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教室，我习惯性地向以前的办公室走去，走在前边的白小柔招呼我一声，“张帆，朝这边走。”

    我愣愣，跟着白小柔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白老师，你换办公室了？”一进门，我就问。

    白小柔点点头。

    我心里暗暗高兴，换得好，省的白小柔再受金大头那个混蛋骚扰。

    “张帆，检查写好了吗？”白小柔问。

    我把手里的检查递给白小柔。

    白小柔接过来认真看了一遍，点点头，“这次写得不错，没有语句不通的地方，也没有错别字。”

    我笑笑，想告诉白小柔为了得到她的这句夸奖，我写检查的时候，还特意查了好几次字典。

    但是想想，我没有说。

    “张帆，你能有勇气回来，老师很高兴，但有一件事我想现在告诉你。提前告诉你怕你会有压力”

    “白老师，是纠风小组的事吗？”

    “你知道了？”白小柔有些惊讶。

    我点点头，“白老师，你不用担心，既然我回来了，我就不怕这些，我没有压力。”

    白小柔盯着我，看了几秒，“好，老师相信你。上了台，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只管把自己做好。”

    我嗯了一声。

    “那我现在就给张校长打电话了？”白小柔拿起桌上的座机又看看我。

    “白老师，你打吧。”

    白小柔拨通张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向张校长汇报了我已经回到学校，写好检查的情况。

    张校长在电话里边做了安排，今天上午两节课后，全校师生在大礼堂召开整顿校风校纪的全校大会，到时候我上台做检查，检查通过，我就可以重新上课。

    放下电话，白小柔把张校长的话转述给我，轻声问，“现在紧张吗？”

    我心里开始紧张了，但我咬着牙摇摇头，“不紧张。”

    “老师就在台下，要是紧张了，你就看我，知道吗？”白小柔朝我笑笑。

    我也笑笑。

    “拿出你和肖强单挑的勇气来，今天的检查你一定也能赢。”白小柔又提到了这件事。

    我心里默念道，这一次我也是为白小柔而战。

    由于我的检查还没通过，我现在还没有上课的资格，前两节课我只能独坐在天台上，默默等着考验的到来。

    心中的焦灼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我连着抽了好几支烟，才把这种焦灼压下去。

    第二节课下课铃声一响，我听到楼道里响起如万马奔腾般的脚步声，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就是学校的大礼堂。

    等脚步声消失了，我深深吸口气，只要不怕死，没有人能拦住你，我是一块打不烂的橡皮泥。

    我心里反复重复着这几话走向大礼堂。

    大礼堂是学校最重要的一个场所，没有重要的事件，不会在这里开会。

    而今天选择这里，看来我的事很重要。

    一推开门，礼堂里已经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

    校领导坐在台上，台下前排坐着金大头、白小柔三个人，是纠风小组的成员。

    礼堂的大屏上一溜通红的大字，建华技校整顿校风校纪大会。

    台上台下，人们的脸都绷着，一片肃然。

    李副校长正在宣读会议流程，和学校整顿校风校纪的文件。

    我低着头，走到礼堂最后一排，那有一个空座位，坐下。

    李副校长的声音不高，但很严厉，宣读文件的时候，提到了对我的处罚。

    念完对我的处罚，李校长又向台下问，“白老师，张帆来了没有？”

    白小柔起身向后看，所有人也都跟着向后看。

    几百双目光向箭雨一样向我射来，我突然慌了，不知所措，懵懵懂懂起身喊了一声，“干嘛？”

    我能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颤抖。

    哗，一片笑声，在宽敞的大礼堂里，笑声带着回音，分外刺耳。

    我还看到高乐海向我做了个小丑的鬼脸。

    我的脸腾的红了，坐回位置上，狠狠捶了一下子自己脑袋，“张帆，你怎么刚开始就怂了，要稳住，别害怕。你是橡皮泥，只要不怕死，没人能拦住你。”

    笑声像没有退潮的海浪，还在继续，张校长皱皱眉，“安静。”

    笑声这才结束，但还有人在窃窃笑，是从数控班那边发出来的，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高乐海他们。

    我把头埋地很低，不去理会这些笑声，但我心里却想逃离，我身后就是礼堂大门，只要我愿意，一转身就可以把这刺耳的笑声，甩到身后。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我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短信；勇敢点，你能挺过去。白小柔。

    我抬起头，顺着一溜后脑勺，看到了白小柔长长的黑发，她正昂着头看着台上。

    我笑了笑，回了一条，白老师，我不会走得。

    我的手机又响了几声，是丁娜、四眼、马跳，还有好几个同学发来的，他们都在为我打气。

    我擦了一下眼角，把头抬起来，原来我不孤单。

    李副校长说完，就是纠风小组的代表金大头上台发言，金大头说得慷慨激昂，提到学校里学生违纪更是脑门发亮，特别还提了我的事，说我是屡教不改，学校对于我这样的学生一定不能手软，要从重从严处罚，以儆效尤，如果我的检查不深刻，不到位，他这里绝对不会通过。

    金大头说完，台下响起了掌声，我感到这掌声就是在打我的脸，金大头一脸激愤地下了台。

    “现在，张帆上台做检查。”李副校长发话了。

    目光的箭雨又齐刷刷向我射来，我心里默念一遍那几句话，站了起来，向着前台走去。

    礼堂里鸦雀无声，我尽量不看左右的目光，只看着前方，从礼堂后排到主席台这条路并不长，但是我却觉得很遥远，像穿过一条深邃的暗道。

    终于走上了主席台，我先向台上的校领导鞠了一躬，然后走到中间的立式麦克风前，偷偷往台下看了一眼，一种眩晕感扑面而来。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别人的第一次是获奖感言，而我的第一次却是做检查。

    还没开口，汗就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我擦了把汗，稳定一下情绪，把检查从衣兜里取出来，正要念，我看到高乐海向我做了一个乌龟爬的动作。

    “王八蛋，等有一天老子非把你打成乌龟。”我心里暗骂。

    “张帆，你想什么呢，开始吧。”李副校长催道。

    我轻咳一声，开始念了，尽管我在家里做过演练，但是实际和演练差别太大，从开始念第一个字，我的声音就很低，而且坑坑巴巴。

    “别念了。”金大头突然打断我。

    “金主任，怎么了？”李副校长问。

    “我坐在第一排都听不清他在念什么，声音低，还坑坑巴巴，你们后边的人能听到吗？”金大头问后边人。

    “听不到，和蚊子哼哼一样。”数控班的人带头起哄。

    “张校长，李校长，大家都听不到，这样的检查还有什么意义，我看这不是声音高低的问题，这是态度问题。既然态度不端正，这样的检查就没有必要再念了。”金大头直接就判了我死刑。

    几个校领导互相碰碰头，看样子就要同意金大头的建议了，我的眼前瞬间黑了，完了，我今天不仅丢人而且丢得一无所有。

    “既然这样，张帆，你这检查就不要念了，下去吧。”李副校长说话了。

    我腿一软几乎就要坐在台上，这句话把我的衣服都剥光了，我是被灰溜溜地赶下台。

    “等等。”白小柔站了起来，“李校长，张校长，我不同意金主任的意见。”

    “白老师，那你有什么意见？”李副校长问。

    “张帆今早一来学校，我就审阅过张帆写的检查，写得很认真，也很深刻，这说明他对自己错误是认真反省了，他的态度没有问题。至于他刚才的声音有些低，还有点磕巴，完全可以理解，在这么多人面前做检查，别说是一个学生，就是大人也受不了。他能走上台已经是很有勇气了，这份勇气难道不是最好的态度吗？就凭这份勇气，我们也应该给鼓掌，让他重新念一遍。”

    白小柔说完，朝着我，含着笑先开始鼓掌。

    丁娜、马跳、四眼和机电班的所有同学都站了起来，朝我鼓掌，有节奏地喊着，“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向着白小柔，向着机电班的全体同学，分别深深鞠了一躬。

    “白老师，你这是在庇护你的学生。”金大头急了。

    “金主任，作为老师，难道不应该保护自己的学生吗？”白小柔反唇相讥。

    金大头红着脸把目光转向主席台，“张校长，我还保留刚才的意见。”

    白小柔直接上了主席台，把我手里的检查拿过去，放在了张校长面前，“张校长，请您看一遍，这份检查的态度有没有问题？”

    张校长拿起检查看了一遍，又递给旁边的校领导，几个校领导挨个看了，又商量几句.

    张校长亲自把检查递到我的手里，拍拍我的肩膀，“张帆，鼓起勇气来，能坦然面对错误，这也是一种成长。”

    我又得到了一次机会，我看张校长，又看看台下的白小柔，她朝我微微一笑。

    我没有了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