰野猛地坐起身,唤道:“兰舟,兰舟?”
沈泽川淌着汗,眉头紧锁,呼吸微促,被萧驰野唤得半醒,说:“分……分隔……这病不挨着水也能染上。”
萧驰野用氅衣裹了他,喊道:“晨阳,叫太医!”
外头靠着墙壁打盹儿的晨阳立刻惊醒,起身跳下台阶,钻进遮雨棚,拉着太医往门内去。
太医稍掀开氅衣,看了一会儿,急声说:“总督,镇抚这是染上疫病了!我看这病,是先染了风……”
萧驰野扣住太医的手臂,他盯着太医,寒声说:“镇抚是什么?”
太医一慌,改口道:“是……是劳心费力……才病倒的……”
“没错,镇抚是今日在这里病倒的,”萧驰野收紧手指,“他在此之前没有病。”
太医连声说:“对对对……”
“阒都的药都在这里,我知道大人是杏林妙手,”萧驰野倏忽缓和了语气,“你能治吧。”
太医看着萧驰野的眼睛,腿脚一软,扶着床沿,慌不迭地点头,说:“能治、能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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