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1 31.讨价还价
- 32 32.夫妻同心
- 33 33.打脸廖氏
- 34 34.临危受命
- 35 35.月湖之上
- 36 36.遭遇敌兵
- 37 37.下马之威
- 38 38.暮中送别
- 39 39.北上修渠
- 40 40.偶遇边军
- 41 41.两颗忧心
- 42 42.月夜重逢
- 43 43.情不自禁
- 44 44.夜半惊魂
- 45 45.病弱援手
- 46 46.收获之季
- 47 47.野兽发狂
- 48 48.两地分隔
- 49 49.围剿之战
- 50 50.嫌隙丛生
- 51 51.知人知面
- 52 52.病如山倒
- 53 53.亲近未遂
- 54 54.彻夜难眠
- 55 55.羞愧求去
- 56 56.齐人之福
- 57 57.两不相疑
- 58 58.负罪之身
- 59 59.敌兵袭村
- 60 60.不幸遭窃
- 61 61.稀奇家书
- 62 62.提前圆房
- 63 63.夜取姜苁
- 64 64.荣获提拔
- 65 65.表公子也
- 66 66.人是魂非
- 67 67.同骑游春
- 68 68.圆房之礼
- 69 69.两情相悦
- 70 70.春风春雨
- 71 71.孟夏之夜
- 72 72.收获之季
- 73 73.久别重逢
- 74 74.斩断旧情
- 75 75.心病无药
- 76 76.情敌碰面
- 77 77.动口动手
- 78 78.两封家书
- 79 79.未雨绸缪
- 80 80.故人重逢
- 81 81.赫钦县衙
- 82 82.诱人奖赏
- 83 83.故意偶遇
- 84 84.重返刘村
- 85 85.不情之请
- 86 86.志在必得
- 87 87.救命之恩
- 88 88.不轨之徒
- 89 89.密林埋伏
- 90 90.剪径敌贼
- 91 91.有惊无险
- 92 92.中秋团圆
- 93 93.夫妻夜话
- 94 94.恩爱日常
- 95 95.变故突发
- 96 96.雅间密谈
- 97 97.遭遇仇家
- 98 98.唇枪舌剑
- 99 99.狭路相逢
- 100 100.巧遇贵人
- 101 101.大获丰收
- 102 102.权宜之计
- 103 103.大战在即
- 104 104.顺利过关
- 105 105.忧思深重
- 106 106.决战伊始
- 107 107.痴情人也
- 108 108.勇立首功
- 109 109.即将临盆
- 110 110.上奏请旨
- 111 111.三喜临门
- 112 112.喜得贵子
- 113 113.风水轮转
- 114 114.全家团聚
- 115 115.天伦之乐
- 116 116.不欢而散
- 117 117.蛇蝎心肠
- 118 118.谎话连篇
- 119 119.削发为尼
- 120 120.答应退亲
- 121 121.同僚到任
- 122 122.论功派官
- 123 123.获封千户
- 124 124.深怀偏见
- 125 125.女官上任
- 126 126.共商大计
- 127 127.婆婆在上
- 128 128.大发脾气
- 129 129.出师不利
- 130 130.峰回路转
- 131 131.落魄夫妻
- 132 132.趁机报仇
- 133 133.新官上任
- 134 134.阴谋诡计
- 135 135.阴谋得逞
- 136 136.一只飞燕
- 137 137.英雄救美
- 138 138.金风玉露
- 139 139.第三门亲
- 140 140.闭门羹也
- 141 141.上峰保媒
- 142 142.仇家路窄
- 143 143.生死攸关
- 144 144.狼狈归来
- 145 145.心碎瞬间
- 146 146.当众调侃
- 147 147.变故突发
- 148 148.他乡故知
- 149 149.花丛偶遇
- 150 150.离家出走
- 151 151.暴雨前夕
- 152 152.悔恨交加
- 153 153.八方来贺
- 154 154.仇人相见
- 155 155.小姨子也
- 156 156.岳父大人
- 157 157.姐妹交锋
- 158 158.不速之客
- 159 159.第 159 章
- 160 160.酒后真言
- 161 161.癫狂发泄
- 162 162.晴天霹雳
- 163 163.大义灭亲
- 164 164.同僚之怒
- 165 165.沮丧反省
- 166 166.上峰责问
- 167 167.艰难之择
- 168 168.纠缠不休
- 169 169.心碎刹那
- 170 170.潜入私院
- 171 171.意外之客
- 172 172.雪夜思乡
- 173 173.营所之邀
- 174 174.初入军营
- 175 175.南北之争
- 176 176.校场挑衅
- 177 177.热血沸腾
- 178 178.除夕前夕
- 179 179.除夕敌袭
- 180 180.手心手背
- 181 181.婉拒亲事
- 182 182.家藏丑事
- 183 183.分别前夕
- 184 184.丑事败露
- 185 185.官营作坊
- 186 186.一波又起
- 187 187.死不瞑目
- 188 188.意外线索
- 189 189.反咬一口
- 190 190.真相大白
- 191 191.突遭弹劾
- 192 192.不眠之夜
- 193 193.喜忧参半
- 194 194.大哭宣泄
- 195 195.峰回路转
- 196 196.养胎日常
- 197 197.姻缘天成
- 198 198.龙凤双胎
- 199 199.升迁之喜
- 200 200.破格提拔
- 201 201.情愫暗生
- 202 202.赴任图宁
- 203 203.地头蛇窝
- 204 204.疑虑丛生
- 205 205.第 205 章
- 206 206.第 206 章
- 207 207.月夜探望
- 208 208.不轨之心
- 209 209.第 209 章
- 210 210.第 210 章
- 211 211.第 211 章
- 212 212.第 212 章
- 213 213.投怀送抱
- 214 214.作坊典吏
- 215 215.升官之喜
- 216 216.暗潮涌动
- 217 217.秘密检举
- 218 218.郎舅争执
- 219 219.治服刺头
- 220 220.通奸丑事
- 221 221.第 221 章
- 222 222.郎舅反目
- 223 223.第 223 章
- 224 224.大赦天下
- 225 225.除夕前夕
- 226 226.第 226 章
- 227 227.往事如烟
- 228 228.夫妻探亲
- 229 229.逮个正着
- 230 230.兄弟争执
- 231 231.新妇敬茶
- 232 232.家法惩罚
- 233 233.一往情深
- 234 234.教谕之死
- 235 235.传见暗卫
- 236 236.亲往吊唁
- 237 237.城郊险况
- 238 238.冤家路窄
- 239 239.妻仇夫报
- 240 240.夜宿山脚
- 241 241.敌袭危机
- 242 242.第 242 章
- 243 243.第 243 章
- 244 244.下落不明
- 245 245.沉默黯伤
- 246 246.谣言四起
- 247 247.孤军深入
- 248 248.密商抓捕
- 249 249.守得云开
- 250 250.前路难测
- 251 251.接风夜宴
- 252 252.征夫何在
- 253 253.铲除恶吏
- 254 254.铿锵玫瑰
- 255 255.危机四伏
- 256 256.将军之令
- 257 257.凯旋之师
- 258 258.久别之拥
- 259 259.游学纷争
- 260 260.停职风波
- 261 261.庆功盛宴
- 262 262.掌控全局
- 263 263.兄嫂难为
- 264 264.无妄之灾
- 265 265.宣威将军
- 266 266.辞官争执
- 267 267.仇消恨散
- 268 268.债主临门
- 269 269.债多不愁
- 270 270.始乱终弃
- 271 271.春季生机
- 272 272.中秋团聚
- 273 273.任满三年
- 274 274.美色惑人
- 275 275.又满三年
- 276 276.仕途忐忑
- 277 277.升迁喜信
- 278 278.显贵钦差
- 279 279.再度分别
- 280 280.世事难料
- 281 281.奏报丁忧
- 282 282.入宫面圣
- 283 283.重返边塞
- 284 284.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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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两颗忧心
41.两颗忧心
敌兵?还是赫钦军?屡受惊吓,姜玉姝眉头紧皱, 再度悬起心, 紧张问:“来的是什么人?”
“又有谁来了?”修渠的众村民慌忙直起腰, 拖着锄头张望,下意识挪到边军身后躲着。
“都别慌,肯定是自己人!否则早已有示警。”钱小栓气定神闲, 蹲在牧河边, 捧起河水泼向自己脸庞,并“呼噜噜”漱口,惬意道:“痛快!真想下河泅会儿。”
丁远站立, 盯着马蹄声来处看了会儿, 脸色一变,蹲下告知:“钱哥, 是田大——”他被对方斜睨, 不自在地扶扶头盔,改而说:“是田波他们。”
“哼,这才对。”钱小栓欣慰颔首, 不屑骂道:“像田波那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奸巨猾, 势欲熏心,配做谁的兄弟?你小子怎么还称他‘大哥’呢?”
丁远尴尬答:“喊了快两年, 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改不了也得改!”钱小栓继续撩水泼脸, 直白道:“如果你还把他当大哥, 咱们可就做不成兄弟了。”
虽然同在赫钦卫, 但军中自古派系林立,亲戚、乡情、恩情、义气……关系错综复杂,几乎人人皆有或大或小的靠山,上阵同仇敌忾,平日里各为其主,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无数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儿,一言难尽。
丁远吓一跳,立刻表明:“改!改!钱哥放心,我一定尽快改。”
“嘿,这才是好兄弟!”钱小栓起身,满意拍拍同袍肩膀。
姜玉姝关切眺望拐弯口,一看清打头的田波,登时暗叫倒霉,果断拉起两个同伴,迅速后退,招呼家人全退到小马车后。
“怎、怎么啦?”翠梅娇小,尚未踮脚认清来人便被拽走。
小桃却白了脸,颤声问:“我一直没留心他,记不太清……那个打头的,是不是田波?”
姜玉姝点点头,“没错,就是他。那种人绝非善茬,咱们避一避,躲个清静。”
“听您的!”周延妻大为赞同,周延小声告知:“其实,那天潘百户带人抓捕逃兵、咱们在官道上认识时,我便觉得田总旗不是善类,他眼神乱转,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挤兑人。”
姜玉姝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是潘百户手下的总旗了。依我看,他挤兑人,一直都是故意的,而非无意。”
与此同时
“吁!”田波身穿崭新戎装,红光满面,甩动马鞭踱近,粗略审视二三十个握着农具的村民,而后笑问:“小栓,你们不好好儿巡察岸线,难道是在跟乡民讨教农活?啧,学种地还是挖渠啊?”
“哈哈哈哈。”其手下哄然大笑。
钱小栓笑眯眯,故作惊奇状,诧异问:“哟?老田,你不是荣升为千户亲兵了吗?怎的还辛苦来巡边?简直稀客一般。”
因着受审时丁远无法违抗军令、指认义兄调戏女犯,田波恼羞成怒,两人反目成仇。丁远杵在一旁,攥紧刀柄,索性望向对岸庸州的树林。
田波视丁远为无物,皮笑肉不笑,靠近反问:“稀客?难道你把自个儿当主人了?我奉巫千户之命,特来监察日常巡边,看各伍是否尽职尽责。”
“哟?原来是监察我们来了。”钱小栓心里破口大骂,却使劲拍拍对方胳膊,热络道:“可不是稀客么!自打你当上千户亲兵,就再没回来探望昔日弟兄,我们都挺挂念的,常常提起你。”
确实常提,只是一提起必是鄙夷唾骂。
田波听出了奚落之意,笑脸一僵,扯着嘴角,敷衍说:“我一直想找弟兄们喝酒,偏几次都被差事绊住了脚,不得空。改天吧 ,改天咱们抽空聊聊。”
“行呐,那我可等着了。”钱小栓压根不信,故意豪迈道:“到时请上潘大人,咱们像以往那样,不醉不归!”
潘奎有勇无谋,鲁莽急躁不擅逢迎,跟着他,猴年马月才能出人头地?老子早就受够了!
田波对原上峰不满已久,笑脸又一僵,并未接腔。他清了清嗓子,扫视四周,打岔问:“咳,算算时辰,你们该跑到三里外了。怎么不接着巡探?”
“没瞧见这儿几十个村民吗?”两人同一年入伍,同一年升为总旗……又同一年被革去总旗之职。论资历,钱小栓底气十足,大义凛然道:“窦将军命令巡边,一是为了哨探敌情,二是为了保护无辜乡民免遭北犰偷袭掠杀。因此,我们决定在此护卫,催他们修完渠赶紧回村。老田,难道你认为不应该?”
“哪里?这当然是应该的。”田波脸上挂不住,却无处发作。他咬着牙笑,余光一瞥,突见人群后有辆小马车、马车后探出个脑袋张望,便迁怒似的喝问:“马车后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邹贵仓惶一缩脖子,半大小厮解释道:“我才没鬼鬼祟祟!我、我只是看个热闹。”
“没听见少夫人吩咐避一避吗?你小子玩心重,瞎凑什么热闹?”周延以管事的身份训了小厮一顿。
姜玉姝无奈道:“罢了。既然避不过,都随我出去回个话。”
照面一打,田波结结实实呆住了,“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们被分在刘家村屯田。”钱小栓看似漫不经心地跨步,挡住了郭家人。
田波点点头,有些魂不守舍,眼神越过钱小栓肩膀,落在姜玉姝脸上,目不转睛,惊讶道:“我以为她们会待在县里,想不到竟被分来月湖镇了!”顿了顿,他咧嘴一笑,扬声问:“你该不是跟着郭弘磊来此屯田的吧?哈哈,真是夫唱妇随!”
即便是又如何?我的家务事,你凭什么多嘴多舌?
众目睽睽之下,姜玉姝压着厌恶,平静答:“我们是由潘知县安排到此地屯田的。”
田波心里颇不是滋味,难掩酸意,抬高下巴道:“军中弟兄的家人大多远在五湖四海,郭弘磊倒好,妻妾近在这村里!”
姜玉姝并非土生土长,从骨子里抵触“三妻四妾、通房丫鬟、齐人之福”等语,一听便不悦,烦躁脱口道:“他并未纳妾。”
“哦?”田波想当然地说:“他年纪不大,想必是还没来得及。假如朝廷晚几年查抄郭家,他必定妻妾成群。”
姜玉姝愈发不悦,无言以对,置若罔闻。
钱小栓冷眼旁观,大声打岔道:“嗳,你们愣着干什么?赶快修渠啊!我们还有差事在身,无法久留。我们一走,你们可就得靠自己了。”
“稍等!千万别走,我们立刻修渠。”庄松生怕失去边军保护,心急如焚,连催带赶,“快!早一刻挖通,咱们早一刻回村。”
众村民更是害怕,七手八脚地围着源头忙活。
趁着一阵乱,姜玉姝几人跟随村民,勾枯木除枝叶,远离田波一行。
钱小栓整了整腰刀,似笑非笑地说:“老田,你奉千户之命监察,快忙去吧,答应的改天请喝酒,你别又忘了。”
田波眼珠子转了转,撇嘴一笑,凑近问:“小栓,你如此殷勤上赶着护卫,该不会是看上郭家哪个丫鬟了吧?”
“哼,你以为人人同你一样?”钱小栓冷笑一声,怒道:“老子穿着戎装巡边,不敢把一群乡民撇在牧河边,护卫之举,老子既是甘愿,更是本分!”
“啧,说笑而已,别当真嘛。”田波施施然,转身带人上马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堵塞源头的枝叶枯木与淤泥被清理一空,河水入渠,涌向刘家村。
“多谢各位仗义相助。”庄松感激拱手,歉意问:“耽误了你们巡边,不要紧吧?”
钱小栓坦率答:“不碍事儿!假如你们被敌兵偷袭,我们才叫失职呢。天色不早,你们赶紧回村,我们也要走了。”
“告辞。”
钱小栓一抱拳。
“等会儿!”姜玉姝匆匆近前,恳切问:“可否烦请你转告几句话?”
“‘家中平安无事,不必担忧,千万照顾好自己’。对不对?”钱小栓心知肚明。
姜玉姝一愣,连连点头。
“我一定帮你把话带给郭弘磊!”钱小栓挥手催促,“他们走了,你们快跟上。”
“那,告辞。”姜玉姝步伐迟疑,几次扭头,有千言万语,意欲详细询问,却知钱小栓无法解答,只得闷闷不乐走了。
夜间·赫钦卫
普通兵丁若是夜间无事,往往或三五成群闲聊解闷,或早早歇息。
郭弘磊入伍月余,天天操练并巡边,操练时夹杂比武,忙忙碌碌,仅夜晚寝前有大半个时辰的闲暇。
这天晚上,他惯例就着小炕桌上的油灯研读兵书,不时提笔写写画画。
林勤和彭长兴、彭长荣兄弟俩在旁,一边擦拭腰刀,一边与几个新结识的朋友谈天说地,融洽和睦。
此房宽敞,住着几十新兵,很是热闹。
偶尔有人凑近,指着书询问,郭弘磊便搁笔交谈,从未流露不耐烦之色。
甚至常有人“慕名”前来,或好奇或恶意,旁敲侧击“靖阳侯府、贪墨大案、抄家除爵”等内情,全被郭弘磊及小厮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
钱小栓和丁远用苍江水洗去一身尘汗,并肩走来,前者一屁股盘腿围坐炕桌,后者面对郭家人时却始终有所顾忌,犹豫数息才坐下。
“哟?又看书呢?”钱小栓乐呵呵。
郭弘磊放下兵书,“闲来无事,翻翻书解闷。”
“唉,我要是识字,肯定也像你一样爱读书!”钱小栓遗憾一拍大腿,弯腰探头,严肃问:“哎,今儿下午,你猜我们巡边时碰见了谁?”
郭弘磊见状,不假思索,关切问:“又碰上敌兵了?战况如何?”
“哈哈哈,不是北犰人!”钱小栓又一拍大腿,挤眉弄眼,笑道:“是刘家村的人。足有二三十个,在牧河边清理灌溉水渠的源头。其中有你的家人。”
郭弘磊愕然问:“我的家人?”
“你的妻子,带着郭家五六个人。”钱小栓拿起笔,笨拙捏着蘸了蘸墨,在半空中比比划划,“当时我们不放心,盯着村民修完渠,又目送他们走出老远,才继续巡边。”
分别月余,猛听见家人消息,郭弘磊虎目炯炯有神,既激动又担忧,靠近皱眉问:“她、我家里人怎么样?看着还好吗?岂有此理,刘家村几百口人,却让弱质女流清理水渠?”
“确实不应该。对方有个头儿,自称是县衙主簿,带着俩衙役,估计是他安排的。”钱小栓摊开左掌,捏着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钱”字,抬头告知:“你家人看着瘦弱,但精神不错,与同伴有说有笑。”
郭弘磊十分不放心,脸色沉沉,猜测道:“修渠本该是刘家村的活儿。或许,有人见我家中缺男丁,故意刁难老弱。”
“嗳哟。”钱小栓把笔放回原处,再次一拍大腿,肘击丁远,揶揄道:“看,这就叫‘夫妻同心’!”
丁远腼腆告知:“巧了,她也是这样忧愁、这样语气,一直问东问西,生怕你们在军中受欺负。”
钱小栓接腔道:“对了,尊夫人托我转告你们:家里平安无事,不必担忧,千万照顾好自己!”
郭弘磊一声长叹,兵卒身不由己,他倍感无奈,缓缓道:“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屯田试栽新粮,无师可从,全靠她自己摸索,左支右绌,麻烦想必不少。我带走三个人手,她更难了……如今也不知在过什么日子。”
“行了行了,瞧你这干发愁的可怜样儿!”钱小栓摇摇头,使劲一拍对方肩膀,叮嘱道:“按例,新兵入伍操练满俩月后,允许每月错开歇一天。我们一般是治旧伤、揉筋骨、寄家书。但你家人近在刘村,骑马仅需半个时辰,大可去探望。”
郭弘磊低声答:“多谢提醒。只是我们入伍不久,最快也得下月底才能歇息。”
“知足吧!”钱小栓挠挠头,惆怅说:“我家在新阳,除非受伤请求回家休养,每年只能回去两三趟。”
郭弘磊叹道:“家母等人在长平屯田,我既是兵丁,又是流犯,身不由己,无法尽孝侍奉长辈,实在是愧疚。”
“咳,不聊扫兴的了!”钱小栓厚道,打岔问:“能不能再教我几个字?”
郭弘磊回神,掩下担忧爽快提笔,温和道:“当然。你先学会写自己的姓名,这是最要紧的。”
“没错!”钱小栓便凑近细看。
数日后·刘家村
姜玉姝提笔蘸墨,头也不抬地问:“六,还是八?”
“六!”翠梅毫不犹豫。
“六。我们天天数着呢。”小桃也笃定。
姜玉姝详实记载,干劲十足,赞许地笑了笑,“第六叶展平好些日子了,土豆不再是幼苗。顺利的话,再过阵子它会开花,然后结薯。”
“解暑?”小桃一头雾水,茫然问:“怎么解?给地里浇解暑茶么?”
姜玉姝愣了愣,笔尖一顿,抬眸忍笑答:“不是那个‘解暑’,而是‘开花结果’!当开花后,土豆就在土里慢慢长大。”
“原来您是这个意思。我想岔了。”小桃有些不好意思。
翠梅正在叠衣裳,笑得扑在床上,捶着草席嚷:“哈哈哈,给土豆浇解暑茶?小桃,亏你想得出来!”
“人家一时误会了,你还笑?”小桃撂下针线,扭身佯怒道:“再笑,我今晚不陪你起夜!”
翠梅立即捂住嘴,憋着笑说:“别呀!好姐姐,别生气,我不笑了。”
姜玉姝纳闷问:“老是起夜,你睡前就不能少喝些水么?”
“奴婢口渴嘛。”从小的称呼难改,翠梅凑近,出神地琢磨片刻,忐忑道:“姑娘,前天晚上,我并非疑神疑鬼,而是真的看见窗外有个影子。像是半截人影,又像是个脑袋——”
“别说了!求求你,大晚上的,别吓唬人。”小桃扔了针线,火速捂住自己耳朵。她咬唇,望了门窗一眼,逃避似的低头,飞快挪到姜玉姝身边,诚恳央求:“翠梅,你别说了,我真的害怕。”
翠梅苦着脸,焦急表明:“我并不是吓唬人,那是真的!你们总笑我胆小、一到晚上便疑神疑鬼,之前确实是眼花。但前天半夜,我真真切切看见窗外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岂敢撒谎呢?”
“究竟是谁?”小桃瑟瑟发抖。
翠梅惴惴不安,“是人?还是鬼?”
三人依偎着,姜玉姝搁笔,定定盯着窗,后颈寒毛卓竖,宽慰道:“你俩别吓糊涂了,世上根本没有鬼!假如翠梅没眼花,前天半夜那个必定是人,依我猜,十有八/九是小偷。”
“对!”小桃咽了口唾沫,白着脸附和道:“肯定是人,装神弄鬼的人!”
翠梅搂着姜玉姝左胳膊,仿佛搂住了主心骨,惶恐道:“这几天,我逗里正的两个儿子玩耍时,他们告诉我的那些事儿,姑娘想想?”
姜玉姝神色凝重,腰背笔挺,轻声道:“这村里,越来越多人清楚郭家来历了。他们会猜测咱们拥有金银珠宝,其中难免有动了贪念的,铤而走险,三更半夜试图偷东西。”
“唉,倘若公子在,宵小之辈定不敢放肆。”小桃脸色苍白,低落无措。
翠梅咬牙切齿,忿忿道:“等姑爷带人回来,我一定告诉他,请他设法整治小偷!”
姜玉姝起身,谨慎查看门窗,并从床里侧摸出匕首与木棍,轻轻比划两下,咬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事最忌慌张,人一慌,就没了主见,糊涂犯错。”她抽出匕首,冷静嘱咐: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咱们七人,分三处歇息,咱们仨、周延夫妻、潘嬷嬷带着半大的邹贵,互相照应。睡前必须查看所有门窗,歇息时,人人准备一样武器。如有意外,千万别手软!”
翠梅心如擂鼓,怯怯地问:“万一失手伤人,或者误杀人命,怎么办?”
姜玉姝一字一句,坚定答:“如果真进了贼,咱们一嚷,对方逃便逃了,不必追捕。但如果对方不逃,反而行凶作恶伤人,抢财甚至劫色,那时还犹豫什么?切莫手软,先制服敌人,再慢慢商量善后事宜。”
“……好。我记住了!”翠梅深吸了几口气,唇无血色。
小桃幽幽一叹,“眼看中秋节快到了,不知公子回不回来过节?”
姜玉姝摩挲匕首,无奈道:“不清楚。如今边塞不太平,将士们忙着杀敌卫国,别说中秋节了,估计过年也不歇息。”
“唉。”三人不约而同地叹气。
当田野间第一株土豆开花时,恰逢八月十五中秋节。
院门紧闭,院子里摆着一方桌,桌上摆着几碟山果子、两样糕点,并有香烛纸钱。
皎洁月光下,姜玉姝领头,带着家人遥祭都城方向,双手合十,虔敬祷祝:“充军屯田,忙忙碌碌,一直顾不齐礼,万望列祖列宗莫怪。如今日子虽清苦,但仰赖陛下仁慈天恩,家中上下性命无虞……祈求列祖列宗多加庇护,保佑充军之人平安凯旋、屯田之人风调雨顺……”
此前不久·围墙外
刘冬提着一篮自家地里摘的新鲜瓜果,徘徊半晌,却始终不敢叩门。
他先是踌躇,而后听见院内有人摆放供桌、供品,并听见姜玉姝嗓音,心里瞬间一慌,赶忙躲进了不远处的草丛,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把瓜果送出去。
月光亮堂堂,刘冬蹲在草丛里许久,鼓足勇气,刚准备过去叩门,却忽然看见两个鬼祟人影猫腰贴着墙根、蹑手蹑脚溜进郭家旁边的荒宅——
“又有谁来了?”修渠的众村民慌忙直起腰, 拖着锄头张望,下意识挪到边军身后躲着。
“都别慌,肯定是自己人!否则早已有示警。”钱小栓气定神闲, 蹲在牧河边, 捧起河水泼向自己脸庞,并“呼噜噜”漱口,惬意道:“痛快!真想下河泅会儿。”
丁远站立, 盯着马蹄声来处看了会儿, 脸色一变,蹲下告知:“钱哥, 是田大——”他被对方斜睨, 不自在地扶扶头盔,改而说:“是田波他们。”
“哼,这才对。”钱小栓欣慰颔首, 不屑骂道:“像田波那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奸巨猾, 势欲熏心,配做谁的兄弟?你小子怎么还称他‘大哥’呢?”
丁远尴尬答:“喊了快两年, 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改不了也得改!”钱小栓继续撩水泼脸, 直白道:“如果你还把他当大哥, 咱们可就做不成兄弟了。”
虽然同在赫钦卫, 但军中自古派系林立,亲戚、乡情、恩情、义气……关系错综复杂,几乎人人皆有或大或小的靠山,上阵同仇敌忾,平日里各为其主,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无数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儿,一言难尽。
丁远吓一跳,立刻表明:“改!改!钱哥放心,我一定尽快改。”
“嘿,这才是好兄弟!”钱小栓起身,满意拍拍同袍肩膀。
姜玉姝关切眺望拐弯口,一看清打头的田波,登时暗叫倒霉,果断拉起两个同伴,迅速后退,招呼家人全退到小马车后。
“怎、怎么啦?”翠梅娇小,尚未踮脚认清来人便被拽走。
小桃却白了脸,颤声问:“我一直没留心他,记不太清……那个打头的,是不是田波?”
姜玉姝点点头,“没错,就是他。那种人绝非善茬,咱们避一避,躲个清静。”
“听您的!”周延妻大为赞同,周延小声告知:“其实,那天潘百户带人抓捕逃兵、咱们在官道上认识时,我便觉得田总旗不是善类,他眼神乱转,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挤兑人。”
姜玉姝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是潘百户手下的总旗了。依我看,他挤兑人,一直都是故意的,而非无意。”
与此同时
“吁!”田波身穿崭新戎装,红光满面,甩动马鞭踱近,粗略审视二三十个握着农具的村民,而后笑问:“小栓,你们不好好儿巡察岸线,难道是在跟乡民讨教农活?啧,学种地还是挖渠啊?”
“哈哈哈哈。”其手下哄然大笑。
钱小栓笑眯眯,故作惊奇状,诧异问:“哟?老田,你不是荣升为千户亲兵了吗?怎的还辛苦来巡边?简直稀客一般。”
因着受审时丁远无法违抗军令、指认义兄调戏女犯,田波恼羞成怒,两人反目成仇。丁远杵在一旁,攥紧刀柄,索性望向对岸庸州的树林。
田波视丁远为无物,皮笑肉不笑,靠近反问:“稀客?难道你把自个儿当主人了?我奉巫千户之命,特来监察日常巡边,看各伍是否尽职尽责。”
“哟?原来是监察我们来了。”钱小栓心里破口大骂,却使劲拍拍对方胳膊,热络道:“可不是稀客么!自打你当上千户亲兵,就再没回来探望昔日弟兄,我们都挺挂念的,常常提起你。”
确实常提,只是一提起必是鄙夷唾骂。
田波听出了奚落之意,笑脸一僵,扯着嘴角,敷衍说:“我一直想找弟兄们喝酒,偏几次都被差事绊住了脚,不得空。改天吧 ,改天咱们抽空聊聊。”
“行呐,那我可等着了。”钱小栓压根不信,故意豪迈道:“到时请上潘大人,咱们像以往那样,不醉不归!”
潘奎有勇无谋,鲁莽急躁不擅逢迎,跟着他,猴年马月才能出人头地?老子早就受够了!
田波对原上峰不满已久,笑脸又一僵,并未接腔。他清了清嗓子,扫视四周,打岔问:“咳,算算时辰,你们该跑到三里外了。怎么不接着巡探?”
“没瞧见这儿几十个村民吗?”两人同一年入伍,同一年升为总旗……又同一年被革去总旗之职。论资历,钱小栓底气十足,大义凛然道:“窦将军命令巡边,一是为了哨探敌情,二是为了保护无辜乡民免遭北犰偷袭掠杀。因此,我们决定在此护卫,催他们修完渠赶紧回村。老田,难道你认为不应该?”
“哪里?这当然是应该的。”田波脸上挂不住,却无处发作。他咬着牙笑,余光一瞥,突见人群后有辆小马车、马车后探出个脑袋张望,便迁怒似的喝问:“马车后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邹贵仓惶一缩脖子,半大小厮解释道:“我才没鬼鬼祟祟!我、我只是看个热闹。”
“没听见少夫人吩咐避一避吗?你小子玩心重,瞎凑什么热闹?”周延以管事的身份训了小厮一顿。
姜玉姝无奈道:“罢了。既然避不过,都随我出去回个话。”
照面一打,田波结结实实呆住了,“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们被分在刘家村屯田。”钱小栓看似漫不经心地跨步,挡住了郭家人。
田波点点头,有些魂不守舍,眼神越过钱小栓肩膀,落在姜玉姝脸上,目不转睛,惊讶道:“我以为她们会待在县里,想不到竟被分来月湖镇了!”顿了顿,他咧嘴一笑,扬声问:“你该不是跟着郭弘磊来此屯田的吧?哈哈,真是夫唱妇随!”
即便是又如何?我的家务事,你凭什么多嘴多舌?
众目睽睽之下,姜玉姝压着厌恶,平静答:“我们是由潘知县安排到此地屯田的。”
田波心里颇不是滋味,难掩酸意,抬高下巴道:“军中弟兄的家人大多远在五湖四海,郭弘磊倒好,妻妾近在这村里!”
姜玉姝并非土生土长,从骨子里抵触“三妻四妾、通房丫鬟、齐人之福”等语,一听便不悦,烦躁脱口道:“他并未纳妾。”
“哦?”田波想当然地说:“他年纪不大,想必是还没来得及。假如朝廷晚几年查抄郭家,他必定妻妾成群。”
姜玉姝愈发不悦,无言以对,置若罔闻。
钱小栓冷眼旁观,大声打岔道:“嗳,你们愣着干什么?赶快修渠啊!我们还有差事在身,无法久留。我们一走,你们可就得靠自己了。”
“稍等!千万别走,我们立刻修渠。”庄松生怕失去边军保护,心急如焚,连催带赶,“快!早一刻挖通,咱们早一刻回村。”
众村民更是害怕,七手八脚地围着源头忙活。
趁着一阵乱,姜玉姝几人跟随村民,勾枯木除枝叶,远离田波一行。
钱小栓整了整腰刀,似笑非笑地说:“老田,你奉千户之命监察,快忙去吧,答应的改天请喝酒,你别又忘了。”
田波眼珠子转了转,撇嘴一笑,凑近问:“小栓,你如此殷勤上赶着护卫,该不会是看上郭家哪个丫鬟了吧?”
“哼,你以为人人同你一样?”钱小栓冷笑一声,怒道:“老子穿着戎装巡边,不敢把一群乡民撇在牧河边,护卫之举,老子既是甘愿,更是本分!”
“啧,说笑而已,别当真嘛。”田波施施然,转身带人上马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堵塞源头的枝叶枯木与淤泥被清理一空,河水入渠,涌向刘家村。
“多谢各位仗义相助。”庄松感激拱手,歉意问:“耽误了你们巡边,不要紧吧?”
钱小栓坦率答:“不碍事儿!假如你们被敌兵偷袭,我们才叫失职呢。天色不早,你们赶紧回村,我们也要走了。”
“告辞。”
钱小栓一抱拳。
“等会儿!”姜玉姝匆匆近前,恳切问:“可否烦请你转告几句话?”
“‘家中平安无事,不必担忧,千万照顾好自己’。对不对?”钱小栓心知肚明。
姜玉姝一愣,连连点头。
“我一定帮你把话带给郭弘磊!”钱小栓挥手催促,“他们走了,你们快跟上。”
“那,告辞。”姜玉姝步伐迟疑,几次扭头,有千言万语,意欲详细询问,却知钱小栓无法解答,只得闷闷不乐走了。
夜间·赫钦卫
普通兵丁若是夜间无事,往往或三五成群闲聊解闷,或早早歇息。
郭弘磊入伍月余,天天操练并巡边,操练时夹杂比武,忙忙碌碌,仅夜晚寝前有大半个时辰的闲暇。
这天晚上,他惯例就着小炕桌上的油灯研读兵书,不时提笔写写画画。
林勤和彭长兴、彭长荣兄弟俩在旁,一边擦拭腰刀,一边与几个新结识的朋友谈天说地,融洽和睦。
此房宽敞,住着几十新兵,很是热闹。
偶尔有人凑近,指着书询问,郭弘磊便搁笔交谈,从未流露不耐烦之色。
甚至常有人“慕名”前来,或好奇或恶意,旁敲侧击“靖阳侯府、贪墨大案、抄家除爵”等内情,全被郭弘磊及小厮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
钱小栓和丁远用苍江水洗去一身尘汗,并肩走来,前者一屁股盘腿围坐炕桌,后者面对郭家人时却始终有所顾忌,犹豫数息才坐下。
“哟?又看书呢?”钱小栓乐呵呵。
郭弘磊放下兵书,“闲来无事,翻翻书解闷。”
“唉,我要是识字,肯定也像你一样爱读书!”钱小栓遗憾一拍大腿,弯腰探头,严肃问:“哎,今儿下午,你猜我们巡边时碰见了谁?”
郭弘磊见状,不假思索,关切问:“又碰上敌兵了?战况如何?”
“哈哈哈,不是北犰人!”钱小栓又一拍大腿,挤眉弄眼,笑道:“是刘家村的人。足有二三十个,在牧河边清理灌溉水渠的源头。其中有你的家人。”
郭弘磊愕然问:“我的家人?”
“你的妻子,带着郭家五六个人。”钱小栓拿起笔,笨拙捏着蘸了蘸墨,在半空中比比划划,“当时我们不放心,盯着村民修完渠,又目送他们走出老远,才继续巡边。”
分别月余,猛听见家人消息,郭弘磊虎目炯炯有神,既激动又担忧,靠近皱眉问:“她、我家里人怎么样?看着还好吗?岂有此理,刘家村几百口人,却让弱质女流清理水渠?”
“确实不应该。对方有个头儿,自称是县衙主簿,带着俩衙役,估计是他安排的。”钱小栓摊开左掌,捏着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钱”字,抬头告知:“你家人看着瘦弱,但精神不错,与同伴有说有笑。”
郭弘磊十分不放心,脸色沉沉,猜测道:“修渠本该是刘家村的活儿。或许,有人见我家中缺男丁,故意刁难老弱。”
“嗳哟。”钱小栓把笔放回原处,再次一拍大腿,肘击丁远,揶揄道:“看,这就叫‘夫妻同心’!”
丁远腼腆告知:“巧了,她也是这样忧愁、这样语气,一直问东问西,生怕你们在军中受欺负。”
钱小栓接腔道:“对了,尊夫人托我转告你们:家里平安无事,不必担忧,千万照顾好自己!”
郭弘磊一声长叹,兵卒身不由己,他倍感无奈,缓缓道:“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屯田试栽新粮,无师可从,全靠她自己摸索,左支右绌,麻烦想必不少。我带走三个人手,她更难了……如今也不知在过什么日子。”
“行了行了,瞧你这干发愁的可怜样儿!”钱小栓摇摇头,使劲一拍对方肩膀,叮嘱道:“按例,新兵入伍操练满俩月后,允许每月错开歇一天。我们一般是治旧伤、揉筋骨、寄家书。但你家人近在刘村,骑马仅需半个时辰,大可去探望。”
郭弘磊低声答:“多谢提醒。只是我们入伍不久,最快也得下月底才能歇息。”
“知足吧!”钱小栓挠挠头,惆怅说:“我家在新阳,除非受伤请求回家休养,每年只能回去两三趟。”
郭弘磊叹道:“家母等人在长平屯田,我既是兵丁,又是流犯,身不由己,无法尽孝侍奉长辈,实在是愧疚。”
“咳,不聊扫兴的了!”钱小栓厚道,打岔问:“能不能再教我几个字?”
郭弘磊回神,掩下担忧爽快提笔,温和道:“当然。你先学会写自己的姓名,这是最要紧的。”
“没错!”钱小栓便凑近细看。
数日后·刘家村
姜玉姝提笔蘸墨,头也不抬地问:“六,还是八?”
“六!”翠梅毫不犹豫。
“六。我们天天数着呢。”小桃也笃定。
姜玉姝详实记载,干劲十足,赞许地笑了笑,“第六叶展平好些日子了,土豆不再是幼苗。顺利的话,再过阵子它会开花,然后结薯。”
“解暑?”小桃一头雾水,茫然问:“怎么解?给地里浇解暑茶么?”
姜玉姝愣了愣,笔尖一顿,抬眸忍笑答:“不是那个‘解暑’,而是‘开花结果’!当开花后,土豆就在土里慢慢长大。”
“原来您是这个意思。我想岔了。”小桃有些不好意思。
翠梅正在叠衣裳,笑得扑在床上,捶着草席嚷:“哈哈哈,给土豆浇解暑茶?小桃,亏你想得出来!”
“人家一时误会了,你还笑?”小桃撂下针线,扭身佯怒道:“再笑,我今晚不陪你起夜!”
翠梅立即捂住嘴,憋着笑说:“别呀!好姐姐,别生气,我不笑了。”
姜玉姝纳闷问:“老是起夜,你睡前就不能少喝些水么?”
“奴婢口渴嘛。”从小的称呼难改,翠梅凑近,出神地琢磨片刻,忐忑道:“姑娘,前天晚上,我并非疑神疑鬼,而是真的看见窗外有个影子。像是半截人影,又像是个脑袋——”
“别说了!求求你,大晚上的,别吓唬人。”小桃扔了针线,火速捂住自己耳朵。她咬唇,望了门窗一眼,逃避似的低头,飞快挪到姜玉姝身边,诚恳央求:“翠梅,你别说了,我真的害怕。”
翠梅苦着脸,焦急表明:“我并不是吓唬人,那是真的!你们总笑我胆小、一到晚上便疑神疑鬼,之前确实是眼花。但前天半夜,我真真切切看见窗外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岂敢撒谎呢?”
“究竟是谁?”小桃瑟瑟发抖。
翠梅惴惴不安,“是人?还是鬼?”
三人依偎着,姜玉姝搁笔,定定盯着窗,后颈寒毛卓竖,宽慰道:“你俩别吓糊涂了,世上根本没有鬼!假如翠梅没眼花,前天半夜那个必定是人,依我猜,十有八/九是小偷。”
“对!”小桃咽了口唾沫,白着脸附和道:“肯定是人,装神弄鬼的人!”
翠梅搂着姜玉姝左胳膊,仿佛搂住了主心骨,惶恐道:“这几天,我逗里正的两个儿子玩耍时,他们告诉我的那些事儿,姑娘想想?”
姜玉姝神色凝重,腰背笔挺,轻声道:“这村里,越来越多人清楚郭家来历了。他们会猜测咱们拥有金银珠宝,其中难免有动了贪念的,铤而走险,三更半夜试图偷东西。”
“唉,倘若公子在,宵小之辈定不敢放肆。”小桃脸色苍白,低落无措。
翠梅咬牙切齿,忿忿道:“等姑爷带人回来,我一定告诉他,请他设法整治小偷!”
姜玉姝起身,谨慎查看门窗,并从床里侧摸出匕首与木棍,轻轻比划两下,咬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事最忌慌张,人一慌,就没了主见,糊涂犯错。”她抽出匕首,冷静嘱咐: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咱们七人,分三处歇息,咱们仨、周延夫妻、潘嬷嬷带着半大的邹贵,互相照应。睡前必须查看所有门窗,歇息时,人人准备一样武器。如有意外,千万别手软!”
翠梅心如擂鼓,怯怯地问:“万一失手伤人,或者误杀人命,怎么办?”
姜玉姝一字一句,坚定答:“如果真进了贼,咱们一嚷,对方逃便逃了,不必追捕。但如果对方不逃,反而行凶作恶伤人,抢财甚至劫色,那时还犹豫什么?切莫手软,先制服敌人,再慢慢商量善后事宜。”
“……好。我记住了!”翠梅深吸了几口气,唇无血色。
小桃幽幽一叹,“眼看中秋节快到了,不知公子回不回来过节?”
姜玉姝摩挲匕首,无奈道:“不清楚。如今边塞不太平,将士们忙着杀敌卫国,别说中秋节了,估计过年也不歇息。”
“唉。”三人不约而同地叹气。
当田野间第一株土豆开花时,恰逢八月十五中秋节。
院门紧闭,院子里摆着一方桌,桌上摆着几碟山果子、两样糕点,并有香烛纸钱。
皎洁月光下,姜玉姝领头,带着家人遥祭都城方向,双手合十,虔敬祷祝:“充军屯田,忙忙碌碌,一直顾不齐礼,万望列祖列宗莫怪。如今日子虽清苦,但仰赖陛下仁慈天恩,家中上下性命无虞……祈求列祖列宗多加庇护,保佑充军之人平安凯旋、屯田之人风调雨顺……”
此前不久·围墙外
刘冬提着一篮自家地里摘的新鲜瓜果,徘徊半晌,却始终不敢叩门。
他先是踌躇,而后听见院内有人摆放供桌、供品,并听见姜玉姝嗓音,心里瞬间一慌,赶忙躲进了不远处的草丛,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把瓜果送出去。
月光亮堂堂,刘冬蹲在草丛里许久,鼓足勇气,刚准备过去叩门,却忽然看见两个鬼祟人影猫腰贴着墙根、蹑手蹑脚溜进郭家旁边的荒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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