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 第 1 章 寒风
- 2 第 2 章 杖毙
- 3 第 3 章 猛禽
- 4 第 4 章 余孽
- 5 第 5 章 一线
- 6 第 6 章 幽禁
- 7 第 7 章 太傅
- 8 第 8 章 疑心
- 9 第 9 章 岁暮
- 10 第 10 章 酒醉
- 11 第 11 章 新岁
- 12 第 12 章 端午
- 13 第 13 章 小蝉
- 14 第 14 章 螳螂
- 15 第 15 章 黄雀
- 16 第 16 章 暴雨
- 17 第 17 章 风波
- 18 第 18 章 驴炙
- 19 第 19 章 真假
- 20 第 20 章 抉择
- 21 第 21 章 秋猎
- 22 第 22 章 雷鸣
- 23 第 23 章 瓢泼
- 24 第 24 章 雨夜
- 25 第 25 章 破晓
- 26 第 26 章 霜寒
- 27 第 27 章 秋寒
- 28 第 28 章 巷醉
- 29 第 29 章 命数
- 30 第 30 章 狼王
- 31 第 31 章 切磋
- 32 第 32 章 山宿
- 33 第 33 章 叔侄
- 34 第 34 章 审问
- 35 第 35 章 初雪
- 36 第 36 章 味道
- 37 第 37 章 火铳
- 38 第 38 章 军纪
- 39 第 39 章 狼虎
- 40 第 40 章 野蔬
- 41 第 41 章 兰舟
- 42 第 42 章 红梅
- 43 第 43 章 图册
- 44 第 44 章 夜谈
- 45 第 45 章 新刀
- 46 第 46 章 宴席
- 47 第 47 章 争夺
- 48 第 48 章 就计
- 49 第 49 章 寒芒
- 50 第 50 章 同舟
- 51 第 51 章 大帅
- 52 第 52 章 攻讦
- 53 第 53 章 查院
- 54 第 54 章 攻势
- 55 第 55 章 账簿
- 56 第 56 章 吹火
- 57 第 57 章 结案
- 58 第 58 章 大雪
- 59 第 59 章 风月
- 60 第 60 章 枷锁
- 61 第 61 章 坍塌
- 62 第 62 章 身世
- 63 第 63 章 疏通
- 64 第 64 章 惊雨
- 65 第 65 章 疫病
- 66 第 66 章 雨停
- 67 第 67 章 共枕
- 68 第 68 章 晴日
- 69 第 69 章 论功
- 70 第 70 章 开寺
- 71 第 71 章 诈局
- 72 第 72 章 进爵
- 73 第 73 章 封赏
- 74 第 74 章 推杯
- 75 第 75 章 夜驰
- 76 第 76 章 撒网
- 77 第 77 章 风波
- 78 第 78 章 分食
- 79 第 79 章 蛛丝
- 80 第 80 章 聘礼
- 81 第 81 章 阴影
- 82 第 82 章 要账
- 83 第 83 章 春景
- 84 第 84 章 钱财
- 85 第 85 章 差事
- 86 第 86 章 旧宅
- 87 第 87 章 皇嗣
- 88 第 88 章 帝师
- 89 第 89 章 轰雷
- 90 第 90 章 老将
- 91 第 91 章 离北
- 92 第 92 章 焦灼
- 93 第 93 章 将军
- 94 第 94 章 狂澜
- 95 第 95 章 大厦
- 96 第 96 章 倾塌
- 97 第 97 章 伤痛
- 98 第 98 章 逃路
- 99 第 99 章 谢礼
- 100 第 100 章 隐患
- 101 第 101 章 珍宝
- 102 第 102 章 茨州
- 103 第 103 章 美色
- 104 第 104 章 兄长
- 105 第 105 章 狡诈
- 106 第 106 章 粗鲁
- 107 第 107 章 古怪
- 108 第 108 章 银子
- 109 第 109 章 惊蛰
- 110 第 110 章 庶子
- 111 第 111 章 母亲
- 112 第 112 章 逐星
- 113 第 113 章 重逢
- 114 第 114 章 火势
- 115 第 115 章 气数
- 116 第 116 章 晨阳
- 117 第 117 章 恩威
- 118 第 118 章 旧事
- 119 第 119 章 曾识
- 120 第 120 章 都事
- 121 第 121 章 良宜
- 122 第 122 章 皇女
- 123 第 123 章 延清
- 124 第 124 章 定局
- 125 第 125 章 猛虞
- 126 第 126 章 历熊
- 127 第 127 章 秃鹫
- 128 第 128 章 敌袭
- 129 第 129 章 梦冢
- 130 第 130 章 玉珠
- 131 第 131 章 蛛网
- 132 第 132 章 兵行
- 133 第 133 章 九年
- 134 第 134 章 梦正
- 135 第 135 章 耳珰
- 136 第 136 章 离间
- 137 第 137 章 见信
- 138 第 138 章 谋士
- 139 第 139 章 粮价
- 140 第 140 章 城郊
- 141 第 141 章 成雨
- 142 第 142 章 端倪
- 143 第 143 章 隐藏
- 144 第 144 章 九里
- 145 第 145 章 乞丐
- 146 第 146 章 元琢
- 147 第 147 章 小娘
- 148 第 148 章 输赢
- 149 第 149 章 花三
- 150 第 150 章 乱臣
- 151 第 151 章 围捕
- 152 第 152 章 哈森
- 153 第 153 章 败北
- 154 第 154 章 男人
- 155 第 155 章 商谈
- 156 第 156 章 大嫂
- 157 第 157 章 仲雄
- 158 第 158 章 碎玉
- 159 第 159 章 无名
- 160 第 160 章 谣言
- 161 第 161 章 余晖
- 162 第 162 章 互市
- 163 第 163 章 舟川
- 164 第 164 章 日出
- 165 第 165 章 霜衣
- 166 第 166 章 六耳
- 167 第 167 章 来客
- 168 第 168 章 蝎子
- 169 第 169 章 敦州
- 170 第 170 章 怪物
- 171 第 171 章 刺青
- 172 第 172 章 何如
- 173 第 173 章 黑白
- 174 第 174 章 疯狗
- 175 第 175 章 猫儿
- 176 第 176 章 浪花
- 177 第 177 章 潮雨
- 178 第 178 章 行商
- 179 第 179 章 女人
- 180 第 180 章 沈卫
- 181 第 181 章 策安
- 182 第 182 章 鹌鹑
- 183 第 183 章 鱼水
- 184 第 184 章 清谈
- 185 第 185 章 鸿雁
- 186 第 186 章 暴雪
- 187 第 187 章 临近
- 188 第 188 章 攻防
- 189 第 189 章 雪兵
- 190 第 190 章 夜谈
- 191 第 191 章 年夜
- 192 第 192 章 雪催
- 193 第 193 章 忌惮
- 194 第 194 章 酣睡
- 195 第 195 章 獒犬
- 196 第 196 章 老头
- 197 第 197 章 意料
- 198 第 198 章 尹昌
- 199 第 199 章 凯旋
- 200 第 200 章 酒宴
- 201 第 201 章 强欲
- 202 第 202 章 连线
- 203 第 203 章 松玉
- 204 第 204 章 太后
- 205 第 205 章 端州
- 206 第 206 章 冰河
- 207 第 207 章 愚弄
- 208 第 208 章 梦回
- 209 第 209 章 怀抱
- 210 第 210 章 青鼠
- 211 第 211 章 严霜
- 212 第 212 章 拉扯
- 213 第 213 章 变局
- 214 第 214 章 统帅
- 215 第 215 章 铁指
- 216 第 216 章 潮夜
- 217 第 217 章 鹤娓
- 218 第 218 章 绸缪
- 219 第 219 章 重彩
- 220 第 220 章 揣摩
- 221 第 221 章 难题
- 222 第 222 章 诈棋
- 223 第 223 章 波潮
- 224 第 224 章 遽转
- 225 第 225 章 对手
- 226 第 226 章 器量
- 227 第 227 章 神童
- 228 第 228 章 日后
- 229 第 229 章 潘蔺
- 230 第 230 章 春月
- 231 第 231 章 伪装
- 232 第 232 章 春汛
- 233 第 233 章 爱怖
- 234 第 234 章 蝼蚁
- 235 第 235 章 混账
- 236 第 236 章 壁玉
- 237 第 237 章 子嗣
- 238 第 238 章 如焚
- 239 第 239 章 剑霆
- 240 第 240 章 遽然
- 241 第 241 章 好女
- 242 第 242 章 有熊
- 243 第 243 章 争取
- 244 第 244 章 雪峰
- 245 第 245 章 驿站
- 246 第 246 章 夜讯
- 247 第 247 章 君王
- 248 第 248 章 无名
- 249 第 249 章 车轮
- 250 第 250 章 守战
- 251 第 251 章 大捷
- 252 第 252 章 边蛇
- 253 第 253 章 病寒
- 254 第 254 章 既然
- 255 第 255 章 青山
- 256 第 256 章 祖宗
- 257 第 257 章 茶谈
- 258 第 258 章 小鲜
- 259 第 259 章 流言
- 260 第 260 章 封赏
- 261 第 261 章 恩威
- 262 第 262 章 分道
- 263 第 263 章 老虎
- 264 第 264 章 邵氏
- 265 第 265 章 成碧
- 266 第 266 章 犹敬
- 267 第 267 章 贡菊
- 268 第 268 章 菩提
- 269 第 269 章 病变
- 270 第 270 章 临门
- 271 第 271 章 惠连
- 272 第 272 章 峰回
- 273 第 273 章 显山
- 274 第 274 章 露水
- 275 第 275 章 赌局
- 276 第 276 章 雨锋
- 277 第 277 章 鏖战
- 278 第 278 章 豪雄
- 279 第 279 章 风泉
- 280 第 280 章 放逐
- 281 第 281 章 狼鹰
- 282 第 282 章 高殿
隐藏
显示工具栏
第 3 章 猛禽
第 3 章 猛禽
潘如贵大步流星地走向端成门,锦衣卫校尉分列两侧,噤若寒蝉。待潘如贵站定,宣读完咸德帝口谕之后,锦衣卫立即动手。
沈泽川被塞住了嘴,锦衣卫手脚麻利地给他裹上厚棉底衣,让他面朝地趴倒。
潘如贵在寒风里俯身察看沈泽川的情况,他抬指虚虚地掩住唇咳了几声,柔声说:“你小小年纪,胆子顶天,敢在皇上面前做张做势。你若是如实交代了沈卫的叛国罪行,倒也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沈泽川闭紧眼,冷汗浸透了衣裳。
潘如贵起身,说:“搁棍吧。”
两侧锦衣卫校尉当即齐声而喝:“搁棍!”紧接着又是一声雷吼,“打!”
话音未落,那包裹铁皮、挂有倒钩的廷棍呼风而下,重击在沈泽川身上。
三棍之后,又听得一声:“着实打!”
皮肉的苦痛像火一般燎烧着身躯,打得沈泽川再动不能,只能咬紧口中堵塞之物。血吞咽不及,含在齿间全是咸涩。沈泽川残喘尚存,睁开的眼被湿淋淋的汗淌得刺痛。
天空阴沉,大雪如絮。
廷杖不是谁都能够胜任的差事,所谓“二十昏,五十残”,这棍子打下去,其中的门道多得很。一般都是家传手艺,练起来不比学门手艺简单。况且干这差事不仅要功夫好,还要有眼色。什么人要外轻内重,什么人要外重内轻,他们干久了,光看这些司礼监大太监的脸色就知道。
今日咸德帝的旨意是杖毙,潘如贵也没有爱惜的意思,那就是没转机,是必须死的人了。这些锦衣卫拿出了看家功夫,五十棍之内就要沈泽川命归西天。
潘如贵掐着时辰,眼见沈泽川已经垂首不动了。他抬手拢着汤婆,正欲吩咐什么,却见那道上飘来一把伞,底下罩着位宫装丽人。
潘如贵面上的阴云转瞬散开,变作笑意。虽然没有亲自上前相迎,身旁的小内宦已经机灵地过去搀扶了。
“咱家给三小姐请安了。这么冷的天儿,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您差个人来通传便是了。”潘如贵说着走近两步。
花香漪轻轻抬手,示意锦衣卫不要动。她生得娇艳,常年养在太后跟前,眉间又与太后年轻时有几分神似,在这阒都虽然顶着荻城花家三小姐的称呼,却是谁都知道的宫中贵主儿,连皇上也把她当作亲小妹疼。
花香漪慢声细语地说:“公公,这地上趴的可是中博沈氏的儿子沈泽川?”
潘如贵顺着花香漪的挪步而动,答道:“就是这位了,皇上刚下了旨,要杖毙的。”
花香漪说:“方才皇上正在气头上,沈泽川若是死了,沈卫叛国一案便不明不白。太后半刻前到了明理堂,皇上已听了劝,多少消了气。”
潘如贵“哎呦”一声,说:“皇上就听太后她老人家的劝,适才那雷霆之怒,咱家有心也不敢开口。”
花香漪对潘如贵笑了笑,说:“皇上说‘廷杖’,公公这不是照办了吗。”
潘如贵又走了几步,也笑道:“是了,刚才急匆匆的,听着个‘杖’字,把这小子一顿好打。不知这人眼下该如何处置?”
花香漪扫了眼沈泽川,说:“皇上再审之前且先拖回诏狱。此子的性命事关重大,还望公公告诉纪大人,千万要好生看顾。”
“那是自然。”潘如贵说,“三小姐的嘱咐,纪雷岂敢当做耳旁风。天冷地滑,小福子,把三小姐扶稳咯。”
花香漪一走,潘如贵便回身,对两列锦衣卫道:“皇上说廷杖,这人也打得差不多了,拖回去。适才三小姐的话都听见了,那是太后的意思。回去告诉纪雷,这案子里边都是神仙,要是人在他手底下有个差池。”
潘如贵缓声咳嗽。
“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保不住他那颗脑袋。”
小福子回来搀着潘如贵,长道上空旷,他小声问:“老祖宗,咱们就这么放了人,回头皇上当真不会怪罪?”
潘如贵踩着雪,说:“皇上心里明白,这事儿挨不到咱们头上。”
他走了几步,雪花直往风领里挤。
“千金一诺,君王最怕朝令夕改。皇上因着此次边沙十二部的进犯又大病一场,这几日已经思量着要给三小姐赐个公主封号,这是要讨太后的欢心。此时休说留人一命,就是别的,但凡太后开口,皇上都要应的。”
潘如贵说着侧头看向小福子。
“你几时见太后改过口谕?”
不论什么案子,说一不二的才是真主子。
***
沈泽川烧得神志不清,眼前一时是纪暮临死前的模样,一时是他尚在端州生活时的模样。
端州的风吹拂着旗帜,师娘挑帘而出,手里端着白瓷碗,里边盛满了皮薄馅大的饺子。
“叫你哥回来!”师娘招呼着,“片刻不消停,让他赶紧回来吃饭!”
沈泽川翻过走廊的栏杆,几步到了师娘身边,就着筷子叼了只饺子跑开。饺子烫得他直呼气儿,出了门见着师父纪纲坐在台阶上,便蹲在纪纲身边。
纪纲手里打磨着石头,偏头冲沈泽川哼一声,说:“傻小子,饺子值几个钱?瞧把你稀罕的!叫你哥回来,咱们父子三个去鸳鸯楼吃顿大的。”
沈泽川没接话,师娘已经拎了纪纲的耳朵,说:“瞧不上饺子?你行啊,真有钱娶什么媳妇?带着这俩傻小子自个儿过去呗!”
沈泽川笑出声,他跳下台阶,冲师父师娘挥挥手,就往巷子外跑,要找他哥纪暮。
路上下着大雪,沈泽川找不着人。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冷。
“哥。”
沈泽川冲四下喊。
“纪暮!回家吃饭!”
马蹄声逐渐包围而来,大雪遮挡了目光,沈泽川深陷在马蹄声中,却左右都看不见人。厮杀声爆发在耳畔,热血迸溅在脸上,沈泽川双腿吃痛,被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道压在了地上。
他又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死人,箭雨在风中呼啸,背上的人沉重,那黏稠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他的面颊往下淌。
这一次他知道那是什么。
沈泽川颤抖着醒过来,大汗淋漓,冻得不住地哆嗦。他伏在床板上,眼睛勉强适应着昏暗。
狱房里还有人,杂役收拾着脏物,点亮了油灯。
沈泽川口干舌燥,杂役似是知道,倒了碗凉水搁在了床板上。沈泽川一阵冷一阵热,手指缓缓将碗一点点拨到跟前,水洒了一半。
狱中无人讲话,杂役退出去后,便只剩沈泽川。他时醒时昏,这夜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怎么也等不到天亮。
杂役再来给沈泽川换药,他已清醒了许多。纪雷隔栏看着他,冷声说:“此次算你命大,祸害遗千年。太后饶你一命,你怕还不知道为何。”
沈泽川伏首不动。
纪雷说:“我知道你师父是纪纲,江湖逋客纪纲。二十年前我与他是师兄弟,我们一同在这阒都禁中效命于锦衣卫。你恐怕不知道,他曾经还是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同知,那一套纪家拳,我也会。”
沈泽川抬起了头,看向他。
纪雷打开门,待杂役出去,左右无人时,方才坐在了沈泽川床边。
“后来他犯事,犯的还是要掉脑袋的事。但是先帝心慈,到底没杀他,把他流放到关马道之外。”纪雷撑着膝头,在背光处对沈泽川露齿一笑,“你师父——没什么本事,窝囊废运气好。你猜他怎么活下去的?就跟你今日一样,都借了你师娘的光。你师娘是什么人,你怕是又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师娘叫花娉婷。阒都有岑南八城,其中荻城花家正是当今太后的本家。所以今日太后留你,是为了你师娘。”
纪雷俯首,低声说。
“但谁知道你师娘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呢?我说纪纲是个窝囊废,他二十年前死了爹,二十年后死了妻子和儿子。罪魁祸首是谁,你清不清楚?你心里最明白的,罪魁祸首就是沈卫!”
沈泽川呼吸一滞。
“沈卫打开了茶石河防线,边沙骑兵猖獗而入。弯刀割断了你师娘的喉咙,在她没有咽气之前,发生的事情能让纪纲生不如死。”
“端州沦陷,你说是你兄长救你出去。”纪雷靠向椅背,打量着手背,说,“纪暮嘛,你一直被养在纪纲跟前,纪暮就是你的兄长。他可是纪纲的独子,那是纪纲唯一的血脉,也是纪家唯一的延续,但是因为沈卫,因为你,他也死了。万箭穿心,尸骸还要留在天坑之中遭受边沙骑兵马蹄践踏。纪纲要是还活着,去给儿子收尸的时候,不知该做何感想。”
沈泽川陡然抬身,纪雷游刃有余地把他摁回去。
“沈卫他叛国通敌,这债你必须得背。今日你求生,中博数万冤魂便号啕大哭。你夜里睡着了,从中慢慢分辨哪个是你师娘,哪个是你师父!你还活着,可这活着已然比死了更加痛苦。你能原谅沈卫吗?你原谅了沈卫,为他开脱,便是对不起你师父一家。你好歹也受了纪纲的养育之恩,怎可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
“况且你就算苟延残喘,这世间也无人会体谅你。你来到了阒都,你就是沈卫。如今民愤滔天,恨你入骨的人数不胜数。你总要死的,与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对着皇上坦率直言,把沈卫的罪行交代干净,也算告慰你师父的在天之灵。”
纪雷突然停下话语,见被摁在床板上的沈泽川露出笑来,少年人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森然冷意。
“沈卫没有通敌。”
沈泽川一字一字地咬着字眼。
“沈卫没有通敌!”
纪雷一把提起沈泽川,撞在墙壁,响起“砰”的一声,蹭掉些许土屑,撞得沈泽川咳嗽不止。
“要杀你的法子太多了。”纪雷说,“不知好歹的小杂|种,此次侥幸偷了一条命,便真以为自己能活得过今天?”
他转身猛地拖过沈泽川,踹开牢门向外走。
“我秉公办事,听从太后的旨意。可是这大周有的是人能肆意妄为,你这般愚不可及,我便随了你的心愿。你要人杀你,这人已经来了!”
阒都的城门骤然大开,一列漆黑的重骑如驱雷鸣,从外疾奔而入。
沈泽川被拖在道中,锦衣卫轰然分散。密密麻麻的人群也跟着一分为二,为那一列重骑让开道路。
天幕间盘旋着离北猛禽,铠甲颠簸的声音重捶在心口。马蹄声渐近,沈泽川睁着眼,看见为首的重骑直策冲来。
重甲之下的骏马如同狰狞的猛兽,呼哧着热气已奔至几步之外,就在要撞上的顷刻忽然勒马。马蹄高扬而起,待停后马背上的人已经翻身而下。
纪雷上前,高声说:“萧……”
来人看也不看纪雷,径直到了沈泽川面前。沈泽川才动枷锁,这人却以雷霆之速一脚踹在了沈泽川心口!
这一脚力道之大,让沈泽川连忍都未来得及忍,张口见血,整个人已经翻滚而出,一时间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沈泽川被塞住了嘴,锦衣卫手脚麻利地给他裹上厚棉底衣,让他面朝地趴倒。
潘如贵在寒风里俯身察看沈泽川的情况,他抬指虚虚地掩住唇咳了几声,柔声说:“你小小年纪,胆子顶天,敢在皇上面前做张做势。你若是如实交代了沈卫的叛国罪行,倒也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沈泽川闭紧眼,冷汗浸透了衣裳。
潘如贵起身,说:“搁棍吧。”
两侧锦衣卫校尉当即齐声而喝:“搁棍!”紧接着又是一声雷吼,“打!”
话音未落,那包裹铁皮、挂有倒钩的廷棍呼风而下,重击在沈泽川身上。
三棍之后,又听得一声:“着实打!”
皮肉的苦痛像火一般燎烧着身躯,打得沈泽川再动不能,只能咬紧口中堵塞之物。血吞咽不及,含在齿间全是咸涩。沈泽川残喘尚存,睁开的眼被湿淋淋的汗淌得刺痛。
天空阴沉,大雪如絮。
廷杖不是谁都能够胜任的差事,所谓“二十昏,五十残”,这棍子打下去,其中的门道多得很。一般都是家传手艺,练起来不比学门手艺简单。况且干这差事不仅要功夫好,还要有眼色。什么人要外轻内重,什么人要外重内轻,他们干久了,光看这些司礼监大太监的脸色就知道。
今日咸德帝的旨意是杖毙,潘如贵也没有爱惜的意思,那就是没转机,是必须死的人了。这些锦衣卫拿出了看家功夫,五十棍之内就要沈泽川命归西天。
潘如贵掐着时辰,眼见沈泽川已经垂首不动了。他抬手拢着汤婆,正欲吩咐什么,却见那道上飘来一把伞,底下罩着位宫装丽人。
潘如贵面上的阴云转瞬散开,变作笑意。虽然没有亲自上前相迎,身旁的小内宦已经机灵地过去搀扶了。
“咱家给三小姐请安了。这么冷的天儿,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您差个人来通传便是了。”潘如贵说着走近两步。
花香漪轻轻抬手,示意锦衣卫不要动。她生得娇艳,常年养在太后跟前,眉间又与太后年轻时有几分神似,在这阒都虽然顶着荻城花家三小姐的称呼,却是谁都知道的宫中贵主儿,连皇上也把她当作亲小妹疼。
花香漪慢声细语地说:“公公,这地上趴的可是中博沈氏的儿子沈泽川?”
潘如贵顺着花香漪的挪步而动,答道:“就是这位了,皇上刚下了旨,要杖毙的。”
花香漪说:“方才皇上正在气头上,沈泽川若是死了,沈卫叛国一案便不明不白。太后半刻前到了明理堂,皇上已听了劝,多少消了气。”
潘如贵“哎呦”一声,说:“皇上就听太后她老人家的劝,适才那雷霆之怒,咱家有心也不敢开口。”
花香漪对潘如贵笑了笑,说:“皇上说‘廷杖’,公公这不是照办了吗。”
潘如贵又走了几步,也笑道:“是了,刚才急匆匆的,听着个‘杖’字,把这小子一顿好打。不知这人眼下该如何处置?”
花香漪扫了眼沈泽川,说:“皇上再审之前且先拖回诏狱。此子的性命事关重大,还望公公告诉纪大人,千万要好生看顾。”
“那是自然。”潘如贵说,“三小姐的嘱咐,纪雷岂敢当做耳旁风。天冷地滑,小福子,把三小姐扶稳咯。”
花香漪一走,潘如贵便回身,对两列锦衣卫道:“皇上说廷杖,这人也打得差不多了,拖回去。适才三小姐的话都听见了,那是太后的意思。回去告诉纪雷,这案子里边都是神仙,要是人在他手底下有个差池。”
潘如贵缓声咳嗽。
“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保不住他那颗脑袋。”
小福子回来搀着潘如贵,长道上空旷,他小声问:“老祖宗,咱们就这么放了人,回头皇上当真不会怪罪?”
潘如贵踩着雪,说:“皇上心里明白,这事儿挨不到咱们头上。”
他走了几步,雪花直往风领里挤。
“千金一诺,君王最怕朝令夕改。皇上因着此次边沙十二部的进犯又大病一场,这几日已经思量着要给三小姐赐个公主封号,这是要讨太后的欢心。此时休说留人一命,就是别的,但凡太后开口,皇上都要应的。”
潘如贵说着侧头看向小福子。
“你几时见太后改过口谕?”
不论什么案子,说一不二的才是真主子。
***
沈泽川烧得神志不清,眼前一时是纪暮临死前的模样,一时是他尚在端州生活时的模样。
端州的风吹拂着旗帜,师娘挑帘而出,手里端着白瓷碗,里边盛满了皮薄馅大的饺子。
“叫你哥回来!”师娘招呼着,“片刻不消停,让他赶紧回来吃饭!”
沈泽川翻过走廊的栏杆,几步到了师娘身边,就着筷子叼了只饺子跑开。饺子烫得他直呼气儿,出了门见着师父纪纲坐在台阶上,便蹲在纪纲身边。
纪纲手里打磨着石头,偏头冲沈泽川哼一声,说:“傻小子,饺子值几个钱?瞧把你稀罕的!叫你哥回来,咱们父子三个去鸳鸯楼吃顿大的。”
沈泽川没接话,师娘已经拎了纪纲的耳朵,说:“瞧不上饺子?你行啊,真有钱娶什么媳妇?带着这俩傻小子自个儿过去呗!”
沈泽川笑出声,他跳下台阶,冲师父师娘挥挥手,就往巷子外跑,要找他哥纪暮。
路上下着大雪,沈泽川找不着人。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冷。
“哥。”
沈泽川冲四下喊。
“纪暮!回家吃饭!”
马蹄声逐渐包围而来,大雪遮挡了目光,沈泽川深陷在马蹄声中,却左右都看不见人。厮杀声爆发在耳畔,热血迸溅在脸上,沈泽川双腿吃痛,被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道压在了地上。
他又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死人,箭雨在风中呼啸,背上的人沉重,那黏稠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他的面颊往下淌。
这一次他知道那是什么。
沈泽川颤抖着醒过来,大汗淋漓,冻得不住地哆嗦。他伏在床板上,眼睛勉强适应着昏暗。
狱房里还有人,杂役收拾着脏物,点亮了油灯。
沈泽川口干舌燥,杂役似是知道,倒了碗凉水搁在了床板上。沈泽川一阵冷一阵热,手指缓缓将碗一点点拨到跟前,水洒了一半。
狱中无人讲话,杂役退出去后,便只剩沈泽川。他时醒时昏,这夜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怎么也等不到天亮。
杂役再来给沈泽川换药,他已清醒了许多。纪雷隔栏看着他,冷声说:“此次算你命大,祸害遗千年。太后饶你一命,你怕还不知道为何。”
沈泽川伏首不动。
纪雷说:“我知道你师父是纪纲,江湖逋客纪纲。二十年前我与他是师兄弟,我们一同在这阒都禁中效命于锦衣卫。你恐怕不知道,他曾经还是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同知,那一套纪家拳,我也会。”
沈泽川抬起了头,看向他。
纪雷打开门,待杂役出去,左右无人时,方才坐在了沈泽川床边。
“后来他犯事,犯的还是要掉脑袋的事。但是先帝心慈,到底没杀他,把他流放到关马道之外。”纪雷撑着膝头,在背光处对沈泽川露齿一笑,“你师父——没什么本事,窝囊废运气好。你猜他怎么活下去的?就跟你今日一样,都借了你师娘的光。你师娘是什么人,你怕是又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师娘叫花娉婷。阒都有岑南八城,其中荻城花家正是当今太后的本家。所以今日太后留你,是为了你师娘。”
纪雷俯首,低声说。
“但谁知道你师娘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呢?我说纪纲是个窝囊废,他二十年前死了爹,二十年后死了妻子和儿子。罪魁祸首是谁,你清不清楚?你心里最明白的,罪魁祸首就是沈卫!”
沈泽川呼吸一滞。
“沈卫打开了茶石河防线,边沙骑兵猖獗而入。弯刀割断了你师娘的喉咙,在她没有咽气之前,发生的事情能让纪纲生不如死。”
“端州沦陷,你说是你兄长救你出去。”纪雷靠向椅背,打量着手背,说,“纪暮嘛,你一直被养在纪纲跟前,纪暮就是你的兄长。他可是纪纲的独子,那是纪纲唯一的血脉,也是纪家唯一的延续,但是因为沈卫,因为你,他也死了。万箭穿心,尸骸还要留在天坑之中遭受边沙骑兵马蹄践踏。纪纲要是还活着,去给儿子收尸的时候,不知该做何感想。”
沈泽川陡然抬身,纪雷游刃有余地把他摁回去。
“沈卫他叛国通敌,这债你必须得背。今日你求生,中博数万冤魂便号啕大哭。你夜里睡着了,从中慢慢分辨哪个是你师娘,哪个是你师父!你还活着,可这活着已然比死了更加痛苦。你能原谅沈卫吗?你原谅了沈卫,为他开脱,便是对不起你师父一家。你好歹也受了纪纲的养育之恩,怎可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
“况且你就算苟延残喘,这世间也无人会体谅你。你来到了阒都,你就是沈卫。如今民愤滔天,恨你入骨的人数不胜数。你总要死的,与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对着皇上坦率直言,把沈卫的罪行交代干净,也算告慰你师父的在天之灵。”
纪雷突然停下话语,见被摁在床板上的沈泽川露出笑来,少年人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森然冷意。
“沈卫没有通敌。”
沈泽川一字一字地咬着字眼。
“沈卫没有通敌!”
纪雷一把提起沈泽川,撞在墙壁,响起“砰”的一声,蹭掉些许土屑,撞得沈泽川咳嗽不止。
“要杀你的法子太多了。”纪雷说,“不知好歹的小杂|种,此次侥幸偷了一条命,便真以为自己能活得过今天?”
他转身猛地拖过沈泽川,踹开牢门向外走。
“我秉公办事,听从太后的旨意。可是这大周有的是人能肆意妄为,你这般愚不可及,我便随了你的心愿。你要人杀你,这人已经来了!”
阒都的城门骤然大开,一列漆黑的重骑如驱雷鸣,从外疾奔而入。
沈泽川被拖在道中,锦衣卫轰然分散。密密麻麻的人群也跟着一分为二,为那一列重骑让开道路。
天幕间盘旋着离北猛禽,铠甲颠簸的声音重捶在心口。马蹄声渐近,沈泽川睁着眼,看见为首的重骑直策冲来。
重甲之下的骏马如同狰狞的猛兽,呼哧着热气已奔至几步之外,就在要撞上的顷刻忽然勒马。马蹄高扬而起,待停后马背上的人已经翻身而下。
纪雷上前,高声说:“萧……”
来人看也不看纪雷,径直到了沈泽川面前。沈泽川才动枷锁,这人却以雷霆之速一脚踹在了沈泽川心口!
这一脚力道之大,让沈泽川连忍都未来得及忍,张口见血,整个人已经翻滚而出,一时间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正在加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